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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然的眼睛里带着一分显而易见的亲切,语气更多亲近,安怡看出来了,寻思着和尚大概是喜欢她给人看病不收钱,搞义诊这个决定,所以和尚脸上的悲悯其实并不都是假的,而是真的悲悯地看着这世间的人和事。
其实看他是伪高僧的自己才真正轻狂了。安怡突然间满头冷汗,彻底收了那份狂傲之心,站起身来冲着了然深施一礼,郑重地道:“我记得了,大师若是无事时,我随时都欢迎大师过去指点的。”医道博大精深,她并不是什么都会,有人专长妇科,有人专长儿科,有人专长外科,还有人专长老年病,她所长的只是针灸探穴之术与那乱七八糟混搭出来的药技。论起实际经验来,她怎么都比不过踏遍大江南北,一心钻研医技之道的了然,真正的医痴其实是了然,而不是为了安身立命才学医的她。
了然先是微怔,随即坦然受之,然后也郑重还了安怡一礼。再抬头,二人眼里都多了一分了然与亲近之意。
莫天安在旁瞧着,不由得笑了:“你二人拜来拜去,眉来眼去的,是要闹个什么劲?要气死我也别这样明目张胆的好吧?”
安怡本想问他怎么就气死他了,但晓得自己只要一开口,这人绝对没有好话,遂充耳不闻,自拿了那契书看,道:“既然都定下来了,那就挑个好日子早些开张吧,不然我成日这样跑,是有些撑不住了。”其实是怕时间拖得太长,一不小心给谢满棠知道了,生出变故来。
“你放心,日子我已经看好了,就在下个月初十,什么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你只管到时候打扮得光鲜亮丽地来就好。其他都不要你操心。”莫天安轻佻地朝安怡飞了个眼风,道:“要不要让人摆席,咱们喝上一杯以表庆祝?”
算了吧,谁敢和他坐着喝酒?安怡敬谢不敏,借口还有事在身,小心将契书收好起身告辞。莫天安仰靠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看着她笑:“小安真是无情啊,拿完好处就走人,多一刻都不肯留。”
安怡不客气地道:“谁敢与五公子多情?那是想自裁呢。”
想自裁?与他多情是想自裁?莫天安气得笑了,隐隐又有几分不服气,怎么她就敢和谢满棠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来往从密,与他多调笑一句就是找死?年少不服输的劲头一起,就想找安怡好生说道说道,但见着安怡那双黑白分明,好似什么都明白,什么都能看得穿的眼睛,突然间又觉得有些无趣,便压下不悦,懒洋洋地道:“为了不让小安自裁,我还是不留你了。请吧!”
怎么不生气呢?居然这样好性儿?看来日后合作还是不太难的。安怡微笑着朝莫天安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莫天安看着她的背影,把后槽牙磨了又磨,真是不服输呢。他偏就要让她瞧一瞧,他和谢满棠比起来谁更好。送走了然,少不得叫来甄贵:“把我新近得来的那床玉丝席给贵妃娘娘送去。和贵妃娘娘提一提,小安大夫人品贵重,做永昌侯夫人的干女儿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顺水推舟推一把,既可讨好了太后,给了安怡身份体面,又可让安怡凭空高出谢满棠一辈。小辈能对长辈有什么想法吗?果断不能啊,不然就是不伦。都用不着自己动手,就有一大群人会自动上手阻断此事。想到谢满棠那张一成不变的冷脸瞬间崩溃的模样,莫天安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人这就去办。”甄贵在旁陪着笑,主子的恶趣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就为和棠国公别气,这花了多少金钱精力啊。
莫天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不单是为了这个,小安她,她……”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能用一个合适精准的词语来形容安怡,便道:“小安她值得。你们不许不敬她。”心里却想着,如果事成,他和安怡就是一辈儿的,谢满棠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正文 第192章 奉承之争
玉润如水、带了天然花纹的玉丝席晶莹剔透,似是里头蕴含的丝丝凉汽就要蒸腾而起,让人见了,心里头的躁意不知不觉间就平息下来。莫贵妃将纤纤玉指轻轻从席子上划过,含笑叹道:“果然是好东西,小五真是费心了。”
她的心腹大宫女宋姑姑笑道:“五公子这是记得娘娘对他的好呢。”
莫贵妃道:“姐姐照顾弟弟本来就是应该的。何况他虽然自幼体弱多病,却是聪明乖巧能干,才华横溢。”想到这位幼弟空有才华却不能施展的尴尬处境,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真是难为他了。”
宋姑姑不好接话,便含笑垂手而立。
皇后无子,这后宫中的妃妾们再没有谁能如同自己这样风光,除了黄淑妃。黄淑妃……不提也罢,无足为惧,此刻有多风光,日后就有多悲惨。等到将来自己的皇儿能继承大统,那时候少不了给五弟施展拳脚的机会。莫贵妃微微一笑,转头吩咐宋姑姑:“去宁寿宫问一声,就说我得了件好东西,想敬献给太后。”
难道贵妃要将这床玉席敬献给太后?宋姑姑有些舍不得:“娘娘,这席子可是稀罕物。婢子也见过几床玉丝席,却没见过成色做工这样精细的。”
“别说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小五这样费心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盼着我好吗?太后娘娘是母后,就该用最好的。”莫贵妃美眸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只要儿子好,将来什么都好说。
