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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打她的?”
瑞芷声音清清淡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
林秀女此时明显听到了旁边做洒扫小宫女的几句议论,什么“自不量力穷显摆”、什么“乡里来的种,也摆大小姐的谱儿”、“有娘生没爹养无家教,就知道使唤人”,瞬时间怒气冲到了头顶,想都没想就对着眼前的人发泄火气:“就是我打的怎么了?你们这些人不过是比那些不知礼数的宫女好那么一点点,心里想的还不是也和我一样侍奉皇上?还总想着做一副清高模样。民间是怎么说来着?当了婊丨子还想……”
旁边林秀女的丫头听她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忙不迭地去拉小主的袖子,谁知瑞芷动作却比小宫女快了更多。
“啪——”
右手一个巴掌打在林秀女的左脸上,林秀女已经感觉不是火辣,而是一种好像骨头要断掉的生疼。
广远侯府便有自带的校场,瑞芷从小不规矩,绣花弹琴一概不喜欢,平日里除了读书练字研究厨艺外,就是跟着哥哥们去武场疯,因此手劲儿同那些习武之人也不差什么。
林秀女吃了亏,心下更是恼火,忙抬起手也要给瑞芷一巴掌,却被少女一手擒住,反手又是给了左脸一掌。
因着左脸上挨了重重两巴掌,林秀女两边脸颊已经极度不对称,她眼睛里露出一种极端的不可置信,指着瑞芷嚎啕大哭起来。
“都说入了这皇宫千好万好,谁知道根本不是温柔乡,竟然是个大火坑。我虽然是个秀女,但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好歹也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如今这样一个小小女官竟然也敢踩到我头上来,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儿?还不如死了干净!”
这番话一出,倒是把瑞芷直接的给逗笑了,简直跟《红楼梦》里的赵姨娘是一个路数一个派系。这林秀女估计也不是嫡女出身,却也比不得普通庶女通透。
看林秀女的模样,仿佛跟启祥宫的林婕妤却是有几分相像,姓氏也符合……
想到这里,瑞芷对林秀女再度开口道:“秀女的父亲可是大理寺少卿林伦?”
林秀女都哭得昏天黑地了,还不忘对着瑞芷翻个白眼,声音里透露着傲慢:“家父正是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林伦。”
“法律部门工作的啊,那你父亲就没教你遵纪守法?你母亲没教你厚德载物?你闺学先生没教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顿了顿,瑞芷又怀疑道:“你上过闺学吗?”
林秀女哭得更大声了。
“别唧唧歪歪了。”瑞芷突然提高了声调,“女官之所以称作女官,是因为其拥有独特的品阶编制,同令尊的差别只是官位和性别之差,本质上还是没有区别的。卢静是正八品掌膳,你就算选入后宫也不一定品阶就比她要高,何况你现在只是白身一个,这等情状就好比地里面干活的佃农打了县太爷的脸,你说,朝廷的规矩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呢?”
