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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这个时候,任何掉以轻心和大意对唐军都会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此时,对历史的先知先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偏移,高仙芝在吐火罗的一场战役改变了怛罗斯战役的诱因,历史上的怛罗斯战役是唐军对石国的镇压,使大食对唐军真实意图产生了焦虑,从而战争被引发,多多少少带着一种偶然性。
但现在不是了,高仙芝在吐火罗的失败已经注定两大帝国对河中地区争夺的公开化,东西方两大帝国的碰撞不会有任何悬念,石国特殊的战略位置注定它会成为大食的东方桥头堡,同样,它也是大唐帝国西进的第一站。
对石国的争夺或许会从怛罗斯这座小城开始,但战争的意义已经完全变了,历史上的怛罗斯战役是一次终结,是大唐帝国乃至汉民族彻底失去葱岭以西的终结,而这一次的战役却是一次开端,是从两汉时代汉民族对葱岭以西探险性的出征,到今天以集团作战方式进行争夺的开端。
但这种大规模地出征一个陌生的地域。注定每一个细节都不会是平坦的,水银般的月色倾泻在大地上,清凉的夜风吹拂着茫茫无际的草原,在拓枝城以东二十里外,有一片辽阔的黑森林,平时这里是人迹罕至之地,但今天晚上,这片森林内却变得格外的诡异,一团巨大的杀气将整个森林都笼罩住了。
这时,一队唐军斥候向森林飞驰而来,唐军大队已经在十里之外了,这片森林便成为唐军斥候关注的重点。
“秦旅帅,我们要不要进森林去看一看?”一名斥候大声问道。
秦旅帅便是斥候秦海阳,崔乾佑夺取碎叶后,论功行赏,秦旅帅便从队正被崔乾佑提拔为旅帅,手下有了一百名弟兄。
对秦海阳的这次提拔,安西军判官韦歆是持反对的意见,理由是秦海阳曾屡犯军规,韦判官手中无疑有着秦海阳完整的履历记录,也包括他的一些不光彩的过去。
天宝三年。秦海阳便是于阗军镇的一名斥候旅帅了,正是他饮酒误事,致使一队吐蕃哨兵成功地越过封锁线,进了唐军的军事区范围探查,那一次,秦海阳被当时的于阗兵马使轻饶了,重打五十军棍,降职为队正,第二年,秦海阳又率手下私夺几名胡商的财物,因分赃不均被告发,那一次他被重打一百棍,囚禁三个月,直接降为小兵。
这些不光彩的事情因军队的人事变动而渐渐被人遗忘了,但判官手中却有着完整的记录,唐军旅帅一级相当于今天的连长,当崔乾佑的提拔建议被判官驳回后,崔乾佑找到了李庆安,最后得到了李庆安的特别批准:以功论事,赏罚分明,这样,秦海阳才终于重新当上了旅帅。
虽然他的缺点明显,但优势也是显而易见,那就是他有着丰富的斥候经验,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一名优秀的教官。
秦海阳在森林边上看了一圈,按理,石国国王亲自来向唐军投降,石国应该不会有什么异常了。而且这里离石国的都城已不到三十里,一般而言,军队都不会在离都城这么近的地方做什么文章,这是常理,普通的斥候便不会深究了。
但秦海阳却不同,他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冒险的人总是喜欢做不合常理之事,秦海阳的丰富经验告诉他,越是觉得平静的时刻,就越是会蕴藏风险。
秦海阳在森林边查看了半天,森林中幽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一种直觉告诉他,这片森林有些不同寻常,究竟有什么反常之处,他也说不清楚。
“向森林中射箭!”
秦海阳一声令下,数十名唐军一齐向黑暗的森林中放箭,一时箭如急雨,林中梆梆作响,忽然,森林中传来一声惨叫,不是动物被射中,而是人的叫声。
这一声惨叫如月亮下飞过的魅影。令人毛骨悚然,唐军斥候大吃一惊,这时他们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清晰起来,只见大群黑曈曈的人影在森林中晃动,这不是他们眼力变好了,而是埋伏在森林中的军队发动了。
“不好,撤!”
