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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掌柜微不可查皱眉,“大娘子好似是知道老夫要与你说什么。”他的眼和他的人一样精明老练。
丑妇摇头,安静地笑着望他。
佟掌柜眉心微隆起,同样不语。
两人像是在比耐性,却叫一旁站着的春娘和李三媳妇儿战战兢兢地,连连擦汗不止。
春娘和李三媳妇儿看着丑妇,眼中满满都是焦急和担忧之色…这大妹子咋回事呐!是叫这佟掌柜干上了?!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站在大太阳底下,能够灼伤一层皮来,终于,佟掌柜精贵惯了的人,忍受不住这火辣辣的太阳光。“咳咳,大妹子,老夫直说,老夫是特意叫‘珍馐坊’里的小厮来买这个猪…毛血旺的,老夫尝过这个毛血旺,惊奇于大娘子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老夫想问一问,大娘子可愿意来我‘珍馐坊’掌厨?”
“啊!”春娘子和李三媳妇儿惊叫一声,随后同时惊喜地望向丑妇…,这可是‘珍馐坊’啊!当上‘珍馐坊’的掌厨那意为着的,可不只是生活有保障了!这丑妇妹子是熬到头了。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
“多谢佟掌柜厚爱。”丑妇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佟掌柜这次打的是这个主意,她以为佟掌柜还是想要买秘方子的。
佟掌柜保养得意的右手习惯地摸了摸倒八字的胡须。嘴角还没翘起来,就又听眼前这个丑妇说:“但是小妇人不能答应佟掌柜的邀请。”
佟掌柜面上一沉,低沉问:“为什么?难道我‘珍馐坊’还入不得大娘子的眼了?”
士农工商,社会地位,商人排在最末。按理说,佟掌柜一个从商的,还只是人家分店里的一个掌柜,社会地位并不会很高。
但是,显然,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来看。佟掌柜这个“商”显然脱离正常的认知范围。小柳镇的县丞见到了还要敬上三分…有听说过“官商勾结”的,但…你见过“官见商,让三分”的吗?
那这一切异常又是为何呢?
是因为“珍馐坊”是全厉唐最大的食肆坊。分店遍布各地吗?是因为“珍馐坊”是全厉唐第一皇商吗?
丑妇曾经夜半无人的时候,独自静坐湖边,思索过这个问题。
最终种种现象表明:就算“珍馐坊”再厉害,它摆在明面上的原因都不足以让一个有朝廷正式公文颁发的县丞,在面对一个开在小城镇里的分店掌柜的时候。礼让三分,甚至是有些奉承的!
再加上那位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二爷”。…比起明面上的“珍馐坊”,恐怕暗地里的“珍馐坊”势力遍及更为可怖!
而这一切背后,必定有一个“相当”有权势的人在撑腰,这个人是不是那位“二爷”,她不知道。但是有一点,“珍馐坊”背后的主人手段了得!
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才能让一个食肆坊在这个权力至上的国家里举足轻重!到底又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人人只要提及“珍馐坊”三个字,就与“地位崇高”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丑妇觉得,珍馐坊…甚至隐隐有渗透朝堂庙宇的趋势!
丑妇每每只要一想到这件事,背后都会拔凉拔凉。觉得当初选择与“珍馐坊”合作,简直就是一种极为轻率的举动。
这哪里是“合作”?这更不是“求救”!
这种感觉就像是…饮鸩止渴!
本来“珍馐坊”如何,与她没有关系,因为她不过就是个无知的村妇,人家不看在眼里的。但是!人家送来一只银狼,指明是给平安的!
那意义就不同了!
柳家老宅的人虽然可恨,柳宝通虽然有些阴毒的伎俩,但与透着重重迷雾的“珍馐坊”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更情愿面对小计谋不断,麻烦不断的柳家人!
“珍馐坊”代表着危险,而且是大危险!
自从想通这一点后,丑妇就想把那天晚上,那位“二爷”命佟掌柜送来的银狼还回去…,她不想与“珍馐坊”再有牵扯!