说到这里,瑞芷不顾已经有些呆掉的林秀女,自顾自拿起一只白色的瓷勺,将今儿送过来小巧紫砂罐上的白米舀出来,匀到一个碗里。
大家的目光跟着瑞芷的手指移动,只见当粘稠的白米舀出之后,露出了将上下隔绝的金黄色一层,原料貌似是鸡蛋蒸过后精心铺成。
瑞芷手腕轻轻一试压,将那层金黄戳破,底下的砂锅百花鱼肚盅飘香在了整个屋子里。
瑞芷对着明显看得更呆的林秀女露出一个“你太肤浅”的笑意:“这上面的米,是今年才出的福稻。所谓福稻,则是在咱们临明祖先起兵时的郢峣城郊种出的稻子,恰好这几天送来了第一茬,而下面的鱼则是被称作‘华夏龙鱼’的鲟鱼。这道菜的名字叫做‘福裕相安’,要吃的人亲手搅拌这福气和裕足,从而亲临‘天下太平’的体验。”
瑞芷把话说到这里,旁边王琼也已经了然,忙上前一步接道:“这道菜在我们御膳房只有元大人能做得炉火纯青,就连尚膳大人都自叹弗如。今儿刚好太后说要吃,元大人才亲自动手做来的。说句实话,这等太后都赞口不绝的宫廷大菜,小主原也是没有福气吃到的。刚好这几日小主胃口不好,元大人又余了材料才会顺带帮着做了送过来,没想到小主竟然还嫌弃,大抵只是看了白米觉得我们又是在克扣你,真是……本官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听到这里,南衣也帮腔道:“是啊,这等不敬太后的罪状,怕是启祥宫主子也担不起,何况是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小秀女呢?阿弥陀佛,但愿林主子可不要被这等不懂事之人拖累了才好。”
正当这边不可开交之时,储秀宫大姑姑闵锐走上前来,对着瑞芷一众女官福了一福:“大人们好,下官是这储秀宫的掌事姑姑。元大人今儿想必也是气得不轻,大热天儿的,下官那边早就备好了冰镇花茶,还请元大人赏脸过去歇歇。”
闵锐是末等宫女出身,原本宫女要比女官晚五年放出宫去。可闵锐却没有出宫,硬是熬了这二十几年,从末等宫女升职到了三等、二等、一等宫女,后来还编制入了女官,虽然也是正九品采女,但足以说明这个人的能耐。
自家姐姐元岚曾经对着瑞芷称赞过此人道行,少女对这位姑姑还算有好感,便也没有想着跟整个储秀宫抬杠到底,于是也敛衽还了一礼:“姑姑劳神了,瑞芷在这里说了半天话也渴了,这就随姑姑去喝杯茶。”
当瑞芷和闵锐两大巨头撤退之后,林秀女的宫女给几位女官低声下气地赔了不是,便架着左右两边脸极度不对称的秀女林紫离开。
南衣和王琼也上前握住卢静冰凉的手指,携着她走去了女官集体宿舍“雍兰苑”。
闵锐是这储秀宫的大姑姑,住的房子自然也是夏日较为清凉之所。她甫一坐下,就有几个小宫女将备好的冰镇桂花茶端上来。
等几个小宫女下去后,闵锐才对瑞芷得体笑笑:“都是我们看顾不周,才扰得元二小姐受了气。尚仪局那边本来也派了人过来教导,奈何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蠢笨,学不会也怨不得旁人。叫我说,这个性子若是落选还好,若是选得上,出事儿也是早晚的事。”
说实话,瑞芷和闵锐实在是称不上相熟,以前不过就是见了面打个招呼的萍水关系。
但在这皇宫里,见了面歌功颂德大唱太平调的人多,而泛泛之交间便开口说这些“深入话题”的人少。
瑞芷幽深的黑色眸子再次对上闵锐姑姑,后者则是毫无掩饰迎上。
少女轻轻转动着手中冰凉的茶杯,在左右手心里面掉了个个儿,继而顺着闵锐的话道:“这林秀女的确是个没头脑的,大家子小姐,一个个的哪个不是有着七八个玲珑心肝?嫡母、姨娘,各路姊妹的。像她这般‘天真’的姑娘,却还真是委实不多见呢。”
闵锐见瑞芷这般言语,心下才定了一半,她果然没有攀错人。
“这林秀女哪里就是大家姑娘了?不过是林婕妤的妹妹……而已。”
瑞芷听得这话复又笑了:“难不成是林大人在外面的风流债?”
“差不多了。”闵锐天性似乎对八卦很有兴趣,整个人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兴奋,对瑞芷这般识趣儿而通透也表示由衷的高兴,“林秀女的生母是府上的三等婢女,出身……很是不好。当年林大人父亲林老太爷还健在,老人家也最是守着文人风骨的,因而根本不许那母女两人在府里留着。林秀女自幼随着母亲生在林大人名下的一处庄子里,自然耳濡目染的都是些庄户人家的事情。”
“姑姑倒是知道得多。”瑞芷拿手肘撑在桌上子上,头微微向右偏着,似乎听得极是感兴趣,“林大人风流,想来林府也是不止婕妤娘娘一位姑娘吧,怎么就不挑个在府里养大的姑娘?”
