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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军医给李庆安洗净了伤口,最后敷上药,郑重地嘱咐他道:“大将军伤势较重,伤了筋骨,三个月内不能用劲,一年之内不能用弓,否则大将军这一辈子也不能用弓了。”
李庆安只觉左肩钝痛难忍,上了药后,立刻感到一阵清凉,他轻轻松了口气,对李嗣业笑道:“说起来我还是幸运的,白孝德的肠子都断了,至少要躺半年。”
李嗣业叹了口气道:“大将军身负安西重任,不该亲冒箭矢上阵杀敌,若有三长两短,安西危矣!”
“我若不上阵杀敌,将士如何肯效死命,二万五千人对五万人,双方都是精锐之军,我也只能孤注一掷了,否则大食军必将撤走。”
“大将军这么急切吗?”
李庆安点了点头,“这一战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如果不能全歼大食军,让他们逃走,那么三年之内,河中休想再有安宁,曼苏尔绝不会就此死心,但全歼十万军,或许对军事上的打击还谈不上毁灭,但对曼苏尔心理的打击却是难以估量,我有信心,至少五年之内,阿拉伯人不会再考虑东扩,那么我就有时间回首东顾了。”
事实上李庆安对此战的急迫性要远远超过曼苏尔,现在已是天宝十三年,历史上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尽管历史已经被他大打乱,但导致安史之乱的根源,他却没有能改变,很大程度上,安史之乱也是各种社会矛盾尖锐到了临界点才被引发,所以天宝十四年也会是一个各种社会危机爆发的临界点,所以他的目光和精力都必须要立刻放回国内了。
为此,他需要和曼苏尔达成一份停战协议。
……
经过几次的前期磋商,双方终于确定,将在阿姆河的冰面上签署停战协议,时间是三天后正午。
时间很快便到了这一天,一早,天气依然寒冷,阿姆河的冰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阿姆河一般在二月上旬开始解冻,现在还是一月中旬的最后一天,河面上依然结着厚厚的冰。
当初春的阳光温暖地照在冰面上,阿姆河的河中央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色帐篷,双方各出一百人参与布置帐篷内的设施,其实布置得很简单,冰面上铺着三层厚厚的地毯,中间放一张长长的桌子,停战文本由双方共同敲定,用阿拉伯文、汉文和突厥文三种文字写出。
内容并不多,双方皆是无条件同意停火,自签字之日起,五年之内双方不得再战,以阿姆河为停火线,阿拔斯王朝承认河中和吐火罗地区属于唐王朝的势力范围。
而且介于唐军已和拜占庭签署了军事盟约,那么唐军有义务和罗马人修改盟约,五年之内,只要阿拔斯王朝遵守停战条约,且阿拔斯王朝的军队不主动向拜占庭发动军事进攻,唐军就不会参与拜占庭针对阿拉伯的军事行动。
同时双方还将签署关于花剌子模的谅解备忘录,花剌子模将一分为二,祆教徒和穆斯林教徒将在阿姆河以西的咸海三角洲各自建国,唐王朝和阿拔斯王朝都不会干预两个花剌子模国的内政,也不得出兵干预他们之间的战争。
双方的用词非常谨慎,而且各有妥协,比如阿姆河为停火线,而不是边界,阿拔斯王朝只承认河中为唐王朝的势力范围,而不是领土;再比如,阿拔斯王朝的军队如果是主动向拜占庭发动军事进攻,那么唐军就会履行与拜占庭签署的军事盟约,这是为了防止阿拉伯人利用停火协议瓦解唐朝和拜占庭的军事盟约。
关于涉及拜占庭的问题,双方特地用罗马文写出,另外双方还约定,全面放开贸易,鼓励商人到两国之间贸易,各种税收和货币则按照怛罗斯之战前的条款来执行。
中午时分,双方约定的时刻到了,按照约定,双方会在同一时刻向河中央的大帐进发,每人只能带一名副将,两名文官和三百名侍卫,且双方各自派人去对方监督,各种细节都考虑得滴水不漏。
曼苏尔带的副将是呼罗珊总督齐雅德,从表面上看,两人的关系相当融洽,齐雅德也惟命是从,但恰恰就是齐雅德的惟命是从暴露了他的心术不正,暂时还不能用‘野心’这个词。
如果是惟命是从,那么曼苏尔命他配合哈曼,那他就应该立刻出兵阿姆河才对,但事实上,齐雅德迟迟不肯出兵,这就和他的惟命是从矛盾了。
这一点,曼苏尔心知肚明,他现在拿齐雅德也无可奈何,呼罗珊军的主要将领都是齐雅德一手提拔,而且是利用曼苏尔命他干掉阿布·穆斯林部下的机会。
如果他杀了齐雅德,一旦呼罗珊军哗变,不仅他曼苏尔生命堪忧,唐军也会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时候,曼苏尔不想节外生枝。
“齐雅德将军,我们过去吧!”曼苏尔淡淡一笑道。
齐雅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陛下先请!”
