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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太乐观,查培尔太太。这回她病得不轻。〃
马恩医生向来药到病除,没有医不好的垂危病患,他这一席话在附近的农场传扬开来,意味爱玛?蓝道已命薄西山了。
这是一种缠人、可怕的病。彼得亲自侍奉灌肠剂和提便盆。医生提议雇用一名护士,却换来病人锐利而愤怒的眼神;由于她已病入膏肓,任何的请求或决定都是众人遵奉的懿旨。彼得喂她吃食,并替她擦澡沐浴,铺好胡桃木寝具。室内的窗帘仍然紧紧拉拢着。
两个月后,那双漆亮的眼眸从此紧闭不启,顽固的心也丧失意识。此时才雇用一名护士,而彼得已形销骨立,距离崩溃不远了。
邻居带来糕饼及派,但再次探望他时,发现那些食物都原封不动地摆在厨房里。
爱玛死去的那个午后,查培尔太太待在屋里帮彼得忙。彼得立刻歇斯底里地崩溃了,查培尔太太打电话叫医生来,另外打电话叫她丈夫来帮她忙,彼得像疯子似的用拳头猛击满脸胡须的面颊。艾德?查培尔见到他这样,难过万分。
彼得泪流满面,哭号的声音震动屋瓦。他一会儿坐在床边用枕头掩面,一会儿又像犊牛样的绕着屋子咆哮不停。艾德?查培尔把手搭在他肩上说:〃不要伤心了,彼得,别哭了。〃音调十分无助,但彼得甩脱他的手。医生赶来签署死亡证明书。
葬仪社的人来了,也和彼得拉扯得一身汗。他已经半疯了,葬仪社的人要搬运尸体时,他奋力搏击。于是艾德?查培尔协同葬仪社的人制住他,让医师帮他注射一针镇定剂,他们才能移走尸体。
吗啡终于让彼得安静入睡。他在角落弯腰驼背地缩成一团,目瞪地板,发出浊重的呼吸声。
〃谁愿意照料他?〃医生问道。〃杰克小姐?〃他问护士。
〃我没办法一个人应付他,大夫。〃
〃查培尔,你愿意照顾他吗?〃
〃当然愿意。〃
〃呃,我告诉你,如果他又再发作,你把这些溴化钾给他吃。
如果这些药不管用,我另外给你一些戊巴比妥,给他吃一粒这种胶囊,包准他睡得服服帖帖。〃
他们离开以前,合力把不省人事的彼得抬进客厅,轻放在沙发上。艾德?查培尔坐在一把安乐椅上看顾他,身旁的小桌上摆着溴化钾和一杯开水。
小小的客厅光洁得一尘不染,只有早上彼得曾用湿报纸拍打过地板的痕迹。艾德在壁炉里生火,火花窜起时,加进橡木条。黑夜提早降临,窗上传来细碎的雨滴拍打声。艾德调亮煤油灯。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啪响的爆裂声,火舌有如发丝一般缠绕橡木。艾德一刻不松懈地坐在安乐椅上注视沙发里昏迷的彼得,不久也沉沉睡去。
他醒来的时候,大约是十点左右。他猛然站起来,往沙发望去。彼得正坐在沙发上瞪着他。艾德马上伸手去拿镇定剂,但彼得摇摇头。
〃不用再让我吃什么,艾德。我猜医生使出非常手段来对付我吧,对不对?我现在除了有点头昏脑涨以外,感觉好多了。〃
艾德听见他在厨房倒水的声音。一会儿功夫,他一面用毛巾擦脸,一面走回客厅。彼得笑得很诡异。这种怪异又困惑的笑从未展现在他面庞。〃我想,她既然死了,我可以解脱束缚了,对吧?〃彼得说。
〃呃。。。。。。是的,你担负了一些苦痛。〃
〃我的心中似乎有东西在蠢蠢欲动,〃彼得解释道。〃某种吊裤带之类的东西。搞得我筋骨俱散,但是我还好。〃
艾德低头看见地板上爬着一只褐色的虫子,便抬起一条腿把它踩死。
彼得突然问道。〃你相信来生吗?〃
艾德?查培尔不安地扭动身躯。他不想谈这种事,一提到这个,他难免要花点脑筋去想。〃呃,是的。如果你认为有的话,大概是有的。〃
