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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虎师在北方崛起后,钟一白暗中曾派人与西羌哒坦达成过秘议,就以赤水相隔,大元不北上,对方不南下。”
“父母仇如**心肺之利刃。我薛英无能,不能亲手斩杀蛮虏就罢,绝不会再做出让爹娘瞧不起的事。你和侄女侄儿若入了金州,妹夫必定会被掣肘。指望钟一白和皇上复地,是不可能了。我只愿他心无旁骛,早日杀尽蛮虏,也不负咱们爹娘的殉城之举。你哥哥糊里糊涂过了很多年,这一次,你就让我做个明白人。你**子和两个孩子,我自有安排,你不用多虑。我离开金京的时候,曾暗中派了绝对可靠的人北上去找虎师,告知了我的行程,叫人到万水渡接应,就算没联系上,也没关系,我预先安排了船只在那里等候。这里到渡口,咱们疾行的话,一个日夜便能到。先前之所以没跟你说,是怕被人看出端倪。但愿一切顺利……”
善水与白筠小鸦儿坐在马车之中逃亡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的,还是薛英与她说话时,面上现出的那种决然神态。
薛英说他已经安置好了**子和一双儿女,可是善水知道,他一定是为了让她安心才这样说的。他们既然要挟制他,又怎么可能会容他去安置家眷?
可是这时候的兄长,态度是这样的斩钉截铁。他再也不是那个年少之时会因为做错事而在她这个妹妹面前畏手畏脚小心讨好的哥哥了――他已经决定了的事,容不得她更改,甚至不和她多说一句话。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儿子,极力咬紧牙关,才能压下那种叫人不禁战栗的不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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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顺利得几乎叫人不敢相信。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马车便接近了万水渡前的那个小镇。按照薛英的说法,只要进了镇上了船,她们就脱险了――但是还没到,马车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善水觉到了车外的异样。抱紧怀中已经睡去的小海星,微微探身出去看,心微微一沉。
就在通往镇子的那个路口,密密地已经站了无数人马,夕阳如同残血,照得士兵身上的铠甲像一只只嗜血的眼,冷冷地盯了过来。
横刀立于前头马上的,正是这一路与薛英一道监送善水的张琦。他望着的薛英,“薛大人,这一路过来,你样子作得不错。我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只是可惜啊,你身边的亲随却出卖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老大人面前耍贱作滑,你的夫人和一双儿女还在金京,你是不想再看见他们了,是不是?你不顾家人性命,但并非人人都和你一样。”
薛英转头,见身边一路跟着的一个亲随脸色微变,正慢慢后退,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刀,手起刀落,将那人斩倒在地。
张琦冷笑摇头。
“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上前绑你,或者,是要出动老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边上退。
善水这才看见那里停了一顶轿子,轿帘掀开,里面端坐一人,面色冷凝,竟然是钟一白。见他从轿子里出来,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而来,口中说道:“霍世钧虽因罪被削爵,老夫如今却还是尊你一声王妃。薛王妃,你是贵客,连老夫这把年纪了,都要亲自赶到这里来请,面子不可谓不大了吧?薛王妃放心,只要你随老夫去金京,那就是上上之客,不会委屈你半分,你的兄**也必定无虞……”
他越走越近。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紧张,善水怀里的儿子忽然放声大哭。
薛英的一张脸,几乎扭曲得变了形,猛地挡到车前,怒道:“钟老贼!洛京失陷之时,你赛着快地逃走。这便算了,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你。我只是万分不平。他统了虎师在北地光复洛京,收回失地,为我大元雪耻,你为何竟还不肯放过几个手无寸铁的妇孺?你扪心自问,对得起那些与城同亡的在天英魂?人在做,天在看,钟老贼,你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钟一白冷冷道:“来人,把他抓起来。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薛英厉声大喝:“谁敢,上来试试!”
张琦本正要上,见薛英双眼通红状如猛虎,一时竟有些胆怯,迟疑了下,手一挥,命士兵朝薛英围了过来。
“你们要的人是我,为难我哥哥做什么!我跟你们去就是。”
善水将儿子递给白筠,下了马车,站到了薛英的面前,迎着钟一白,沉声道。
钟一白唇边挤出一丝笑意,哼了声,“还是王妃明事。”
薛英脸色泛白,提刀的手慢慢无力垂下,颤声道:“妹子,哥哥没用……”
善水看向薛英,微微笑道:“哥哥,你是好样的。我先去金京就是。”
“薛王妃,上马车吧。”
张琦皮笑肉不笑道。
善水朝薛英点了下头,正要爬回马车,忽然听见远处有马蹄如雷而来,循声望去,愣住了。
“外祖,放他们走!”
霍世瑜一身常服,从当先的马背上下来,目光掠过万分惊讶的善水,看向气急败坏的钟一白,沉声道。
边上四围的张琦连同士兵,黑压压一片立刻下跪见礼。
钟一白差点没跳起来,盯着霍世瑜,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不是你的事!”
霍世瑜道:“外祖都能等在这里,朕如何不能来?天下之事,只要朕过问,何来又不是朕的事?”
钟一白惊诧地盯着他,脸色渐渐难看。片刻过后,点头道:“好,好,果然有皇帝架子了。只是皇上,这几个人老臣之所以不让走,全是为皇上考虑。望皇上三思,切勿以一时之念铸成大错,到时候悔之晚矣!”