他的脸上无比诚恳,和一个月前刚见到曼苏尔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的心中却有了变化,尽管曼苏尔压制住了花剌子模战役的消息,但齐雅德还是得到了一点信息,哈曼阵亡了,他的人头被李庆安送来,主帅的阵亡也就意味着北方战线的主力军已全军覆没,齐雅德相信自己的判断,否则曼苏尔绝不会和唐军签这个五年停战条约。
事实上齐雅德早已经知道李庆安并不在阿姆河对岸,但他没有告诉曼苏尔,那么现在李庆安把哈曼的人头送来,就说明花剌子模战役是李庆安亲自去打的。
齐雅德从种种蛛丝马迹便已判断出了形势,他心中暗暗欢喜,十万大军被歼灭,那么自己的呼罗珊军就成为帝国的第一军队,曼苏尔在某些事情上就得向他让步了。
齐雅德并不奢望自己能成为哈里发,但是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呼罗珊国王,有足够的自治权。
他一边陪同着曼苏尔向大帐走去,心里却暗暗盘算着如何实现他的国王之梦。
“齐雅德将军,这一次签约我是很认真,我确实打算在五年内不再考虑东方之事,准备集中精力对付西班牙,不知齐雅德有没有兴趣成为西征军主帅?”
曼苏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齐雅德连忙恭敬道:“臣才能低下,恐怕不能胜任,会耽误了陛下的西征大业,臣愿意为陛下推荐良材。”
“呵呵!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得干涩无比。
……
就在曼苏尔和齐雅德抵达大帐的同一时刻,李庆安的队伍也同时过来了,他背后跟着李嗣业。
曼苏尔和李庆安翻身下马,笑着张开臂膀向对方迎去,“李大将军,我们两年没见了吧!”
“陛下的身体还是那般健朗。”
两人大笑着紧紧拥抱在一起,亲热得就仿佛三十年未见的挚友,李庆安忽然那眉头一皱,按了一下左肩歉然道:“陛下,我左肩有伤,失礼了。”
“哦!那是我鲁莽了,来!一同进帐。”
两人挽着胳膊,亲热地走进大帐,谁能想得到他们之间刚刚结束了最惨烈的战役,后面的双方侍卫们个个苦笑不已,虚伪的政治啊!
帐篷里已经准备好了,两人按各自的位子坐了下来,双方侍卫各送来一杯茶,李庆安端起热腾腾的茶杯笑道:“我听说陛下喜欢喝茶,特地带了十斤长安最好的茶叶,希望殿下能喜欢。”
“我很喜欢!在哪里?”
李庆安放下茶杯,一招手,从侍卫手中接过一袋茶叶,递给曼苏尔,曼苏尔连忙接过茶包,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欣喜道:“这是一品蒙顶茶!”