既然想要为妃为嫔有大造化多条臂膀,好歹挑个可塑性强的吧,你搞这么一只原生态出来,注定是个悲催炮灰的节奏啊。
闵锐见瑞芷越问越在点子上,心中暗暗赞许,口中话语也轻快了起来,“这个理自然不差,可这世上既然有人必然也有私心。林家送新秀女入宫,和林主子一条心那才是最要紧的。”
瑞芷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带着孩子一般的狡黠:“看来林家姨娘都混得不错。”
“也不是都,只是有一位出挑。婕妤娘娘虽然是嫡出,但没有同胞弟兄,唯一的姐姐也早就嫁了。倒是周姨娘儿女双全又颇有荣宠,婕妤娘娘怎生愿意提拔她的闺女呢?这才宁可找了林秀女这样的,可真是,啧啧……说不得。”
瑞芷心领神会道:“想来林婕妤过来托何风姑姑照看妹妹,姑姑也在一旁听了听,林婕妤当年选秀时就和何风姑姑很是相熟呢。”
很正常的托熟人办事儿,为毛瑞芷的脑袋里就是飘过四个大字,狼狈为奸呢?
林婕妤从来就是和皇后一派,跟自家姐姐针锋对麦芒的,闵锐这般,怕是想着投到自家姐姐元岚的麾下了。
这么一个明白人,又是储秀宫的大姑姑,不过一个微小的缝儿就能插针进来,瑞芷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想拒绝的理由了。
只愿姐姐在这宫里可以容易一些,便什么都好了。
第3章 风波(下)
当林秀女被丫头架着走进来时,何风不由狠狠吓了一跳。
林紫的左半边脸高高的肿着,几乎都已经呈现出了紫色的印记,而且很显然是被人给打得。
何风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绣品,拉着林紫的手坐在炕上:“好端端的,谁这么大胆子?跟姑姑说说,姑姑去给你出气。”
“姑姑……”林紫的泪水又是不断地涌出,整个人都开始哭泣到颤抖,“是那个叫什么元瑞芷的女官,不过是正七品的职位,竟然这般粗暴无理。我姐姐是从三品婕妤……她怎敢这番样子!”
何风听到“元瑞芷”三个字,脑袋一阵膨胀,突然觉得方才的话说大了。
她连闵锐混得都不如,还没脱了宫女行列入女官署,自然不敢对那些有品阶的女官说什么。
这元二姑娘又是个顶级暴脾气,不要说是林紫了,自打她入宫可是连好些四五品的娘娘照冲撞不误,偏巧人家就是有资本别人也不敢将她怎样。
她何风这种身份,也就唬唬那些新进宫的小宫女,哪里敢跟宫里最年轻的正七品女官叫板呢?
正当何风想着再次劝慰两句林紫息事宁人之时,就听得外头来报,尚仪局女史伍大人来访。
伍媚是个职业素养性很强的尚仪局女官,衣服扣子、腰间绦子甚至额上发丝都一丝不苟整整齐齐,整个人像是机器制造出来一般规整,不见一丝杂乱的人工痕迹。
这等气场强大的女人笔挺地立在那里,林紫那些抱怨的闲话却也梗在嗓子眼里再也吐不出来。
伍媚看了林紫一眼,有些不屑地扯扯嘴角:“这位就是林秀女吧,可真是‘一战成名’了。听得今儿储秀宫出了事情,我们尚仪大人便嘱托我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伍媚眼风一转,对着何风有了一瞬间的犀利,吐字缓慢而清晰:“尚仪大人说了,林秀女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就罢了。何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却也怎么这点子规矩都不懂?”
何风将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