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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难他。”
“为难他?”朱瞻基冷笑道,“每次与你说话,你都要如此狠毒么?以前那个俏皮的你哪里去了?柔软的你哪里去了?”朱瞻基说到这里,竟轻轻锤了下桌子,却又压抑着喘息,缓缓道:“我已经放手了,你还想叫我怎么做!”朱瞻基心中隐隐作痛,苏湛啊苏湛,难道你觉得,在伤口上一次次地撒盐,是习以为常的玩笑?
苏湛意识到自己又在无意间摆出了防御姿态,惹得敏感的朱瞻基又是恼怒了起来,可是此她的内心,又何尝不是和朱瞻基针锋相对。在她的理念里,如果朱瞻基是她的好友,哪怕不是真心爱护她,不过是个朋友的关系,也不会让自己再去趟这条浑水,可是这举动,分明就是拿苏湛当做手中的一把刀,理所应当地使用罢了,毫不怜惜。
可是在此时,苏湛也不能火上浇油,更何况朱瞻基提出的事情也是她力所能及的,也不算什么难事。
于是她微微低了低头,用着官方的语气,恭敬回答道:“臣不敢。”
“好,好。”朱瞻基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苏湛已经和他拉开了这样的距离,用这样毫无感**彩的回答,他还能再说什么,他只好道:“你要的那材料,我会派人秘密给你送到府上。你抓紧办事吧。”
“臣明白。”
在苏湛一步步在那皇室装饰中退出去,她的皂皮靴一脚脚轻轻踩在那羊毛毯上,却像是踩在朱瞻基的心底,他突然感觉到,这一次,苏湛的告别,倒像是真的和他拉开了距离。他的脸色沉沉的,心中像是搁了一块大石头,压得自己连喘息都困难。
那苏湛离去,朱瞻基依然一个人静默坐在屋内,旁边火盆中的香碳劈啪作响,他怔怔地凝望着自己的双手,却不知在看些什么。
不久之后,也不知道朱瞻基是从哪里弄来的罂粟果实,在一个夜里秘密运到了苏湛的家里,苏湛家里没有佣人,行事倒是也方便。
有了材料,苏湛又从客栈那边取回了一些提取、蒸馏仪器,在夜里又重操旧业起来。在刚从朱瞻基那里得知这个任务时,还有些抵触情绪,但是渐渐地,离着过年越来越近,她竟觉得一切,逐渐变成了自己的心甘情愿。
她在锦衣卫里得到了消息,过了年,皇上朱棣将再次派司礼监太监黄俨出使朝鲜,此行的目的是要册封李陶为朝鲜国王。这本来是平常的一件事,因为黄俨已经屡次出使朝鲜,这次,帮朱棣征选处女,帮宫中索取阉人等事。但是这件事,让苏湛格外留心地注意到,还是因为黄俨本人身份的微妙。
黄俨与太子朱高炽历来不睦,而与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相交甚密,尤其是朱高燧,黄俨是他的死党。早在朱棣发动“靖难之役”之时,向南攻打建文帝以图夺取皇位。在朱棣出征之时,黄俨就不断在朱棣面前说朱高炽的坏话,而恰在此时,建文帝采纳方孝孺之意见,决定采用反间计离间朱棣父子,致书信给朱高炽,答应如果他背叛父亲,便封他为燕王。黄俨得到消息后,抢先向朱棣告密,所幸朱高炽已经派人将方孝孺的来信原封不动地送给朱棣,黄俨的阴谋才没有得逞。
苏湛本来对宦官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在意,但是正是因为她下定决心,在东厂成立之时,要让各方面力量顺风顺水地推王彦上位,她才慢慢留心起这朝中有头有脸的宦官的举动。黄俨资历很老,也是深得朱棣喜爱,更重要的是,他是彻头彻尾地反对太子一派,要是他到时真能在东厂有一席之地,那么对自己绝非什么好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辞旧迎新