而且,若是有必要,她一定也会将被那位“二爷”带走的兰娘子一家子人扯出来!
送回银狼…不是不可以!而是,她不知道怎么和小平安解释,…银狼和小平安已经很熟稔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何况,看上次佟掌柜的做派,恐怕她送还了银狼,他也会再送回来。
所以,这个问题一直是被她刻意地避开的。
…
因为确定了要与“珍馐坊”划清界限的想法,丑妇今日才会回绝地那么果决!
面对佟掌柜咄咄逼人的问题,丑妇冷静地回答:“小妇人会的不多,只是机缘巧合才琢磨出改良不值钱的猪下水,做掌厨的人,必定要天南地北的食材都掌握一些个,小妇人却是不会的。做什么,吃什么,全凭自己一时兴趣。小妇人做不得‘珍馐坊’的掌厨。”丑妇平淡地说完,语气听不出害怕,又冲着佟掌柜道一句:“恕罪。”
虽是求饶,却听不出来卑微。
正好是晌午吃饭的时间,东市街上没几个人,就算有偶尔走在街道上的小虾小鱼,也因为天气热,只顾着一边快走。一边擦汗,鲜少有人会花时间望东望西。所以,即使是佟掌柜在这街道上站了好一会儿了。倒也没人发现。
…也许也有人发现,只是都被佟掌柜身后的随从,铜铃大的牛眼给瞪走了。
佟掌柜一听丑妇的话,眉宇之间的褶子淡了一些,舌头一转。换个话题:“这样吧,大娘子还把这毛血旺的秘方子独卖给‘珍馐坊’,老夫这次花五千两白银的价钱!”
嘶!
五千两啊!
除了丑妇以外的李三媳妇儿和春娘,都是猛地倒吸一口气!
丑妇连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
“你不吃惊老夫为何开出如此天价吗?”佟掌柜纳闷了,一个秘方卖出“五千两”的价格!的确是天价了!
但是好似在面前这个女人眼里,只是个小数目…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别说是吃惊了!
奇了怪了。这个数字,放在京城里有些朝官勋贵的家里,一下子多出这么一大笔真金白银。那也得高兴一阵子的了。
怎么偏偏这个长于乡野的无知村妇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丑妇这时候面上出现一刹那的讽刺,转眼又变成恭敬之色,眼睛却瞟了一眼站在一侧战战兢兢的李三媳妇儿和春娘。
对佟掌柜拱手说:“佟掌柜,两位大娘子随着小妇人一大早忙到现在,不如让这两人带着两个孩子到前面茶水摊子喝一口凉茶。歇一歇脚吧。”
佟掌柜眼中了然之色,知道丑妇这是故意要支开那两个妇人和两个孩子。当下点头。让身后的一个随从陪同前去。
…
“大娘子,这下可以说一说可吧。”
丑妇这才正色道:“小妇人斗胆猜测,…小妇人前阵子听别人说,臭豆腐在咱小柳镇上卖的俏。小柳镇只是个小城镇,…想必,这臭豆腐在其他城镇上行情更好吧。”
卖的俏,是村里的老话,意思是,卖得好。
“‘珍馐坊’慧眼独具,佟掌柜作为一个分店的掌柜,自然能够估量出,小妇人的这道毛血旺的价值,要是在各个城镇分店里售卖,行情不下于之前的臭豆腐。”丑妇没有回避佟掌柜越来越惊讶的目光,她直视他,磊落而光明:“何况…,五千两的大数目,佟掌柜一个掌柜就能够开出,轻易就开出这样天价!…必定是心中已经有数,买了毛血旺的秘方子,这生意,稳赚不赔!…小妇人何苦还去惊讶那五千两的白银呢?”
嗖!
佟掌柜不得不正色面前这个乡野模样的村妇。
从头顶到脚趾,从眼睛到嘴巴,…从上到下,一个汗毛都没有放过!