霍世瑜仿佛没听见,只是径直到了善水面前,停在她几步之外,凝视着她,低声缓缓道:“当日朕曾对你说过,朕无论如何不会为难你,此其一。”
“你的丈夫,他光复了洛京。这本该是朕当做的,朕没有做到。他替所有大元子民做了这梦寐以求的事,功不可没,”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仿佛说给善水听,也仿佛说给所有人听,“朕与你的丈夫,同是霍姓兄弟,便如同一肢体上的手足。手足可以打架,但在国难当头之时,朕与他之间,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所以你和你的儿女可以走。谁敢阻拦,就是抗旨!”
第 83 章
四下寂静,只剩风刮过的猎猎响声。
钟一白死死盯着霍世瑜,仿佛不认识他一样。等确定自己听到的从他口中出来的话,他的一张脸迅速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翳。
“皇上,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质疑和不满。
霍世瑜转向他,淡淡道:“朕让他们走。”
钟一白勃然大怒。
“这些人不能走!”
他怒睁着眼,几乎是嘶声力竭地吼了一声。
霍世瑜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善水的后背已经被汗湿透,紧紧地贴着衣裳。她飞快望了霍世瑜一眼,转身上了马车。清醒了过来的薛英自己亲自驾车,马匹刚刚抬蹄,钟一白扬手,张琦略一犹豫,还是带了士兵围了上来。
“今日放走容易,他日只怕皇上悔之晚矣!老臣一片忠肝赤胆,拼着忤逆之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日后后悔!来人,给我把他们都带走!”
钟一白阴沉着脸,厉声喝道。
与此同时,霍世瑜带来的数百禁军士兵也慢慢围了上来。
霍世瑜下巴微微抬起,目光扫过对面的张琦和那群士兵,“你们竟敢抗命不成?”
汗滴从张琦的额头不停冒出,他握刀的手也微微发抖,但在身后钟一白的威慑之下,一双脚却迈不开半分。他也心知肚明,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皇帝,就是钟家一手扶植出来的,现在成事了,钟家想要继续操控,这个皇帝却急着渴望摆脱钟家的掌控。今天的这一场冲突,不过就是这场由来已久的暗战的爆发,只不过自己倒霉,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该怎么选择,这是一个天大的难题。钟家本来权势熏天,只是自从战事爆发,大元失了洛京,最后节节败退到金京之后,不论朝野还是民间,对于掌着大元多半兵力却指挥不力的钟家子弟便颇多怨词。百官虽不敢明面弹劾,民间却有了“钟家倒,天下好”的童谣,钟一白渐渐也露出了顾此失彼左支右绌的颓势。他继续效忠老东家的话,对方是皇帝,而且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人数明显压过自己,万一青出于蓝,自己就跟着玩完。但现在临阵倒戈的话,他又不敢笃定这个年轻皇帝一定能操胜券。
霍世瑜倚仗的,是皇族霍姓诸侯和以他岳家杨彦为首的前些年慢慢扶持起来的新兴势力,钟家虽然已经开始没落,但百年门阀,又岂是说夺就夺得掉的?
“再不让开,一律以谋逆论罪!”
霍世瑜喝了一声。张琦一震,头慢慢地低了下去,不由自主地正要往边上退,忽然听见身后钟一白道:“这样不认主的狗,养着何用!”还没反应过来,被钟一白身侧的一个士兵一刀入了后心,当场毙命。
钟一白盯着霍世瑜,苍老的一张脸上,渐渐浮出一丝莫测的笑。
“皇上,你果然成器了。刚前些天,你怪我阻拦你北上,申饬你的长母舅用兵不利的余音还未落,今日便又这样自作主张。你是皇上,你的主张若利于社稷家国,老臣自然听命。偏偏你行事诸多不妥,事关国事,便无儿戏,老臣岂能坐看你一错再错?咱们这就回去了,好好说道说道。”说罢击掌数下,两侧密林之中应声涌出黑压压的士兵,竟是事先埋伏好了的。
“皇上,老臣防你这样,这才预先作了安排。本是盼着是老臣估错,不想竟真如我所料……”钟一白的口气,似是痛心,又似痛恨。
“皇上,请吧。”
最后,他这样冷冷道。
霍世瑜脸色微变,手已经下意识地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正这时,远处一阵呼啸之声,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大片人马正从肃城方向过来。
“皇上,末将奉命前来听候调遣!”
与杨彦一道在前的肃城兵马指挥使一身铠甲,到了近前,飞身下马,朝着霍世瑜下跪见礼。
霍世瑜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杨彦下马,朝着霍世瑜行过君臣礼后,看向脸色铁青的钟一白,大声道:“钟阁老,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我敬你三朝元老,凡事本该以你为先。只是你今日这样公然忤逆皇上,弄出这逼宫举动,就算你是皇上的长辈,也是大逆之罪,休怪我不念多年同僚之谊。来人,把这些胆敢对着皇上举刀的叛将逆贼通通拿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旧势力的敌对与决裂,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突然爆发。
“杨彦!老夫当年我立于朝堂之时,你还不知道待在哪里凉快!不过凭了裙带之利,也敢这样与老夫说话!老夫就在此处,谁敢过来!”
刀剑出鞘,寒意森森。两边的人虎视眈眈地对峙着,谁也没有先跨出一步,却又无时不准备着跨出攻击对方的这一步。
小鸦儿被白筠紧紧搂在怀中,挤在了马车车厢的角落。善水哄着生病还未痊愈,此刻因了难受而哼唧不停的儿子,在他耳边低声哼唱着童谣,安抚他入睡。小海星渐渐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忽然却又“哇”一声地哭了出来,哭得嘶声力竭、委屈无比。
哭声传了出去,仿佛惊醒了原本的静峙,就在一场厮杀便要展开的时候,渡口镇子方向的道路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之声。
这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