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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有人认为是中毒,又有人认为是年老衰竭,各说各有理,都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却又每每在关键时刻把决策权全部推给余冯苏,谁都不想负责任。
年近六十的余冯苏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打败竞争对手,顺利登上院判这个位置,靠的不止是精湛的医术,更是见风使舵和圆滑世故的自保能力。连太后从年初就已经不太安康,时病时好的,太医院和京中的名医都逐一看了过来,谁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是开的方子不管用,或者说是管不了多久的用。这次连太后突然晕厥,大家想尽了办法始终没能让她清醒过来,甚至于连病因都不能确诊,这对于太医院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若只是太医院的人在场,大家总能达成默契,找到一条路好歹把差给交了,把大伙儿的面给圆了,逃过这一劫去,偏圣上太过孝顺,弄了个讨厌的人在一旁,倒叫大家伙儿都不好做事。余冯苏瞅了眼坐在角落里,清心寡欲,似是在默默念经的年轻和尚,向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同僚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不知了然大师有何高见?”
众太医立时停止争吵,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长得眉清目秀,悲天悯人的和尚。这个和尚是才被人从外头送进来的,看过连太后的脉象后就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听他们争论。太医们想,既然被人送进宫里来给太后治病的,那就不能光坐着不说话,必须得把他给拖下水来才是。他要是不跟大家一起和光同尘,那就让他来背黑锅吧。
正文 第124章 众太医
被众人盯着的了然和尚睁开眼来,狭长上挑的凤眼里满是慈悲怜悯之意:“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定能化解此劫。这不,佛祖已经把化劫之人送来了。”言罢往外一指。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玲珑的女子踩着灯影步伐坚定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她背着一个与身形绝不相称的巨大药箱,却绝对没有被药箱压垮的可能,她走得稳重沉着,坚定不移。待走得近了,灯光照亮了她的眉眼,便让她那张半掩于兜帽中的脸蛋瞬间璀璨起来,直如一朵盛放于月夜里的玉兰花。
“这是谁?”胡太医资历最浅,这个问题合该他来发问。
了然大师笑得慈悲:“贫僧适才入宫之时,曾遇棠国公前去接人。听闻此女姓安,未及二九之龄却已有神医之名,享誉飞龙关边陲多年。”
众人立即明白了这个迎着风雪踏灯而来的年轻女子的身份来历,不过是个在边陲小镇有些名声姿色的小女子而已,只因侥幸入了谢满棠的眼,便要趁此机会被送上青天,算得什么东西?
“唉……”资历最老的宋太医捋着稀疏花白的山羊须摇头叹息了一声,拿捏着姿势道:“小小女子满打满算,学医行医也不会超过十年吧?神医之名什么时候这样的不值钱了?在座各位,谁不是苦学苦练多年才有今日的?饶是如此,谁又敢忝居神医之名?真是世风日下。”
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急不缓,刚好够走到殿外的安怡听得清楚明白。
众人俱都笑而不语,了然大师笑得更慈悲了:“不拘如何,能保得娘娘凤体安康就是大善。”
余冯苏轻咳一声,表示赞同:“我辈行医之人,讲究的就是个悬壶济世,不管年龄大小,能治好病就是好大夫。”
安怡立于殿外,把殿内众人的各种神态看得清楚明白,那护送她过来的小内监得过谢满棠的吩咐,见她伫立不前,便好心提点她道:“安大夫,余院判说得对。不拘年龄大小,能给太后娘娘治好病就是好大夫。”
安怡从来对别人的好意都抱着十二分的感激,当下朝小内监轻轻一礼,笑道:“多谢你了。”
小内监笑笑,引她入内,一板一眼地把她的身份介绍给在座众人知晓。众太医俱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略微与安怡点点头就算了,唯有那漂亮和尚了然端庄肃穆地回了安怡一礼。
无人告知安怡何时给连太后诊治,也无人告知她连太后的相关诊状,太医们继续旁若无人地为了一味药的用法用量争辩个不休,了然则耐心地数着他手里的砗磲念珠。安怡抱着自己的大药箱,安静地听着太医们争辩的内容,连蒙带猜地把连太后的病情统筹了个七七八八。猜着自己之前开出去的那张方子始终是没被采用,不然连太后也不至于病重如此。
“你这个小大夫倒是沉稳!”一个白面无须,着朱红内使服色,胖得和白馒头似的内监稳步进来,缓缓在殿内众人面上扫了一圈,示意安怡:“请安小大夫随老奴来!”