他矍铄老眼精光一闪:“听大娘子的意思…那是已经做出决定了?不卖吗?”
“不卖。”丑妇平静地回答,无视佟掌柜周身散发的威势。
…让她惊蛰,他还不配。
佟掌柜瞬间危险眯起一双老眼,危险地说道:“大娘子这么决绝拒绝老夫的好意,…难道不怕‘珍馐坊’报复吗?”
“嗤!”丑妇忽然嗤笑一声,看了一眼佟掌柜越来越危险的脸,才轻轻解释:“佟掌柜自己也说了,小妇人得罪的是你‘佟掌柜’,‘佟掌柜’只能是‘佟掌柜’。”
这话答得似是而非,但是佟掌柜却是老眼一眯,那双时而精明,时而懒散的老眼中遮掩不住的惊愕!
别人听不懂,他不可能听不懂!
眼前这位貌似不惊人的丑妇,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差明晃晃地说出:“你佟掌柜只能代表你自己,代表不了‘珍馐坊’,也做不了‘珍馐坊’的主!所以,‘珍馐坊’要不要报复我。那还得看‘珍馐坊’后面的人。”
佟掌柜“呵呵”阴沉地一笑:“大娘子,说句打嘴的话…,一个乡野村妇,用不着‘珍馐坊’出面的。”语气中明晃晃的威胁。
丑妇再一笑:“佟掌柜是想要自己动手报复于小妇人吗?…恐怕佟掌柜暂时不会动手呢。那位‘二爷’送来的银狼,可以算作是小妇人和家里小子的一道护身符吗?”
今日这个乡野村妇给佟掌柜的打击已经很多了,但前面加起来的没有一个比这句话还要让佟掌柜心惊的!
他目光深沉地锁住丑妇平淡看不出情绪的脸,忽然一笑:“大娘子可知道,你今日可算是彻底得罪了在下?”
已经不自称“老夫”,取而代之的是“在下”两个字,这是对于丑妇的认可。
至少作为对手。丑妇能够让他正眼相待了。
“一个乡野村妇,什么都没有,…今日这样得罪在下。只为了一道秘方子…,在下问你,划算吗?”
这也是佟掌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无所谓划算否,只为活着,感受活着。”这话说的玄乎。丑妇话语一转,目光熠熠生辉,盯着佟掌柜:“且问佟掌柜,昨日小妇人卖了秘方,今日小妇人再卖秘方,明日…小妇人是否还得卖秘方?”
佟掌柜被问的哑口无言。
丑妇忽然笑了,笑容坚定而真诚:“请佟掌柜相信,小妇人无意与佟掌柜为敌。无意与那位‘二爷’为敌,更无意与‘珍馐坊’为敌。何况,小妇人也没有那个能耐!”又说:“小妇人只是午夜梦回时候,突然觉得不该与‘珍馐坊’合作,不该高攀‘珍馐坊’。因为云泥有别。只是小妇人悔悟得有些晚了。但好在还有机会让小妇人将错误改正。”
佟掌柜目瞪口呆了…她,她说“云泥有别”?这是自谦吧。
凭借她今日的表现。他敢打包票,就是在主子爷麾下,也能得到一席之地!
主子爷麾下,不止有男人,也有女人。然,女人毕竟占少数。
这女人表现的这么真诚,让人不知不觉就对她产生好感,就是他这个在商海之中打滚几十年的老江湖,也不自觉地就相信了她的话。
他忽然觉得…,就算平安有个这样的乡野村妇的亲娘,似乎也不错。
他正想说什么,眼前这女人突然又说:“佟掌柜,小妇人只是一个很爱自己儿子的母亲。一个母亲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儿子平安健康和快乐。小妇人知道自己的儿子长相妖孽了一些,难免会惹来不该惹的人,但是”
丑妇忽然抬眼目视佟掌柜,目中的冰寒能够冻透人心:“为了护住平安,小妇人敢与天斗!…还请佟掌柜将这句话转告给那位‘二爷’。另外,再转一句:小妇人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