苏湛在年前如期将特殊处理过的仙丹交给了朱瞻基,而朱瞻基也有自己的主意,据他所说,这仙丹献给朱高煦的途径是通过他在乐安的炼丹师,他丝毫不会怀疑到京城里来。
苏湛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并不想再插手这流通的途径,毕竟已经好久没有安安稳稳过个好年了。把仪器都好好收了起来,抛开一旁,她现在最想做的,便是跟着京城街上繁华的热闹,忘却了宫中的琐事和那卫所里密密麻麻的情报,自在地游玩一番。
除夕夜里,皇帝朱棣在北。京设宴,随行的后宫嫔妃等皆陪宴。而在京城里,太子朱高炽也不甘示弱,自未正时分即摆设宴席,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两廊下奏中和韶乐,太子朱高炽在鼓乐声中款款入座,他的一干妃子们也陆续带着各自的子嗣入了座。
锦衣卫里,大汉将军穿着节日的盛装在周围摆开了盛大的仪仗,苏湛自己身为千户,本来应该也是回家里陪陪家人,可是她主动承担了值班的责任,让手下的一些小兄弟回家过年,而自己在宴席旁巡逻,等着那些繁文缛节结束。
朱瞻基和他的正妃胡善祥坐在光影里,觥筹交错之间,苏湛竟有种已经似曾相识的错觉,只是那孙芷薇和朱瞻基坐得离得不远,却是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孙芷薇的脸上带着几分忧郁,却强自又把这些忧郁隐藏在美好的笑容背后。
苏湛耐着性子等到宴毕,烟花放了一茬又一茬,足足两个多时辰,才等于收了工,已经是戌时。和夏煜一起出了宫,在那两侧红彤彤的花灯映照下,一步步踏在青石板路上,时间便已经接近子时了。
冬日夜里的风很凉,但是两人都没有快步疾走,因是过节。京城里并未宵禁。出了皇城,大街上远远近近的烟花炮竹声声作响,时不时有大人带着孩子,头上插着金箔纸折成飞鹅、蝴蝶、蚂蚱等形状的饰物。脸上洋溢着笑容从他们二人身边擦肩而过。
若是在平日里,这样两位锦衣卫的高官走在一起,平头百姓都是躲得远远的。可是这节日里,他们都被花灯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暖色,艳红色的官服。竟也引不起他人的主意了。
苏湛望着远处嬉戏打闹的孩童,嘴角忍不住浮上笑意,一阵寒风吹过,不觉紧了紧后背上披着的大氅,忽然间觉得肩头一沉,扭头一看,是夏煜将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给苏湛披了上去,细长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在苏湛的脖颈前。温柔地帮她系着双绦。
苏湛不禁抬眼望向夏煜,他的眼神里柔情似水,在那路旁高悬的纱灯之下,更显得有几分迷离魅惑的美感。他的鼻梁高挺,眉宇间总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英气,脸上的轮廓很有型,让人看一眼就不忍移去目光。此时此刻,他眼眸低垂,苏湛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呼吸间在这寒风中透出一股淡淡而温暖的香气,他的怀抱,似乎像是个能吸人的漩涡,就要将人生吞了进去。
苏湛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夏煜已经细心系完了那双绦,抬起眼来,仔细瞧着脸上泛着晕色的苏湛,忍不住就浮上了一丝笑容。
眼前的夏煜是多么熟悉,又是多么陌生啊!
这样的温柔的时刻,怎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也是手握利刃,挥手便能取人性命的人?
“夏煜,”苏湛忍不住道,“你回家守岁么?”