安怡认得这白馒头似的老头儿,正是那日她随谢满棠前去爱莲馆时在垂花门前遇着的那一位。想来当是连太后身边最得力信任的大太监吧?安怡背起自己的大药箱子,安安静静地跟在白馒头大太监的身后朝外走去。
才见她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胡太医立即站起来往余冯苏身边凑了过去,正要开口间,余冯苏板着脸朝他一摆手,淡定地道:“继续。”继续追问逼迫了然和尚拿出主意开方子,至于安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小女子,只要机会合适,轻轻就弄死了,此刻大可静观其变,不必放在心上。
深且空旷的大殿里阴寒刺骨,所有的宫人都犹如隐没在黑夜里的影子,无声无息,面无表情。若非是前方的白馒头老太监描述连太后病情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安怡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进了另一座阎罗殿。
“来了?”江姑姑十分客气友好地同白馒头老太监打了个招呼,问安怡:“都听刘总管说了吧?太后娘娘已经昏迷整三日了,水米不进,更别说是吃药。”再这样下去,即便是病情不继续恶化也得被生生饿死渴死。
安怡就知道白馒头老太监姓刘,果然是连太后身边最得力信任的大总管,但此刻不是她和刘太监示好套近乎的时候,便只是十分客气地谢了刘太监,按着规矩净手观望连太后的气色外表,再诊脉。经过详细检查后,她有了七分把握,剩下三分,是对于连太后的身份和这座冷冰冰的宫殿的不信任和担忧。
“如何?”江姑姑和刘太监对安怡抱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态,一方面因为她的年轻和不了解而不太信任她,另一方面却又因为吴菁的关系而把她视为救命的稻草。
此时不出手,何时才出手?安怡道:“娘娘这是累年的老病,早年身体年岁轻时用药压着,所以一直未显。现下是感了风寒又一次饮了太多酒,所以才激发了旧疾,想要娘娘清醒过来,一般的药石并无太大作用,必须兵行险着。”
说白了,连太后的病因很复杂,早年的遭遇掏空了她的身子,又因为服用过毒药,所以才会导致目前昏睡不醒的情形。江姑姑和刘太监都是连太后身边的旧人,对从前那一段险恶的光景心知肚明,闻言俱都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交换着意见。
刘太监问道:“怎样叫兵行险着?”
安怡平静地道:“百会穴为百脉之会,百病所主,须得用金针深刺百会,再辅以其他要紧的穴位,因为风险较大,所以叫兵行险着。”
刘太监不由为难起来:“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这个法子之前那叫了然的和尚也提过,但当场就被在太后身边伺疾主事的莫贵妃拒绝了,要叫提出最为稳妥且见效快的法子来。可想而知,安怡这个法子定然通不过。
正文 第125章 退无可退
“若是前几日,我尚有其他法子,如今却是只有这样一个法子了。”安怡小声问江姑姑:“姑姑,我之前开出的药方没用么?”
江姑姑摇头不语,太医院的一帮蛀虫,不但自己没用还生怕别人超出自己去,借口没见过此种用药方式,要好生查验过后才敢给太后用。还没等他们拖沓完,太后这里就病倒了。但安怡的法子她和刘太监也不敢随意支持,他们虽然都巴不得连太后好起来,这样他们才能继续荣华富贵,但若是安怡失败了,就意味着他二人可能会失去性命,祸及亲朋。
忽有男子于殿外朗声道:“既然法子可行,何不一试?”
有女子温柔答道:“臣妾仔细问过余院判等人,这法子太过凶险。风险大于实际,太后娘娘年老体弱,怕是当不起这样猛烈的法子。”
说话间,一个两鬓斑白、浓眉深目的中年男子和个美貌温柔的宫妆女子被一群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不等别人提示,安怡已经猜着来人的身份并迅速垂头拜倒下去。
“这不是多礼的时候。”中年皇帝很不高兴地指着安怡道:“你说这法子可行,你可敢自己刺自己一遭?”
内殿内鸦雀无声,医者不自医,这世上有哪个大夫会拿银针刺自己的穴位呢?何况是百会这样重要且不顺手的穴位。
江姑姑和刘太监都是暗自叹息了一声,固然圣上是为了稳妥起见,但也说明并不看好这种治疗方式,若是安怡知趣,就该知难而退。纵然不能一展身手,却也可以保得身家性命无虞。
“我敢!”安怡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声音却异常的清晰稳定,她生恐别人听不见似的又再重复了一遍:“回圣上的话,民女敢!”
这样的年轻,这样的胆大。皇帝由不得多看了几眼这身形修长,容貌美丽精致,却只梳着简单马尾,毫无多余装饰的年轻女大夫,沉吟片刻,问道:“你是谁?”
安怡略微抬起头来,朗声道:“民女是昌黎县令安保良之女安怡,师从吴菁,此番随谢大人入京,特为太后娘娘诊病而来。”
“吴菁的徒弟?”皇帝稍许动容,看向左边的太监总管马师曾:“安保良是天安三十五年的进士吧?”
马师曾忙道:“圣上圣明,安保良是京城人士,天安三十五年进士,曾为户部给事中,神龙三年因韦庶人一案而被贬至昌黎任县丞,前不久才升任的县令。”
安怡忍不住偷瞄了马师曾一眼,没想到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居然记得安保良这无名小卒,也不知是否谢满棠从中做过功课了?她却不知,马师曾之所以能成为太监总管,那是因为他记忆力超群,堪称一本活记事簿,但凡皇帝要问的事,他总能答上一二,且鲜有错误,这样他才会得到皇帝的重用。
皇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龙行虎步地走到一旁坐下,淡淡道:“行来。”
这话没头没脑的,安怡一时没反应过来,刘太监忙提醒她道:“小安大夫,您可要帮忙?”
安怡这才明白,皇帝这是要当众检验她的手段。
所谓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别人不信她,那她就要让别人信她。安怡平心静气地告了罪,再谢过刘太监的好心提醒,熟稔地将一套明晃晃的金针铺开,镇定自若地坐下,手持金针先刺自家百会穴,再刺其他头部穴位,手势优雅如兰绽放,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流畅优雅自然,毫不停顿。若非是自己给自己行针,怎么看都觉着有些怪异,她的熟稔和流畅程度几乎可以是完美。
“还算有些本事。”皇帝的唇边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笑意。
他身边的宫装丽人见状,忙赞同道:“真是想不到这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段。”她容貌艳丽,声音温柔透骨,是一个让人见之忘忧的美人,正是如今颇受皇帝爱重的莫贵妃。
皇帝不置可否,只看安怡取了针,人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