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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保良以为是安老太想让他最后看一眼这个没福气的孩子,算是成全这微薄得不能再微薄的子女缘,但他又如何忍心去看?看过了不过徒添伤悲并遗憾。他没法儿形容此刻的心情,脑子里更是早就乱成了一团糨糊,他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兰嫂拿走:“去寻个好地儿埋了,过两日寻个好些的寺庙,请和尚做场法事替他好生超度了罢。”
兰嫂站着不动,也不应答,而是十分为难地欲言又止。
“大胆狗才,耳朵聋了?没听见老爷的话?”安保良爆发了,安老太打骂他那是因为她是他妈,她生养了他;薛氏不理他那是因为他欠她的,她还是他的发妻;安怡可以和他对着干那是因为她是他的独女,且为这个家作了极大的牺牲和努力。如今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奴竟然也敢违逆他?这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地?!
兰嫂侧身敏捷地让开安保良踢过来的脚,揭开木盆上盖着的布,道:“老爷,您仔细瞧瞧吧。”
木盆里是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但却是畸形,而且是十分严重的畸形,这样的畸形,即便是千方百计成功保到足月,产下来也活不成。安保良惊得往后急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地扶住额头,不知不觉间眼泪横流,低声哽咽道:“老天,我做错了什么?竟这样的惩罚我?”
正文 第87章 作死的节奏(三)
安保良虽伤心,到底是男人,很快就打起精神料理后事,问兰嫂道:“都有什么人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是好事,若是给人知晓并借机攻讦他品行不佳才会有此报应,那么,即便是他再准备得充分也难得打赢这场翻身仗。
吉利没来得及等到稳婆来就产下畸胎,所以在场的都是家里人。兰嫂一一道来:“老太太、大姑娘、婢子、顾大嫂,还有伺候姨娘的黄莺。”
安保良咬牙发狠道:“立刻把黄莺关押起来,严加看守!”看了眼木盆里的死胎,心中又是一阵凄惶愤怒,沉声道:“还是照旧按我之前的吩咐,给他找块好地埋了,再请人做法事超度。”
兰嫂应了,道:“姑娘说,这事儿有蹊跷,听说姨娘一直都在吃安胎药,就是今日也曾去兴隆观里见了什么人。这事儿黄莺清楚,刘婆也清楚。”
安保良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了。”再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吉利的房间,道:“安排一下,我要审黄莺,再叫刘婆也来。”
兰嫂口里应了,却并不按照安保良的吩咐立即去掩埋死胎,而是自端了木盆走入柴房中藏好,再叫了刘婆一起去带黄莺出来。
房内,吉利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稳坐在旁喝茶的安怡和跪在一旁低声哭诉的黄莺,眼里顿时喷出火来,正要开口骂人,就听安怡闲闲地道:“我若是你,便要省些力气才好,不然才流了这么多血,怎能斗得过我?”
吉利大怒,挣扎着要起身,却又疼又晕,一头栽倒在床上,于是大声哭叫起来:“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我儿子的命来!”
“你儿子正在地下等着你这个害死他的亲娘。你急不急?急就等着他夜里来寻你。”安怡嗤笑一声,转过头不理睬脸色瞬间刷白的吉利,招手叫兰嫂和刘婆进来把黄莺带走。
吉利目光一扫,看到自己的衣柜门大开,里头被自己剪坏的衣裳等物被拖出来半截,又见自己哭喊这半日始终不见安老太和安保良出声,突然惊觉十分不妙,悄悄摸着藏在肚兜暗袋里的符纸还在,便放下了大半的心,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喉咙,凄声大喊:“我要见老爷!不然我就死给你们看。”
安怡觉着太吵,就示意顾大嫂:“给她熬碗安神汤,省得我白白救活她,她把自己给作死了!”
顾大嫂正要起身,吉利已经惊恐地停住呼喊,转而小声要求:“我不要吃药,我要见老爷……大姑娘,求求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让我看看我那可怜的孩儿……”
一会儿哭,一会儿求,是在唱戏么?安怡厌恶地道:“你若真是想看,就去柴房里瞧吧。我之前曾告诉过你,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可不,报应来了。”
吉利安静片刻,尖利地道:“你什么意思?”
“她要实在想看,就给她看看吧。”安怡懒得搭理她,起身往外,先呼吸了几口冷冽清新的空气,再看了眼灯火辉煌的正房。守在正房外的小丫头黄鹂忙讨好地快步走过来低声道:“大姑娘,老爷和老太太正审黄莺呢,您要不要婢子去通传一声?”
