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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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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墩十三岁1
九三年那年,麦墩十三岁。
十三岁的麦墩穿着洗的看不出粉色的的确良衬衣,蹲在六月的热浪里割麦子。
麦墩割了一把麦子,擦了一把汗水。手上沾了泥土,蹭到脸上,整个脸成了小花脸。
麦墩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滚滚的麦浪。
庄稼地里,人们都在抢收麦子。
天太热了,太阳打在皮肤上,仿佛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
“麦墩,麦墩,快点割麦,没看到晌午了吗?”麦墩妈在后面吼了一声。
“哎——”麦墩应了一声,赶紧低下头割麦。
“麦墩,快点把磨刀石拿过来。”爹在前面吆喝一声。
“哎——”麦墩手里还抓着一把麦秆,正奋力地割下。
“你这死丫头,你没听见我让你干什么吗?”爹已经在那边骂骂咧咧。
麦墩赶紧放下镰刀,“突突”像兔子一样,从麦秆堆上跳过去,把磨刀石给爹送过去。
爹朝磨刀石上吐了一口涂抹,开始蹭蹭蹭地磨刀。
太阳越来越毒了,麦墩使劲吞咽了了一下,喉咙仿佛能喷出火花。
“还不去割麦?逮点功夫就想偷懒。你这死女子啊。”爹朝她吼了一声。
麦墩又“嗖嗖”地跑了回去。
远远被落在后面的妹妹麦花压低声音说:“二姐,咱俩换换吧。”
麦墩扭过头,看到麦花的头发里夹杂着麦秆叶子,一张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妹妹的眼睛都汗水浸的睁不开眼睛,此时正可怜巴巴地看着麦墩。
“好,过来吧。”麦墩又“嗖嗖嗖”地跑到妹妹那里。
麦花欢天喜地地跑到前面。
麦墩挥着镰刀,割的飞快。
汗珠“啪啪”地淌下来。
一会儿,就没了力气。
太热了。
“快看,快看,飞艇(老百姓说的飞艇,就是飞机。)”远处不知传来一声大叫。
麦墩扔下镰刀,手指挡着眼睛,仰着脸看飞艇。
可不是,跟个小麻雀似的飞艇正在高空“嗡嗡”飞过。
飞艇是啥子样子啊?麦墩痴痴地想。那些做飞艇的人都是干什么的?也是割麦子?
“麦墩,你在后面磨叽吧,中午别吃饭了。”
肚子早就“咕咕”叫了。麦墩打起精神,赶紧弯下了腰。
远处,奶奶挑着饭桶走了过来。
麦墩十三岁2
“吃饭了——”奶奶扯着悠长的声音,招呼着地里的几个人。
“割不到地头,谁也不准过去。”爹吼了一大声。
麦花直起的身影又弯了下去。
爹就这德行。
妈压低声音说:“都是几个女娃,能有多大劲儿?不要累着孩子。”
麦墩爹没有搭理麦墩妈。
奶奶说:“先吃饭,再干活儿,你总是那死脑筋。”
奶奶招呼几个孩子,但没人敢动。
妈也招呼。麦花这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接着,老大麦苗也走了过去。
麦墩没有过去,还是挥着镰刀割麦。
“麦墩,你也过来吧。”妈招呼麦墩。
麦墩没动,她知道,要是她敢跑到前面,她爹还会把她骂个半死。
她只管低着头割麦。
爹数落:“数她个子大,还就她偷懒。还没有麦花割的多,吃的粮食都跑哪儿了?”
麦墩使劲割着麦子,就当没有听到。
终于,割到地头。
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都靠在树下面休息。
麦墩端起一碗绿豆汤,“哧溜哧溜”喝个干净。
爹又开口说:“看麦墩的吃相,跟头猪似的。干活儿净偷懒。”
麦墩忍不住,忽地站了起来,朝爹大吼:“我怎么就偷懒了?你还是当爹的,一张嘴就是骂人。我爷爷就是这样说你的?”
爹大怒:“死妮子,你敢顶嘴了?”
