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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平也不由想起十年前他寄住于叔父家里,为买房子而整天愁眉不展,现在想起来,真恍若隔世一般,他也感慨道:“人生际遇无常,想起十年之事,就仿佛在昨天,那时大将军也只是刚升为中郎将,现在我长子都已经十四岁了。”
他回头将一名少年召唤上前,对李庆安介绍道:“这是我长子远驹,当年大将军也见过他,当时他才五岁,现在和我一样高了。”
崔平的儿子十分乖巧,上前便给李庆安跪下磕头,“侄儿远驹给世伯磕头!”
李庆安见少年长得眉目清秀,聪明伶俐,不由心中也喜欢,连忙将他扶起道:“贤侄快快请起!”
扶起少年,他又笑问道:“现在在哪里读书,将来可有打算?”
“回禀世伯,侄儿现在家学念书,明年将进崇文馆读书,侄儿打算在崇文馆苦读五年,弱冠时参加科举,继承父志,继续为世伯效力。”
崔平见儿子很争气,很会说话,顿时心花怒放,但口中却斥责他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考中进士就那么容易吗?”
李庆安连忙劝止道:“这就是贤弟不对了,少年若无志,岂不空活百岁,有志向是好事,不过不能靠父辈之荫,要靠自己的努力,明白吗?”
崔远驹一躬到地,“世伯之勉,侄儿将铭记于心。”
他们三人在门口寒暄,崔平妻子终于小声提醒丈夫道:“次郎,饭菜可要冷了。”
崔平一下子醒悟,连忙道:“大将军快进府,是我失礼了。”
李庆安呵呵一笑,对裴氏笑着点点头,跟着他们一家人进府去了,崔平的府第从外面看虽然不大,但里面却布置精巧,亭台楼阁,长廊花圃,静幽处可见风景,还一面占地一亩的池塘,池塘中金鱼成群,边上修有一座精巧的赏鱼亭,今天的午宴便设在赏鱼亭中,四名侍女早已经站在停中等候了。
李庆安坐下来便笑道:“这是贤弟的私宅吧!一共花了多少钱?”
私宅是相对于官宅而言,官宅是给一定职务的人居住,若被贬黜或者退仕都必须将宅子交还朝廷,而私宅则是自己的私产,可以给子孙继承,一般高官就算住了官宅,但也会有自己的私宅。
崔平对这个问题有点脸红,这座私宅他前前后后共花了六千多贯,凭他的俸禄,他一辈子也买不起,这里面自然有他在地方为官时收刮的钱财,李庆安这个问题令他着实有点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妻子却在一旁笑道:“这座宅子其实不是次郎所有,而是他二叔的财产,他前年去了成都,把老宅卖了,换成了这座新宅,又怕朝廷怪罪,便挂在次郎名下,否则凭次郎那点俸禄,怎么可能卖得起这么贵的宅子。”
“是啊!其实是二叔的财产,哎!又不敢明说,这个黑锅便只要自己背了。”
二叔指的是崔翘,他在两年前去了成都,在成都也不受重用,只得一个工部侍郎,崔平不由暗暗佩服妻子急智,李庆安却微微一笑,这种借口怎么瞒得过他,崔平的老底他很清楚,在泗州为官时,他受过贿赂,当时监察御史查过他,受贿额大概在三千贯左右,后来他又将这笔钱投到茶叶生意中,利用他的职务便利,前后运送了十几船江淮茶叶来京中贩卖,获利近一万五千贯,后来调动豫州为太守后便洗手不干了,也不再受贿,也不从商,博得一个清廉的好名声。
李庆安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也并不要求自己的手下个个像王昌龄那样刚正清廉,关键是要把握住一个度,不能肆无忌惮地贪贿,这个崔平能见好就收,说明他很有理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就是这一点让李庆安很满意。
刚才他其实也只是随便问问,主要想了解一下当前的房价,但崔平却做贼心虚,一下子露了马脚,看来这个崔平还是不够老辣,不过他妻子倒不错,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崔平的不足。
李庆安便不再问此事,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喝酒,气氛十分融洽,饭后,崔平的妻子很识趣地带着儿子离开了,她知道李庆安找自己丈夫不是吃吃饭那么简单,得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李庆安和崔平说话,不再向对崔圆和崔寓那般含蓄,而是开诚布公,只奔主题,他端起酒杯沉吟一下,便直接问道:“我想让你成为崔家的新族长,你自己有想法吗?”
