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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年轻气盛,说这许久也说不到点子上,光顾着个人去泄私愤了。谢满棠有些厌烦地敲击着车壁,不耐烦地道:“你这自以为是的白痴夜闯宵禁,就是为了骂我?”
黄昭有些骄傲又有些倨傲地抬起下巴看着谢满棠,淡淡道:“从前,我曾与你交过几次手。”也曾把你逼得狼狈,双方各有输赢,若我是白痴,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满棠这回真的笑了:“那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黄昭骄傲地指定了谢满棠,道:“我要叫你知道,总有一日,定要叫你死在我的流星锤下。你若是个男儿,便该与我正大光明地决一死战。”
谢满棠扫了眼巷子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讽刺地翘起唇角:“何时何地?”
黄昭目光沉沉:“到时候自然会通知你,现下告知了你,你这卑鄙小人只怕要使腌手段。”
谢满棠笑了起来,笑声震耳,令得黄昭忍不住有些脸热。谢满棠笑够了,平静道:“今夜才是你们的好时机,错过今夜,你们将再无机会。但我想,天子脚下出人命总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即便是飞龙关黄氏也担当不起这样的罪责。所以黄昭,你还算是个聪明人。”
他居高临下、自信满满的口吻让黄昭非常反感,黄昭不屑地反击:“你太小看了黄氏……”
谢满棠打断他的话:“听说你今年春天一口气杀了三十六名抢掠的人?”
黄昭微怔,随即骄傲地道:“当然!”
谢满棠若有所思,难怪安怡不再想用手段应付黄昭,而是干脆利落地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黄昭,自有他值得骄傲的地方。
黄昭见他沉默不语,热血上头,大声道:“好男儿自当马革裹尸,你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思保家卫国,偏要做这奸佞之事,构陷忠良,就不怕郑王泉下有知,为你蒙羞吗?”
到底是年岁不够,阅历太少,有些天真了。谢满棠失笑:“眼瞎耳聋的蠢货!看在安怡替你求情,你今夜又特意来提醒我的份上,将来或可留你一命!”言罢轻叩车壁,命马车继续前行。安怡可以和黄昭一刀两断,他却不能放任黄昭憎恨安怡,这样一颗好棋,怎能不用?
马车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地从黄昭跟前驶过,快速穿过长长的巷道,很快就走得不见。黄昭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安怡凭什么替他向谢满棠求情?
有脚步声从他身后缓缓而来,他回头看清来人,轻声喊道:“二哥。”然后“啪”的一声响,他脸上挨了火辣辣一记耳光,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血腥味苦涩味满口,他不服而倔强地怒视着兄长:“你凭什么打我?”
黄二郎气得声音都颤了:“不争气的东西!你知道你这一番意气,会让家里损失有多大吗?”狡诈如谢满棠,有了这一番打草惊蛇,哪里还好下手?算尽算绝,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好弟弟坏了事儿。
黄昭冷静清晰地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如果真的截杀了他,只会让我们的境地更艰难。至少现下圣上并未真的见弃于我们,不是吗?”
黄二郎深吸一口气:“已经不能更艰难了。没有人告诉过你,谢满棠的仇家很多吗?有很多人想要他死,所以这并不是一件难事。”黄家如果连这样一个人都不能搞定,那还拿什么来狂傲?天子脚下又如何?不过多几分难度罢了。
黄昭擦去唇角的血痕:“不,我要他光明正大地死在我的流星锤下。”从未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压倒性地战胜了他,他必须亲手赢回去。
家族的那些秘密,这个天真的幼弟是不知道的,也许今夜就是合适的机会,不然再怎么强大的力量,也禁不住内部折腾。黄二郎叫住黄昭:“我有些事须得和你说一下。”
黄昭背对着兄长,清晰坚定地道:“我不想知道。”
正文 第246章 疏云
午后,蝉叫得一阵比一阵更响亮。
安老太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不高兴地道:“你娘和弟弟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安怡不紧不慢地给她打着扇子,微笑道:“很快,再有三两日就到了吧。”
“我这算是把半辈子的觉都给睡咯。”安老太不满地嘟哝了几句,熬不过安神药和炎热的气候,沉沉睡了过去。
兰嫂进来贴在安怡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安怡便将扇子交给黄鹂:“伺候好老太太。”言罢起身往外,往郊外的庄子赶去。
疏云眼神空洞地盯着帐顶,帐子是最寻常不过的青纱,周遭的物品也只是寻常,唯有照顾她的仆妇不寻常,永远都是满脸堆笑,永远都是一问三不知,周到细致,却不容她走出这房间半步。她这是到了哪里呢?在田家时任她百般哀求,高烧口渴得要死也没人给她一口水喝,她那时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活着。
房门轻响了一声,淡淡的药香随风袭来,疏云僵硬地回头,看到曾经给张欣看过病的小安大夫稳稳当当地站在门前朝她微笑:“听说你大好了。”
怎么会是她?疏云隐隐猜到些端倪,却又有些迟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照顾她的仆妇满脸堆笑地推推她,小声提醒道:“疏云姑娘,你不是日日都念叨着要拜谢恩人吗?这就是救了你的恩人啊。”
疏云迟疑地扶着床柱站起来,再诚惶诚恐地行礼下去:“多谢恩人援手相救之恩,您的大恩大德,婢子粉身碎骨也……”
安怡走到她面前,将手抬起她的下颌,对上她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道:“不要你粉身碎骨,我只想问几句话。你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便不再欠我的情。”
疏云从小就在张府长大,打小儿就贴身伺候张欣,所知道的无非就是关于张欣的那些事。安怡为什么就这样盯着大奶奶不放呢?想到上次大奶奶让自己帮忙记下安怡所刺穴位一事,疏云本能地害怕起来,颤抖着嘴唇轻声道:“小安大夫,婢子……”
安怡还在笑,眼神却是冰冷的:“当然,你可以不回答,但你若无用,我为什么要救你帮你呢?”