麦墩理直气壮:“你说错了,我就该顶嘴。你凭什么那么霸道啊,你整天吼我们几个,我早就想说你了。”
白花花的太阳打在麦墩黑黝黝的脸上,好像一个倔强的小铁人。
几个人都吓的大气不敢出,只是怔怔地看着。
麦墩爹“忽地”站起来,一脚踢过去,一下子把麦墩踢飞了出去。
麦墩重重地落在割过的麦茬子上,当即扎破了右手。手掌立即感到尖锐的疼痛。
麦墩没有哭,狠狠地盯着父亲。
麦墩爹也瞪着眼睛说:“怎么?你不服气?”
妈心疼地跑过去,捧着麦墩的手。奶奶赶紧从提篮里拿出毛巾,撕下一跟布条,包住了麦墩的手。
奶奶数落麦墩爹:“麦墩是个孩子啊,你这个死脾气。”
麦墩牢牢地盯住父亲,气呼呼地说:“你记住啊,你要是今天不打死我,我长大了,也会这样对你。”
爹一仰脖子,爆笑:“就你?就你这丫头片子?你还能翻了天不成?”
麦墩扬起头,让毒烈的太阳垂直打在脸上,冷冷地说:“那你就看看吧。”
十三岁的麦墩,第一次爆发,让麦墩爹刮目相看。
麦墩十三岁3
天老黑了,一家人才摇摇晃晃回到家里。
麦苗撬开煤块做饭,麦花早哼唧着从房后的小河里端来一盆水,开始洗澡。
麦墩帮着父母把麦子卸在碾好的麦场。
爹问:“麦墩,后天就该开学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做完了没?”
麦墩不吭气。
爹又问:“麦墩,张莲叶老师说你整天和俊花、雅雅贪玩儿,是不是有这茬儿?”
麦墩咬住嘴唇,还是不搭理他。
“孩子还在生你的气呢。”母亲轻轻说。
爹笑:“这个死丫头,还挺有记性呢。”
麦子卸完了,麦墩这才开口:“你要是以后再不明不白地骂我,我永远都不理你。”
说完,甩头走了。
晚餐是一盘泛黑的馒头,一锅稀豆花,一碟腌韭花。
几双手伸下去,晃晃扭扭的烂木桌子上剩下了一个空盘子。
吃完饭,爹妈睡觉。麦墩拉亮灶台上发暗的小灯泡,开始写作业。
奶奶蹑手蹑脚走进来,看看麦墩说:“二丫,让我看看你的手。”
麦墩举起手让奶奶看,奶奶心疼地说:“下手死狠,你爹就是脾气坏啊。”
麦墩没有说话。把手轻轻地抽出来。
奶奶看了看麦墩的书本,不认得。
奶奶说:“二丫,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我常听他说,外面的世面,很大呢。外面的人,穿的也很好看。人家都坐四个轮子的车子。你爷爷说,那就跟轿子一样舒服呢。”
“奶,你坐过吗?”
奶奶摇摇头:“咱会有那福气?”
“奶,要是我长大有出息了,我就让你做那种轿子汽车。”麦墩天真地说。
奶奶高兴的直点头。
“成,奶奶就等着二丫有出息呢。你爷爷还说,人家那儿的女人,不用下地干活,也坐在办公室里工作,都保养的白白嫩嫩的呢。”
麦墩想了一下说:“奶,是不是像姚红云老师那样?”