崔平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件事很难,关键是大部分人都不支持我。”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我当然知道很难,但再难也要办到,只要你做了崔氏族长,我就会让你来取代崔涣,为政事堂相国,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关键还是你自己要去争取。”
第五百六十二章 意外机会
崔涣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其中次子早夭,其余四个儿子中三个在外地为官,只有最小的儿子崔峮跟在他身边,崔峮今年只有十八岁,在太学读书,准备参加明年的科举,和所有名门世家子弟一样,崔峮勤奋好学,在太学中名列前茅,再加上他谦虚律已,正直良善,可谓品学兼优,深得他父亲的喜爱,崔涣常常对人说,他的四个儿子中,只有幼子最酷似他年轻之时。
就是这么一个前途似锦的优秀青年,却干下了一件荒唐无比的蠢事,他爱上了同窗好友的妹妹,带着她私奔了。
女孩子姓余,是长安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名叫余幼娘,今年只有十四岁,年纪虽幼。但她从小便许配给了表兄,可谓罗敷有夫,小娘长得俏丽清秀,经常去太学看望兄长,一来二去,她便和兄长的同窗好友崔峮混熟了,两人几乎是同时坠入情网,爱恋得死去活来,但余幼娘自幼许配给了表兄,悔婚不可能,而且表兄已经前来提亲,余幼娘心中惶恐,便来向情郎崔峮求救,年轻人的爱情如火,战胜了理智,崔峮情急之下,便带着余幼娘私奔了。
两个年轻人一跑了之,却给他们的家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余幼娘的父母带着几十名家人亲戚上门讨人,对于名门世家,名声是第一重要,尽管崔涣位高权重,但他的权力却跨不过一个‘理’字,他只得赔礼道歉,再三保证将女孩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但崔涣心中着实忧虑之极,两人既然是私奔,小娘还保得住清白之身吗?他安排家人四处寻找,一连两天,两人踪迹皆无,崔涣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
同州颌阳县,这里关中东北比较偏远的一县,这是一个小县,人口不多,县城也不大,属于那种点一支香便能绕城一周的小县,在县城西北有一家小客栈,叫顺风客栈,由一对老夫妻打理,平时客人也不多,显得十分冷清,这两天,客栈里住进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男的出手阔绰,一下子就给了十五枚银元,小客栈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么多,让开客栈的夫妇二人喜出望外,尽管这对小夫妻行迹有点可疑,像是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男女,但看在银元的份上,他们便保持了沉默。
这对小夫妻自然就是私奔出来的崔峮和余幼娘了,两人本来商量着逃到江南一带去,但崔峮担心潼关有抓捕他们的图文,便决定在一个偏远小县呆上一年半载,待风头过去后,再悄悄离开关中。
他们二人被爱情之火烧得发昏,一个是天下第一名门世家的嫡子,知道父亲不会答应他娶小户人家女子为妻,而且这个女子还有婚约,另一个是小家碧玉,自知高攀不上崔家名门,但她又爱极了情郎,不愿嫁给性格暴躁的表哥,为了爱情,她宁可付出一生的代价,跟情郎走遍天涯海角。
两人也不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内,他们早行了夫妻之礼,如胶如漆,恩爱异常。
尽管二人行踪隐蔽,但他们还是逃不过号称天罗地网的安西军内务府的耳目,他们躲在颌阳的第三天,便被颌阳站的探子发现了,立刻将他们的行踪飞鸽传到了长安,传到了李庆安的手中。
对李庆安而言,崔涣幼子的私奔可谓来得非常及时,尽管这种小事不足以扳倒崔涣,但它却可以融洽崔涣和崔平的关系,这就是李庆安要为崔平创造的条件。
就在李庆安接到颌阳密报的一个时辰后,崔平便带着十几个随从赶赴颌阳了。
在客栈内住的第四天,崔峮也终于感觉到有点闷得发慌了,同时他也想打听一下长安的情况,打听情况之处最好是酒肆和茶馆,在他所住客栈的不远处,便有一家酒肆,崔峮便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叫了一壶酒,点了几个菜,当一杯酒下肚后,乡愁便在他心中涌起,私奔已经有六七天了,他最初的狂热也渐渐地平静下来,随着他开始一点点回归理智,崔峮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他有一点后悔了,如果他按照原有的轨迹前行,那么他会考上进士,出仕、升迁,在他父亲的安排下,他将一步步高升,或许最后他能成为大唐的相国,这很有可能,而现在,他的前途被他不理智给丧送了。
崔峮心中郁闷,一连喝了几杯闷酒,当他又准备倒第五杯酒时,他的手却被人按住了,“不要再喝了,喝酒无济于事。”
崔峮一回头,见身后站着的竟是他的族兄崔平,他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你、你怎么来了?”
崔平笑了笑,把他拉坐下来,道:“你放心吧!我不是来抓你。”
崔峮惊魂稍定,慢慢坐下,依旧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曾是河西行军司马,和长安内务府的关系很好,是他们发现了你的踪迹,胡沛云通告了我,我自然就知道了。”
崔平并没有瞒他,他也知道瞒不住崔涣,那索性就直说,崔峮并不关心这个,他关心自己以后怎么办?他叹了口气,无比沮丧道:“不瞒你说,我真的有点后悔了,我身上一共只有五十枚银元,现在还有三十枚,去江南后我何以为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也不会种地,做商人更丢不起那个面子,幼娘说她可以去卖唱,我听她这样说,简直要疯了,堂堂崔家的媳妇居然去卖唱,父亲听了非吐血不可。”
“你准备怎么办?是想回去向父亲道歉,重新开始,还是我给你一笔钱,帮你逃到江南去?”
“我、我……”
崔峮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想回去,但又怕父亲不能原谅我,我怕他不能接受幼娘。”
“余幼娘也是清白人家,你娶她也不是不可以,我想既然你们生米已做成熟饭,你父亲也只能接受了。”
“可是、可是幼娘有婚约在身,父亲怎么可能答应!”
这是崔峮最担心的事情,余幼娘自幼许给她的表兄,据她说,对方十分强硬,坚决不会解除婚约,而且她们家还欠对方一笔钱,她父亲也不愿解除婚约,崔峮心中非常担心,他知道自己父亲绝对不会为这种事去和对方交涉。
崔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回去吧!余幼娘的婚约我已经替你解除,只要你想坚持娶她,我想你父亲最后应该答应你。”
“你……”
崔峮抬头,呆呆地望着这个和自己家关系一直不好的族兄,在这关键的时刻,竟然是他出手帮了自己,崔峮心中异常感动,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走吧!带上你的幼娘,跟我回去吧!你父亲那边,我会和他说清楚。”
崔平拉起这个落魄的族弟,将他带上了马车,随即又去客栈,将另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娘也接上了车,让他俩独处一车,他自己则骑马跟在一旁,一行人向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