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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教授 作者:邱华栋-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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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
    “是啊,人们对就餐环境越来越注意了,要求也很苛刻。再说,环境会让人的心情变化,这环境就很重要了。北京香山地区也有这么一家餐厅,只是植物的种类差一点。在云南,我也在这样的餐厅吃过饭。”他说。服务员给我们上了茶,茶是铁观音,味道醇厚。我用热毛巾敷了自己的脸,让毛孔全部地展开。
    我们才坐下来几分钟,忽然,我听见张市长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到了,身后跟着陈秘书、地产商杜飞龙,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人。“哎呀,对不起,我到今天才可以抽出时间来,和你们两个教授吃上一顿饭。忙死了。”我们都站起身,赵亮说,“我还以为,到你的地盘上,见不到你了呢。”    .“哈哈哈,怎么可能? 你是南澳市的荣誉市民,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地盘啊。”张市长向我们介绍三个陌生面孔的人,一个是市政府的胡秘书长,一个是一家银行的方董事长,还有一个是南澳市海泽区的区长钱良骏。大家握手寒喧,重新落座。
    “杜飞龙的游艇感觉怎么样? 我还没有坐过呢。”
    “赶上了湾流,钓了很多说不上名字的怪鱼。”我说。
    “今天天气特别好,好得不得了。我游了几千米呢。”赵亮说。
    “嗯,这边近海的鱼不多了。你们运气算很好了。好吧,叫他们上菜。咱们喝点什么? 茅台? 五粮液? 他赵亮我了解,能喝着呢,可我不知道段教授能不能喝酒。”
    “我不行,只能喝点葡萄酒。”
    “给他上干红,给我们拿五粮液。”赵亮说。
    凉菜、热菜,开始上了。酒水斟上了,晚宴开始了。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因为,我们吃的菜里面,大部分我都叫不上来名字。
    我怀疑是野生的珍稀动物,我放下了筷子,问刚刚端来一盘菜的服务员,“我问你,这些菜,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什么? ”
    “这个是蛇,眼镜蛇,这个是大鸟——就是白海雕。这个是野生河豚,这个是蜥蜴肉——是从澳洲进口的那种巨蜥。这个是熊掌,这个是穿山甲,这个是中华鲟。这个是猴脑,这个是梅花鹿,这个是果子狸,这个是喜鹊和麻雀,这个是猫头鹰。这个是虎尾,这个是狼肉——”
    我的脸色忽然在服务员的介绍中变得难看了起来,“这些东西——全部都是野生动物啊。
    我不吃了。”
    服务员感到了尴尬:“我们的菜,虽然是动物肉,但这些动物大部分是我们收购来了之后,人工养殖的,像这个中华鲟,就是——”服务员嗫嚅地说着,感到了不安和不解。也许,到这里来吃饭的人,大都是奔着吃这个来的,还没有人的反应像我这样激烈的。我知道,在这个南部的沿海城市,一些人什么都吃,连猫和老鼠都吃,这样的野蛮人的风俗,实在让我感到无法接受。
    “野生动物怎么可能人工养殖呢? 你给我解释解释。”我继续问他。
    “就是,就是我们买回来这些野生动物,然后,养殖一段时间,再杀掉——”
    “那不还是野生动物吗? 你们买回来养几天,就是人工养殖的了? 这是什么荒唐的逻辑啊。抱歉,张市长,我是不吃野生动物的。”