姚红云老师是学校里的公办教师,从来都不用下地,就坐在办公室里,皮肤白白净净的。
镇上的小伙子看到姚老师,都是忍不住多看一眼。跟只馋猫似的。
奶奶点了点头。
“二丫,你也好好学习,当个公家人,就有出息了。”
麦墩正读初二,一直懵懵懂懂的她,突然就有了一个朦胧的人生方向。她也要好好读书,将来不再在地里受罪。
奶奶颤巍巍地走了。麦墩低下头写作业。
这个夏天,出奇的炎热。即便是到了晚上,空气焦躁的仿佛能引燃火花。
十三岁的麦墩,在发昏的灯光下,认真看书。
麦墩十三岁4
“麦墩,该上学了。”
不用出去看,麦墩就知道是俊花来叫她上学了。
俊花命不好,她爹下煤窑的时候,赶上瓦斯爆炸,没得出来。煤矿老板跑了,连个钱毛都没见着。
但俊花模样好,细眉细眼,五官精巧。一笑的时候,还有俩有小酒窝。俊花比麦墩讲究,上地的时候,总是扣一个大大的草帽,不让太阳晒着自己。
“雅雅呢?”麦墩问她。
“她说她爸走的时候,把她捎到学校。”俊花说,“不就是个司机吗?看她骄傲的。”
俊花撇着嘴巴,不屑一顾的样子。
麦墩拉着俊花的手说:“管她呢。快点,要迟到了。”
班长展扬已经坐在那里。
展扬穿着蓝色夹克,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四六分的头发梳的很整齐。看起来真帅气。
展扬是校长的儿子,学习好,篮球也打得好。很多女生都偷偷地喜欢他。
麦墩也喜欢他。
麦墩看他一眼,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课代表已经在检查作业了。
语文老师进班又迟到了,他笑呵呵地说:“对不住啊,家里忙,又迟到了。”
没人说什么,大家都习惯了。
英语老师讲完课,开始让学生背单词。
英语老师说:“待会儿提问。”
学生开始读书。哇啦哇啦跟吵架似的。
提问的时候,下面的学生死死勾住头,生怕老师提到自己。
照例没有几个人能背。
英语老师发急:“真是榆木疙瘩。”
英语老师照例提问展扬,他真厉害,哪一个单词都会。
麦墩偷偷地看了一眼展颜,心里很满足。跟自己背会了单词一样高兴。
结果,英语老师就提问到了麦墩。
“麦墩,背学生的字母组合!”
麦墩一激灵,赶紧站了起来。
“老师,我不会读。”
英语老师不耐烦,挥手让她坐下。
麦墩很没面子。可老师就讲了一遍,她真的没记住。
“谁还不会读?”英语老师气呼呼地说。
下面一下子举起了很多手。
英语老师气极,压着怒火说:“你们都不会在单词旁边注上汉字吗?”
英语老师又把单词读了一便,麦墩郑重地在“学生”的旁边注上“死丢顿他”。
好不容易到了放学。
展扬突然叫住麦墩:“麦墩,你等一下,我找你有点事。”
麦墩的心,“噗通”跳了一下。
麦墩十三岁5
麦墩有点紧张,手脚也有点慌乱。
同桌艳鸽在背后捅了她一把,笑嘻嘻地说:“麦墩,班长找你呢。”
面对展扬的时候,麦墩睁不开眼睛。
后面,俊花在漫不经心地整理桌子。
“班长,什么事?”
展扬的眼神很冷,像小刀子,刺得麦墩浑身生疼。
“你是不是在日记本里写我了?”展扬生硬地说。
“什么?”麦墩一脸迷茫。
“你装傻啊!麦墩,麦墩,名字难听死了。你是不是在日记里写我了?”展扬一脸鄙弃地说。
麦墩一下子打了一个冷战。
赶紧回到自己座位上。
果然,她唯一的一件奢侈品——带锁的笔记本已经烂了一个口子。
不知道是谁把锁拽去了。
粉色的笔记本露出黄土土的纸板,仿佛一件漂亮的花衣服上被人撕破的一个大口子。
麦墩捧着笔记本,心里发颤。
这个笔记本,还是她生日的时候,她用姑姑发的零花钱买的。
也是生平第一次,她自己保存了十块钱——这对于城市的孩子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其实,很多的农村孩子,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是买香喷喷的烧饼?还是买红油油的辣条?斗争了大半天,麦墩用四块钱给自己买了一个日记本。
十三岁的麦墩,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事。
看到破烂的笔记本,麦墩的心里,就好像给人打了一样难受。
她这会儿只是想着难受,还没有顾得上展扬。
“到底有没有写啊?”展扬不罢休,不依不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