李庆安一竖大拇指笑着赞道:“陛下果然不同凡响。”
曼苏尔放下茶包,叹了口气道:“我很想让我臣民都学会喝茶,不知大将军能不能送我一些茶树苗,让我在底格里斯河广泛种植。”
李庆安却微微一笑道:“茶树苗可不能送。”
“为什么?”曼苏尔愕然。
“茶叶是我们赚钱的宝贝,送给了陛下,将来我们的茶叶可就赚不了钱了。”
两人对望一眼,皆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我倒是有个特殊礼物送给陛下。”李庆安收了笑容道。
曼苏尔感觉到了李庆安的话中有话,便也收了笑容问道:“不知大将军想送我什么特殊礼物?不会又是什么木盒子吧!”
李庆安笑了笑,并不回答他,而是拿起了眼前的停战协议文书,仔细地阅读起来,曼苏尔心中疑惑,他没有追问,也拿起文本仔细阅读,片刻,李庆安放下了文本,从旁边笔筒中取出一支毛笔,蘸了蘸墨汁,在赵王、安西节度使、骠骑大将军的一连串头衔下,正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李庆安。
他一连签了三本,放下了笔,旁边的文书官加盖了印章,对面的曼苏尔也用鹅毛笔签了名字,同时加盖了玉玺,然后交换文本再签,当最后一个红艳艳地印章盖满,停战协议终于签署了。
这时,李庆安放下了笔,对曼苏尔淡淡一笑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将全部释放贵军的一万零八百七十五名战俘,这就是我给陛下的特殊礼物。”
第十一卷 回首东顾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太祖上皇
上元节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兴庆宫里的几十盏花灯还没有撤下去,稀稀疏疏地挂在兴庆殿巨大的殿梁之上,在空旷的兴庆殿一角,曾经的昭仪武蕊娘正扶着李隆基缓缓地一圈圈练习走路。
“陛下,慢一点,慢一点。”
李隆基已经苏醒近半年了,从刚开始能进食,到能说几句话,到现在已经能慢慢走路,李隆基正在一点一点康复,他瞥了武蕊娘一眼,有些不悦道:“蕊娘,我给你说过,不要再叫我陛下了。”
“可是……是!臣妾知道了。”
武蕊娘低下了头,但她心中忧心如焚,她的小儿子李诙苫坪邮北宦揖保迦咏坪樱ぷ永瞽v则失陷在太原,落在安禄山手上,她失去一子,哀痛之极,她求李隆基想法把他救回来,他也答应了,但圣上李豫几次来探望皇祖父,李隆基都矢口不谈儿子之事,让武蕊娘心中生出一丝怨恨。
从李隆基晕倒昏迷到现在,一直就是自己在照顾他,付出多少心血,可是他一点都不念情吗?
“陛下,圣上不是说今天要来看你吗?”
“他来不来看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见到他。”
李隆基苏醒后便对李豫一直不满,自己并没有正式让位,他便擅自登基了,在李隆基看来,就算自己不能处理国事,那李豫只能以监国太孙的身份执掌大唐,而决不能取自己而代之,这是大逆不道之举,辜负了自己对他的一片苦心栽培,竟得来这么一个逆孙。
李隆基心中愤恨,以至于李豫几次来探望他,他都不理不睬,而且他还敏锐的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监视他。
“这个孽孙!”
李隆基恨恨地骂了一句,他忽然若有所悟,看了一眼武蕊娘,见她眉头忧愁,便道:“你是在为璿儿担忧吗?”
武蕊娘跪了下来,泣道:“安禄山狼子野心,璿儿落在他手上,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恳求陛……恳求夫郎给圣上说一说,把我的璿儿救回来吧!我、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武蕊娘的一句‘夫郎’让李隆基的神思有些恍惚,他忽然想起了‘三郎’,继而又想起了他的玉环,想起了当年他们在梨园一起谱曲,他吹箫,她起舞,一曲霓裳羽衣曲,梨花惊艳,纷飞落红,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夫郎!”
武蕊娘发现李隆基走神了,心中不满,便再一次提醒他,李隆基茫然地望着她,“你……在说什么?”
武蕊娘悲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