    “我们店的野生动物就是人工养殖的,我们——”服务员还在辩解,但是张市长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谁叫你们上来这些东西的? 陈秘书,谁让你安排我们吃这些东西的? 你让段教授、赵教授以为,我们南澳人,就是一些吃野生动物的野人,你这个秘书,是怎么安排的? 胡秘书长,你也经常到这里来吃野生动物? 方行长,你们银行家,是不是也经常吃野生动物啊? ”张市长忽然发怒了。也许,他是真的发怒了,也许,他只是发给我看的,因为,我毕竟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我感觉到这几个人,都是他核心的亲信的圈子里的人。我可能让他们败兴了。
    陈秘书脸色发黄,显然没有想到张市长会训斥他。他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了。
    赵亮摆了摆手,“哎呀,都怪我,我说,我们爱吃肉的,张市长请我们吃饭,必须要有肉,陈秘书才这么安排的。哎,老段,你不是很喜欢吃肉的吗? 怎么忽然又不能吃肉了? ”
    他这是向我打哈哈,意思是我不要这么给人下不来台。我笑了一下,“是,过去,我是爱吃牛羊肉,可最近,我喜欢吃素了。”
    张市长接过话茬说:“我也在吃素啊。去,小陈,你叫他们重新安排菜谱,给我撤掉这些肉类,然后,全部上素菜,就上我平时喜欢吃的那些素菜! 大家也一定爱吃的。真是的,你们这不是让我丢脸吗? ”他的决断一下,陈秘书、杜飞龙、胡秘书长、方行长的脸色都松快了。陈秘书赶紧去安排了。
    于是,很快,我们的桌子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菌类。除了一些家常的应季的青菜,还有芦荟、甘草、薄荷、鱼腥草这样的中药植物,以及产地在云南的大约七八种菌类。当然,还有海参、鲍鱼、燕窝粥和鱼翅泡饭。这些东西端上来的时候,色香味俱全,我不再感到不适,而是感到了一种口腹之欲在升腾。可是,也许是我刚才对端上来的那些野生动物肉的厌恶和反对,我感到,赵亮也稍微有些不自在。我想,他内心里,会不会对我刚才的举动感到内疚,感到我过火了,夸张了,觉得有必要补偿张市长和他的圈子里面的人一点心理的安慰? 于是,我向他投射过去抱歉的一瞥。
    他心领神会,他知道我的心思了,因为,他接下来说的话,都是为了给张市长听的:“张市长,我知道,你们省里的一些土著,过去是什么都吃的,猫啊、老鼠啊、蛇啊、果子狸啊,都吃,而且,他们有一种奇怪的观念,就是吃这些东西大补。补身体、补气、补性能力。因为这南蛮之地,自古以来,就是瘴疠横行的地方,毒蛇猛兽、毒虫怪物很多,而为了辟邪和消除人们对那些毒虫的恐惧与害怕,只有吃掉它们,才可以战胜它们——我想,这是这个地方吃这些东西的历史原因。张市长,你是东北人,你最喜欢的,我知道就是猪肉炖粉条,我估计,你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吧。”
    张市长的脸色好看多了,“是啊,我是东北人,的确喜欢吃粗粮和炖菜。可是,野猪、野鸡、穿山甲之类的,也偶尔吃过。那还是在前些年,还没有太多的动物保护意识。其实,那些东西,那些野味,都不好吃,口感不好,所以,这个大补的说法是可疑的,补什么呀,怎么补,都不如锻炼身体强,你吃什么,都会变成排泄物,而每样东西的营养成分,都是差不多的。就说鲍鱼吧,根据营养学家后来的分析,鲍鱼的营养成分和豆腐差不多,燕窝和鱼翅的营养成分,也比不过牛肉和羊肉,所以,我真的是反感,现在的人为什么要吃这些东西。我现在的早餐,还是延续了我多年以前在东北生活和工作时的习惯,就是一碗稀粥和一碟咸菜,顶多,再吃一个煮鸡蛋。”
    我说:“中国是饮食文化上很有创造、很丰富的民族,也是最会吃、最会烹饪的民族之一。
    可是,在我们的吃背后,依旧有着野蛮时代留下来的观念的残余。比如,我们在屠宰那些牲畜的时候,绝不可能像在澳大利亚那样,人道地对待它们,用电击的方式,迅速地让动物死亡,减少它们肉体的痛苦。本来,它们的生存就只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和延续,你还让牲畜痛苦地、缓慢地死去,就很不人道了。在澳洲吃龙虾的时候,法律规定,必须要把龙虾在冰箱里迅速冷冻死亡之后,才可以吃它们。而我们呢? 我们甚至发明了醉虾,发明了活吃猴脑。醉虾,是用酒和调料把小河虾弄醉,让它们丧失基本活动能力,因为虾是一种特别活跃的动物,喜欢蹦跳,可是麻醉了之后,就只有任人宰割和咀嚼的份儿了。我们的食客就趁着虾晕乎乎的时候,大快朵颐,用牙齿和舌头噬咬这些活着的小动物,就是为了追求活虾的鲜美口味。可是,河虾疼不疼? 当然疼了。河虾虽然醉了,但它还是活物,被人吃的时候,它的肉体到底有多难受,我们从来都不考虑,它们痛苦的指数到底是多少,有人研究过吗? 所以,我们的饮食文化虽然丰富和发达,可没有什么太骄傲的,除了什么都能吃、会吃以外,缺乏普世价值的关怀。”