秦海阳大吼一声,唐军们纷纷调转马头便逃,在他们身后,一群群的石国军队从森林中蜂涌而出,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向数十名唐军斥候追射,但已经晚了,唐军斥候片刻便奔到了三百步外,远远脱离了石国军队的弓箭射程。
这时,森林两边马蹄声大作,数以万计的石国军队从森林四处杀处,唐军斥候的偶然发现,毁掉了石国置死而后生的计划。
猎猎的火光中,石国王子远恩的脸因愤怒而有点扭曲了,唐朝斥候的发现不仅断送了他们蓄谋已久的计划,也断送了整个正王系家族的希望。
如果从一个河中小国来看石国的举动,确实很疯狂,他们伏击唐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而如果从一个大唐属国的角度来看石国,他们的行为是对宗主国的背叛,是对道义的践踏。
然而,从大食东扩开始,数十年的时间,唐廷始终无力正面抗击大食,数十年的时间,大食军队早已经征服了粟特诸国,石国已和大食签下了城下之盟,它已经是大食人的属国,而不再是唐王朝的属国。
大食人数十年的征服使粟特人对大食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以至于大食虽然发生内战,但他们依然相信,大食人迟早还是会回来。
这就是李庆安第一次进攻碎叶时,石国出兵的原因,它们是在为宗主国效命,也就是在第一次碎叶战役失败后,石国国王特勒便知道,他们已经无法从大食这艘大船上下来了。
唐军的西进便意味着正王系的灭亡,意味着副王系的兴起,为了能保证正王系在石国的统治,国王特勒在唐军第二次攻下碎叶后,便派使者向大食求救,得到的答复是。倾举国之力抵抗唐军,大食军不日将赶到,正是这个承诺让石国铤而走险,石国国王特勒不惜以自身为诱饵,企图出奇兵伏击放松了警惕的唐军。
不料,他们的计划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现在该怎么办?是退回都城,还是与唐军决一死战?
所有的将领都向王子远恩望去,国王已经定下由他来继承王位,他的决定也就代表了国王的意见。
远恩的目光死死盯着东方,唐军已经在十里之内,尽管他们只有一万人,可是自己能敌得过吗?在没有防备时或许有可能,但现在呢?
远恩脑海中不由想起了碎叶之战时唐军的犀利,那种无坚不摧的弓箭之战让他心中一阵胆寒。
“撤回都城!”
远恩最终做出了决定,两万石国军队调转马头,向拓枝城迅速撤退。
……
森林中有军队埋伏的消息,在一个时辰后送到了唐军位于金雀河大营,李庆安当即下令重赏发现埋伏的斥候,他随后便来到了关押石国国王特勒的营帐内。
“国王殿下,我很佩服你慷慨赴死的勇气,但也为你有一群只要王位不要父亲的不孝儿子而感到遗憾。”
李庆安冷冷地看着这个用自己来作诱饵的国王,摇摇头,遗憾地道:“你舍身赴死虽然可圈可赞,但没有一支让你死得值得的军队,可惜啊!”
特勒紧闭双眼,盘腿坐在地上,听李庆安的口气,似乎自己的军队失败了,他的眼皮猛地跳了两下,半晌,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射出一种不屑的神色。
“哼!我既来你大营,就没有想过要活下去,要杀要剐,随便你。”
李庆安慢慢在面前坐了下来,注视着他淡淡一笑道:“或许你认为我会扶持副王系,而杀掉你的子孙,所以你才铁定一条心跟着大食走,赌我在拿下拓枝城之前,大食援军赶到,我说得没错吧!”