疏云打了个寒颤,她已被张欣置于死地,见弃于这世间,若不为自己打算,那是要做什么?她乖巧地仰头看着安怡,认真道:“有些事情婢子并不是太清楚,大奶奶防着我们,只信桂嬷嬷,是婢子无意中悄悄听来看来的……”
也幸亏是这样,她才能侥幸逃了一条性命,不然即便是安怡的手再伸得长,得到也只能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我们大奶奶有个柜子,里头收的全是好东西,听说都是安九姑娘留下来的……”安九,对,安九,疏云福至心灵,豁然开朗,就是这么一回事,小安大夫和安九姑娘都是安氏的人,小安大夫想要为安九姑娘出头也错不到哪里去。
安怡没有花多少力气就得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包括当初张欣是什么时候和田均勾搭上的,她“死”后,田家又是怎么和张家、安家商量并瓜分她的嫁妆的。纵然早就已经猜中并推算出事实的经过,却怎么也比不上目击者亲口描述来得这样的清晰并让人震荡。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啊,养虎为患,引狼入室……安怡笑得摇头:“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有那一日,你可乐意站出来把你今日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疏云点头:“那是自然。”
安怡又问:“你在田家,还有什么要好的姐妹?”
疏云苦笑:“本有个叫香云的好姐妹,但婢子出了事,却也不见她援手一二。”
“那就罢了。”安怡干脆利落地起身:“好好将养着吧,等到那一日,我许你一个新身份,一个好人家,从头开始,安然度日。”张欣撺掇着田氏让她去相熟的人牙子那里买丫头,她没有上当,反倒趁着这次张欣撵人赶人,田夫人给田均安排通房塞了人进去。香云能用当然好,毕竟要靠近张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若是不能,那也没关系。
疏云匍伏于地,拜送安怡离去。
马车才刚回到安宅门前,崔如卿就快步迎了上去,轻声道:“努力了许久,终于摸着些有用的东西了。田府那边传回话来,今日早上,张尚书夫人领着个道士上了田府的大门,然后与张欣关起门来密谈了许久。”
安怡扬起了唇角。江西颠道人一脉果然没有死绝,想来也是,这样能发横财的路子,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断掉,自此消失呢?这世间的医痴可不止她一个人。只要张欣想彻底握住田氏母子,真正掌控田府,那就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怀孕生子的机会。不然田均是什么样的人?张家一直不肯出大力气提拔他,只让他在监察院里不上不下的吊着,未必没有防着他做得官大了,然后嫌弃张欣无子的可能。张欣和田均如果足够聪明,就会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
崔如卿又轻声道:“有人看见桂嬷嬷在一间茶肆里与人会面密谈,这本不奇怪,奇怪的是那男人一身的绫罗绸缎,扮相很是富贵,出手也很大方。或可从此下手?”
安怡点点头:“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
兴许是桂嬷嬷的相好,有几个钱,身份地位却不高,舍不得放弃勾上官家的机会,所以迟迟没有把桂嬷嬷弄出去,而是这样不清不楚地勾连着。只要握住了这人,拿下桂嬷嬷也就不远了。
崔如卿又笑:“姑娘让买的院子已经安置好了,反正车马都是现成的,姑娘不妨去看一看?”有很多事情不适合在安宅处理,这个京郊的小院子固然不错,缺点是太远了,来往不便,尤其是在夜里格外不便。所以安怡还需要一个安静独立的小院子,就像莫天安那样的,仆从不必多,但一定要得用,房子不必大,却一定要安静,院墙一定要够高,树木一定要够繁茂,足可挡去好奇者的窥探。
“也行。”安怡正要叫焦大赶车,却见陈知善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陈喜手里还提了礼盒。
正文 第247章 帮帮我
陈知善心事重重的,就连门口停着安怡日常用的马车也没注意到,径直走到安宅门前叩门,还是陈喜拉住他,指了安怡的马车给他看,他才转过身来,犹犹豫豫地看向安怡。
来者是客,安怡也没什么要为难他的心思,干脆利落地从马车上下来,笑道:“师兄来了。”
陈知善飞快看了她一眼就垂了眼睛,低声道:“听说老太太病了,我来瞧瞧她老人家。”
还算不是完全没良心,当初在昌黎时,安老太对陈知善是真的好。安怡很高兴,觉得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两个人尴尬生分的关系稍微扭一扭。少不得热情万分:“师兄请。”
陈知善半垂着眼回了安怡一礼,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进了门,陈喜一路好奇地四处张望,他却是紧紧盯着脚下的路砖,眼角都不往旁边扫一下。安怡佯作不知,笑道:“有些日子没去医馆了,都还好吗?忙不忙?”
陈知善的声线绷得又紧又直:“挺忙的,有好些病人要找你瞧病,闹了好几起事,我按不住,东家便请了然大师来替你坐诊,这才平息了下去。”
安怡无言以对,想说师兄辛苦了,好像有点讽刺,想说自己很快就回去,好像很拿大骄傲。左思右想,笑道:“师兄留下来用饭吧,我让厨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
陈知善犹豫了又犹豫,低声道:“那就叨扰了。”
一路进去,安怡不说话陈知善就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