    场面的气氛似乎不算很好,大家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没有人接茬,也许还因为我的观点过于迂腐吧。而张市长不得不迎合我的观点:“段教授说得很对,所以,我现在尽量吃素。
    但是一点动物脂肪都不进食,是不行的,人的营养不够的。”
    赵亮感到有必要给我一点教训了,他说,“你们看,我们的段教授还是很可爱、很书生气的吧。他还算不错的。我告诉你们,现在的大学教授,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宝贵、可爱和受人尊敬了。大学教授的荒唐事儿特别多。就说我们学校的经济学院吧,最近,就有两个副教授的事情,特别耸人听闻,也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简直都不像是应该发生在大学教师身上的事。”他用埋汰教授的口吻,间接地达到攻击我的冬烘、我的不谙世事、我的不解风情、我的不世故,我当然理解他的用心。我微笑了,我倒要听听他要讲些什么丑闻。我发现,张市长、陈秘书也兴奋起来了,聚精会神了,开始饶有兴趣地等着听赵亮那洁白的牙齿背后,要吐出什么关于副教授的丑闻。
    我也感觉到他在谈到我们同类时候的自嘲口吻:“前年,我们学院一位教经济学的女副教授,名字叫陆梅,突然失踪了。她毕业于上海一所著名大学的经济系,是一个经济学博士,毕业之后,在我们学校工作了好几年,模样挺清秀的,学问也不错。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就不见了。当时,她是坐火车去西安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的。本来,那个会是要我去,是探讨西部省份的经济如何能快速崛起的研讨会。可是我让她去了,然后,她就在路上消失不见了。此后一年多都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你们想,一个大学女老师失踪了,这是多么可怕和古怪的事情啊,学校当时就组织保卫人员,迅速进行了调查,查询了任何她可能去的地方,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之后,我们学校报警了。但是,警察调查了一阵子,仍然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可是,整整一年半之后,她自己一个人又回来了。你们猜,她到哪里去了? ”赵亮又流露出他那种只有自己知道答案的兴奋和得意。
    我们看着他,都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他把目光转向了我:“段刚,你猜猜看。”
    “也许陆梅是出家了,后来,又还俗回来了? ”我试探性地问。
    “不,陆梅她是被拐卖了。她给人拐卖到了甘肃的一个非常偏僻的山村里,给一个瘸子男人当了一年多的老婆。她就是在那次出差的时候,在火车上被拐卖掉的。她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清秀的模样不见了,肤色憔悴粗糙,狼狈不堪。据说,陆梅还给那个买她的瘸子男人生了一个孩子。她是被碰巧解救出来的。她告诉我们,她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想尽了各种办法,要逃出那个偏僻的地方,但是都失败了。最后,刚好,北京的卫生部组织派遣了一个下乡医疗队,到了她所在的那个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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