“你有心了,这几日天渐渐热起来了,我正觉着睡不安稳呢,可巧的你就送席子来了。”连太后含笑看看面前的玉丝席,再看看伺立一旁小意奉承的莫贵妃,静等莫贵妃开口说事。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就是婆媳俩也不例外的,何况这婆媳关系还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婆媳关系。
莫贵妃自来知道连太后的干脆性子,不敢绕来绕去的,含着笑小声道:“孝敬长辈本就是小辈应该的……”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绕到安怡身上去了:“多亏了小安大夫,我那不成器的五弟才算活得像个人样儿了。这些日子,可没少听小安大夫的好话,都说太后娘娘慧眼识人,小安大夫人品贵重,唯一遗憾的就是出身略低了些,不能得一门好姻缘……”
连太后虽然不置可否,面上的笑容却更盛了些,莫贵妃见状,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对了,这就要把话题说到正点儿上:“听说最近京中传言极甚,都说是永昌侯夫人与小安大夫投缘,就像一对亲母女似的……”还没说完,就见江姑姑进来小声道:“皇后娘娘来请安。”
梁皇后虽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却是正牌的儿媳妇,况且她是最早嫁给皇帝的人,陪着皇帝渡过了非常艰难的青春岁月,劳心劳力才落下这身病。连太后心疼她,当然舍不得让她在外久等,忙道:“快让她进来。这么热的天儿,她怎么出来了?你们也不劝着她些,真想出门走动,也等早晚日头不盛的时候出来才好。”
莫贵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却仍然含着笑,恭敬地紧走几步迎上前去给皇后行礼问安,再小心扶着皇后进来,调笑道:“太后心疼娘娘了,看得妾身好酸。”
梁皇后虚点她一下:“你这张不饶人的嘴,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收敛些。”给太后行礼问安,落座了才笑道:“刚才在说什么呢?也让我凑凑趣。”
莫贵妃不好说假话,又想着反正是讨好太后的事儿,想来皇后也不可能拆台,便笑道:“正说小安大夫呢,外头在传言永昌侯夫人与她投缘,想收她做义女……”
不等她说完,梁皇后温温柔柔地道:“不好。”
莫贵妃瞬间变了颜色,随即又撑起笑脸道:“娘娘说不好,自是有娘娘的理由。”
梁皇后继续温温柔柔地道:“小安大夫是个好姑娘这没错儿,永昌侯夫人心善也没错儿。但我听说,小安大夫的父亲是个忠心能干的,圣上也有重用之意。若是永昌侯夫人好心收了小安做干女儿,日后难免有那起子小人会多嘴多舌,反倒不美。且,若为小安的姻缘一事,这义女与亲女差别也极大,不上不下的,倒是害了人。”
连太后照旧不置可否。
莫贵妃察言观色,觉着太后应当是对皇后这话不太满意的,便含笑委婉反驳道:“娘娘说的自然没错,可若是太后要给谁体面,下头谁敢不接着?把话往大了里说,这天底下人的体面不都是皇家给的?”
梁皇后笑而不语。
莫贵妃不由有些羞恼,更觉着自己一直有些看不透这濒死的皇后。
连太后皱着眉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皇后深明大义,贵妃也是一片热忱之心。但小安的确是有功劳,也知进退,前几日我还同圣上说起一直都没赏她,你们替我出个主意,怎么赏她最好?”
梁皇后不慌不忙地道:“她是女子,给她什么都不如直接给个封号更有用。”
连太后目光炯炯地看向梁皇后,梁皇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孱弱得如同纸片人儿,神情却是坦荡的。连太后叹息了一声,道:“有几分道理。她救了我一命,平日也是多行善事,又有从前在飞龙关时急救时疫立下的功劳,给她一份禄米吃,想来人家也不会太挑剔我这个老太婆假公济私吧?真是要挑剔,那就从我的私库里给,这样不为过吧?”
“当然不会,怎么会呢?”莫贵妃肠子都悔青了,带有几分怨艾地看向梁皇后,这才是拍马屁的高手呢,不怪得都成这样儿了,还能稳居中宫之位。再一想,又有几分发怒,皇后这是见不得她在太后面前得好呢,都一只脚踏进黄土的人了,怎么还不安分?
梁皇后笑得恬淡,又陪着太后略坐了一会儿,奉上两盒自己亲手做的佛香,这才起身去了。才到得坤宁宫中,一头往下栽了去,随伺的宫女嬷嬷忙将她扶入殿内,小心伺候,安排着要去请太医,梁皇后摆摆手:“不用,我歇会儿就好了。”留下心腹女官说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去告诉棠国公,他让我做的事儿我做到了,让他别忘了他的承诺。”
正文 第193章 云破月来
“知道了,请娘娘安心,我谢某人从来说话算数。”谢满棠打发走来人,凝眸看着跃动的烛火发了会儿呆,突地翘起唇角,头也不回地道:“来人,备车!”
夜凉如水,黑色的马车缓行于京城曲折深远的巷道之中,若非是车头上挂着的那盏气死风灯在夜色里散发出幽暗的光芒,马车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谢满棠闭目坐于车中,修长有力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一旁的凭几,他的心情很不错,最近办差很顺利,安怡父女在中间很是起了些作用,特别是安怡。她那一手精湛的针技与天才绝佳的配药,简直是在关键时刻起了决定性作用,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出其不意,无往不利。
一个乡君的封号,她承受得起,也消受得起。谢满棠转头看向灯火阑珊的京城,胸中充满了豪情壮志。许多人以为今上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老臣,他却以为今上是位心怀天下、宽和仁慈、颇有眼界心胸的明君。换了是他那位皇祖父,安家还想顺利承爵,安然度日吗?蔡太师能以病休的方式光荣致仕?想都别想。
“公爷,到了。”赵春的声音在外响起,谢满棠淡淡地道:“去敲门。”
一阵犬吠之声打破了安宅的平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