安怡懒懒一笑:“既然老太太和老爷正忙着,我就不去添乱了。”有刘婆埋下的线在,吉利和尤知章联手作祟害她的事迟早都会水落石出,她并不担心,关键的是如何漂亮地打赢这一仗,彻底把尤知章这个腌小人和吉利这个祸害给彻底解决干净,再成功地把舆论扭转到有利于她的这一边来。
安怡转身进了薛氏的房间,安愉已经睡着了,小手紧紧揪着一只布老虎,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珠,薛氏皱眉坐在炕桌旁,默不作声地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并两个馒头推到安怡面前:“吃吧。”
安怡净手坐下,道:“母亲还是把从前的事情仔细说给我听听吧。省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想替自己辩解也难得辩解。”
薛氏沉默片刻,道:“说来都是做娘的没有用,所以才会牵扯上你……”
还是六年前的事情,吉利进门的第三年,另一个叫富贵的妾刚病死没多久,她就诊出了身孕。这对于期盼了儿子多年的安家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安保良忘了自己被贬斥排挤的痛苦,安老太甚至于融了自己陪嫁的金钗给吉利补身,四处求神拜佛,只望能一举得男,了却多年的心愿,又严厉警告安怡,不许不敬、欺负、气着庶母,为了牵制警告薛氏,甚至于把替吉利安胎的任务压在了薛氏身上,说是若吉利这胎出什么问题,唯薛氏是问。
吉利本就不安分,如此一来更是蹬鼻子上脸,先是装病,再是示弱,各种娇态,半夜哭着哄安保良给她去敲开人家的门买酸菜买果子,深夜请大夫更是常事。如若安怡与她顶嘴或是稍微不顺她的意,她就立刻捂住肚子称痛,必须要请医延药。折腾了许久,一家老小都给折腾得人仰马翻,可惜好容易撑到五个月,她却还是小产了。
“那天早上,就和今夜一样的情景。我头天夜里头痛,睡不着,第二天早上就起得略晚了些,正梳头时,突然听见她在院子里惨叫一声,我赶紧冲到窗边,她已经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你则害怕地站在一旁哇哇大哭,你祖母冲出去问怎么回事。她还替你求情,说你人小不懂事,和你说即使有了小弟弟也不会和你争宠的,却又哀哀哭泣说她好痛,她好怕……”薛氏恶心地皱了皱眉,“你祖母劈手就打了你一耳光,当时你的鼻血就流了出来,吓得呆呆的只是大哭。我冲出去抱住你哄了许久,你才缓过来,大声说你没有,是她自己摔倒的,可是……”
“可是没人信,她又替我求情,我愤而骂她,然后我就加倍挨了罚,她果然小产了,只是因为事涉家声门风才被压下来,从此祖母和父亲格外不喜我,直到这两年才略好了些。她则因为答应父亲从此不提这事,所以才会被祖母和父亲宽待如许,胆子和贪心也越养越大,是不是?”安怡微笑着替薛氏说完后面的话,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光,轻声道:“我长大了,再不怕她。她害不了我。”
正文 第88章 神仙茶配安息草
薛氏认真地看着安怡发誓一样地道:“你放心,我不会任由她欺负你的,哪怕你就是真的……”就是真的做了,她也要站在安怡这边,全力护住安怡。
安怡失笑:“我不会做这样有伤阴鸷的事情,我要叫她原形毕露,自作自受。”这次的事情能利用黄莺、刘婆和她收买的小道士一一证明,再将那罪魁祸首尤知章一起拿下,轻松洗涮干净这残害庶母和庶出弟妹的恶名,但从前的事情却是有些不好弄清爽,年深日久的,也没个人证物证,唯有吉利一个人知道所有真相。
忽然又听得院子里突然又响起吉利的哭声:“不,这不是我的儿子,这是有人陷害我的。就是她,是大姑娘,她有钱,办法最多,在这家里只手遮天的,一定是她从别处寻了来替换掉的……”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安怡起身将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只见吉利颤颤巍巍地扶着柴房的门,将头用力往门上一下一下地撞:“老爷,老太太,我冤枉啊……”
安老太和安保良已经听黄莺和刘婆说了来龙去脉,母子俩都觉得匪夷所思,更觉得有些束手无策。吉利用心恶毒是一定不能留的了,但安怡也太冷心肠了些,明明早就知道并作了这么多的防备,却一点都不和他们透露。正相对无言之时,乍然听见吉利在外头闹将起来,更是厌恶得不得了,安老太由安保良扶着走出去,怒斥道:“贱人,我亲眼所见,谁能陷害你?再敢胡说八道,胡乱攀咬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概是察觉到情势一边倒,并不按照自己预计的方向走,吉利绝望地跪倒在地,痛哭着朝安保良膝行而去,苦苦哀求道:“老爷,老爷,您发发善心,救救奴,救救咱们的儿子……”
安保良不出声,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但拒绝的意味传递得非常明确。
吉利在地上“咚、咚”地用力磕了几个头后,猛地一吸气,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喊出来:“是她!是安怡暗里给我用了药!她赶走了尤大夫后,我只好让黄莺悄悄去找陈知善开安胎药,就是那药的问题,她还在我房里放了可怕的药,我的孩儿才会变成这样子的。老爷!都是您的儿女,您不能这样偏心护恶的!”
安保良冷淡而厌恶的声音在初冬的夜里显得格外寒凉:“她疯了,把她给我绑住堵上嘴,看好了不许她再出来!”又厉声喝问兰嫂:“我不是让你埋了的?如何还留在这里?”
安怡缓步走出去,脆声道:“是我吩咐她的。”
安保良神色复杂地看向安怡,深觉他和安怡所思所想所走的都似乎不是一条路。综合刘婆等人提供的情况,事情的真相他大概已经有数了,还要做的无非就是明日一早去把那个关键的证人兴隆观小道士寻来问话,再快刀斩乱麻地把这事儿给按下去。毕竟家里小妾产了畸胎是件非常晦气不祥、让人忌惮的事情,发妻、嫡出子女和小妾不和,甚至于互相陷害更是件丑事,对于安家的名声和前途来说非常不妙,至于其他的都暂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但安怡明显不是这样想的,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借这次机会把事情闹大,再一劳永逸地把她医术上对手尤知章和家里的绊脚石吉利一锅端掉,还要把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罪名和泼上去的污水一一洗涮干净。所以她才会一早就防范着吉利,一早就做了诸多安排,在事情突然爆发的时候,有条不紊地把真相一一摆在他和安老太的面前。所以兰嫂才不肯听安排立即把那畸胎埋掉,留着引了吉利出来看,还要留着去打击尤知章,却不顾安家的名声和他的感受。
安保良的心里拔凉拔凉的,女儿真的是人长大心也大了,自她被吴菁从雪地里救回来之后,她就再不是那个仰望他,希望得到他的宠爱和关注,会因为赌气而和他对着干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