“不然呢?”夏煜似乎在等待苏湛说什么,嘴角浮上一丝戏谑。
“我想……三娘子那边定是有好酒好菜,你要不要去?”苏湛犹豫了片刻,问道。
夏煜低了低头,道:“我可以,只是……”
苏湛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吴晓月那边……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说她见了你,也会开心的。”
夏煜便笑了,道:“那走吧。”
有句话,苏湛说错了。
吴晓月见到夏煜并没有开心,特别是当她看到夏煜和苏湛成双成对地跨进门来,那脸上,连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秦媚儿虽然看不到,但心思聪明,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在空中挥着手,让苏湛坐到自己旁边来。
到底四人还是围坐一桌,桌上摆着简单的菜肴,还有已经烫好的烧酒,夏煜给每人都斟了一杯,酒香四溢,和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节日气氛很是浓郁。
几人喝了一会酒,说了一会话,三娘子也提着一个小篮子敲门进了屋,篮子里有刚蒸出锅的年糕,上面铺着一层栗子和红枣,香气扑鼻,看起来就让人口水直流。
三娘子和各位都喝了杯酒,从篮子里又取出几个荷包,给每人发了一个。
苏湛当然推脱着不要,但是三娘子说里面没有多少,只是过年图个吉利,便只好笑着道谢着收下了。
这样一团和气的时刻,苏湛竟觉得像在梦中一般。
待那三娘子出了门,几人又喝起酒来,苏湛突然就想起了后世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后世的爸妈如今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孤孤单单过着年,这样想着,鼻子竟酸了起来,眼中也浮上了水雾。
夏煜似乎看出了苏湛的情绪动荡,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口菜,轻声道:“过年要开心一点。”
苏湛心道夏煜根本不可能明白自己的心思,此时也只能勉强一笑,抬眼时,无意看到吴晓月冷冰冰的眼神,心里又是黯然。
夏煜给吴晓月也夹了口荤菜,轻轻放在她的饭碟里,清晰地说道:“吴妹妹,吃菜,我一直拿你当妹妹,这过年了,明儿就是初一了,若事要和哥哥我要什么赏,眼下可要明说。”
听了这话,吴晓月像是被烫了手一般,那举着筷子的手倏地一动,神色凝淡,心中愈发不快,但是大过年的,却仍是隐忍不发,只淡淡道:“民女不敢受,夏大人客气了。”
秦媚儿听着情形不对,暗暗在桌底下握住了苏湛的小手,苏湛也是奇怪,这好好的,夏煜突然又要刺激吴晓月做什么,真是闲的难受。一时也觉得心中堵得慌,向着夏煜瞥了个眼色过去,夏煜仿若看不到似的,只自顾自地吃菜,苏湛只能暗暗发闷。
秦媚儿适时笑道:“就夏大人这话,可要罚酒一杯,什么妹妹哥哥的,还要人家姑娘和你要东西,哪像三娘子一般,都散了财才对,可不依,要罚酒!”秦媚儿的声音中透着娇媚,经过这几年的保养,她脸上的疤痕也淡了许多,此时闭着眸子,倒仍是有一份惑人的韵味。
夏煜仰头干尽一杯:“我喝便是。”
苏湛本有着几分担心,怕这个年过得不痛快,但是听着秦媚儿开玩笑把阴郁的气氛又冲散了开去,便也细声和秦媚儿说起话来。
那屋内红烛高照,也高悬着粉色纱灯,明亮得很,此时的除夕夜,几个人都沐浴在那明亮的光下,泛着青春鲜活的气息,一时间,那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也都抛到脑后去了。
随着屋外突然传来几声钟鸣,孩子们突然炸开的欢声笑语,那烟花和爆竹也跟扎了堆似的放了起来,屋内几人也都明白,过年了。
永乐十六年发生了许多事,然而,它还是在被时间这条大河滚滚无情地带走。
几人相互恭贺了新年,互相打趣要着吉利的红包,这大年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太子在次日有大典,锦衣卫里要布置妥当,百官都得早早起身去朝贺,所以过了年,夏煜也得赶紧回去睡一觉,次日还得早早得就去卫所里布置,于是这年夜宴席就散了。
次日朝贺繁忙,朝贺完之后太子还专门召见夏煜去宫里议事,自那几日之后,苏湛也没见到夏煜,不知道他又接手了什么任务,忙公事去了。
直到正月十五,天色澄明干净得很,苏湛本打算晚上去找秦媚儿吃汤圆,在暮色稍稍浸没了天际的一丝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