特勒将脸扭向一旁,一声不吭,李庆安笑了笑又道:“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的本意是扶持你而不是副王系,你这样做岂不是断了自己的生路?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的都城,我一个时辰便可以炸开它,你明白什么叫‘炸’吗?”
特勒惊讶地望着李庆安,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庆安是想扶持他而不是副王。
“你不用这么惊讶,我李庆安不是高仙芝,高仙芝在吐火罗屠城,说实话我是不赞成的,那是没有眼光的人所为,最后被赶出吐火罗,还惹得天怨人怒,得不偿失啊!”
李庆安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粟特诸国也一样,在大食最初东扩时,你们年年向大唐求救,但大唐最后却无力帮助你们,最后你们全部沦陷于大食的铁蹄下,神庙被捣毁,信仰被改变,国库被搜刮,大食人竭泽而渔,沉重的赋税压在你们头上,据我所知,安国九成以上的收入都要被大食刮走,康国也是一样,康国商人到大唐后不愿回去,就是不想被大食人残酷剥削,你们石国呢?不要告诉我,石国受到了特别优待。”
特勒慢慢低下了头,开元七年,石国被大食攻破,国库被洗劫一空,每年还要上交二十五万迪拉姆银币,这相当于全年税赋收入的八成,这次大食人答应他们的一个条件就是,每年上交的钱减为十八万迪拉姆银币,特勒心中苦涩异常,从前大唐可是一文钱不要他们上交,自己还从大唐领取一份俸禄。
他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惆怅,李庆安见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便诚恳地却劝道:“国王殿下,我可以实话告诉你,这次大唐做出恢复碎叶军镇的决定,就是决心与大食在葱岭以西对抗,恢复大唐对葱岭以西的实际控制,我李庆安为执行这一国策是节度使,是决心扶助岭西诸国,扶助你们共同对抗大食,而绝不是惩罚你们,国王殿下,你好好想一想吧!是愿意与大唐同心协力,将大食赶出河中,恢复你们信仰和宗教、恢复你们自由;还是一心帮助大食,和大唐顽抗到底,最后陷入万劫不复、国家灭亡的境地,何去何从,由你来决定。”
说完,李庆安一摆手,命令左右道:“把他和随从都放了,送他们回拓枝城。”
特勒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李庆安却止住了他,“国王殿下,我希望你深思熟虑后再和我谈,我们以三天为限,要打,我唐军将大举攻城,绝不容情,要和,我们以诚相待,共同对抗大食,以前的恩怨一笔购销,我依然扶持你为石国之主,我李庆安以诚待人,但眼睛里也揉不得一点沙子,来人!把国王送走。”
特勒长叹了一声,向李庆安深施一礼,在士兵的引领下快步离开了大帐,李庆安慢慢走到帐前,望着国王的背影渐渐走远,对抗大食,粟特这条地头蛇极为重要。
……
清晨阳光灿烂,五万唐军浩浩荡荡抵达了拓枝城,将拓枝城的四座城门团团围住,拓枝城要比宁远国的都城渴塞城大得多,城内有二十几万人口,城墙高大坚固,但不像中原城池那样有护城河环绕,拓枝没有,一马平川直抵城门,唐军包围了拓枝城,并没有攻城,而是将一架架巨大云梯和投石机组装起来,三百架巨大的投石机一字排开,俨如威武的巨人,目标直指城墙。
城头上石国士兵紧张地望着声势浩大的唐军,漫天的杀气令他们两股颤栗,他们默默地向太阳祷告,恳求阿胡拉马兹主神的保佑。
石国王宫内,刚刚返回的特勒正在几个王子和将领们进行最后的磋商,其实在唐军军营,特勒已经被李庆安说服了,他愿意重新归顺大唐,但他没有立即答应,是因为石国的命运已经不完全由他来决定,他的几个王子都有各自的势力,还有几个大将军代表不同的部落,这些不同的政治势力中,已经没有副王系,他的势力已经被大食人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