〃你相信死去的人能够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吗?〃
〃噢,这我就不知道了。〃
彼得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讲下去。〃即使她看得到我,我不做她要求的事,她应该为她在世时我曾经依言行事而感到满足。她应该自豪将我塑造成大男人的形象。如果她去世了,我不再维持这种形象,正足以证明这种形象正是她一手造成的,对吧?我曾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对不对,艾德?〃
〃你说的'曾经'是什么意思?〃
〃呃,除了每年一周以外,我曾是标准的好人。我现在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他的脸逐渐胀满愤怒。〃除了一件事。〃他站起身来,脱掉外套和衬衫,露出内衣外罩着把他的肩膀往后撑的一副马甲。他把马甲脱下来,抛得老远,然后解开裤子,露出一条宽松紧带。他沿着下半身剥掉松紧带,穿上衣服以前,他满心欢悦地搔搔小腹。他再度展现那种诡谲又令人困惑的笑容,〃我弄不懂她怎么支使我的,但是她一直牵着我的鼻子走。她看起来不像我的顶头上司,不过她老是有办法叫我做东做西。你知道,我并不相信有来生。她在世时,即使她卧病在床,我必须做所有她需要的事,但她死的那一瞬间,这一切就如同这副马甲一样解脱了!我简直无法再忍受下去,这副马甲紧紧地缠在我身上这么久,我得先习惯没有马甲的日子。〃他往艾德的方向晃晃手指。〃我的小腹会突出来,〃他比划着,〃我要让它突出来。为什么不行,我都五十岁了。〃
艾德不敢恭维,他想走了。这种态度不太有礼貌。〃如果你吃颗镇定剂,你可以睡一会儿。〃他微弱地说道。
彼得没有穿上外套,他敞开衬领坐在沙发上。〃我不想睡,只想好好聊一聊。我想参加葬礼时还得套上松紧带和马甲,但葬礼结束后,我要把它们都烧掉。听好,我有一瓶威士忌藏在谷仓,我去拿来。〃
〃噢,不,〃艾德马上反驳道。〃这种时候怎么能喝酒?〃
彼得站起来。〃呃,我可以喝。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就看着我喝。我告诉你,我的苦难结束了。〃他跨出门外,留下艾德?查培尔一脸的不快与愕然。他一转眼就回到屋里来,带着威士忌,一进门便说:〃我一生中仅仅拥有一件事,就是那些商务考察。爱玛是个聪明人,她明白如果我一年不出外一次,我就会发疯。上帝,我回来的时候,她如何在我的良心上做文章!〃他推心置腹地降低声调。
〃你晓得我出门做什么吗?〃
艾德现在睁大眼睛了。面前有一个他不认得的人,他渐渐出神。他接过彼得给他的酒杯。〃我不知道。你做什么?〃
彼得一口吞下威士忌,拿手擦拭咳嗽不止的嘴巴。〃我烂醉如泥。〃他说:〃我去旧金山的酒家大醉一礼拜,每晚向酒家报到。〃
他再次斟满酒杯。〃我想爱玛知道,但她从不说什么。我不出门的话,我会疯掉。〃
艾德?查培尔小心翼翼地啜饮威士忌。〃她总是说你去商务考察。〃
彼得盯着他的酒杯,又一饮而尽,再斟满酒。他的目光开始闪闪发光。〃喝酒呀,艾德。我想你认为我这种行为太不应该---转变得那么快,但是除了你我以外,谁都不知道。把火弄旺一点,我没有悲伤到这种地步。〃
查培尔走向壁炉,翻赤热的柴木,直到火花像火鸟般窜向烟囱。彼得斟满两人的酒杯,坐回沙发,艾德回座时,他假装不知道酒杯满溢地啜饮着。他的面颊涨红,看来现在喝酒并不是坏事。午后及死亡的阴影已经成为漠然的过去。
〃吃点糕饼吗?〃彼得问道。〃食品间有半打糕饼。〃
〃不,我不想吃。〃
〃你知道,〃彼得承认,〃我不会再吃糕饼了。十年来,爱玛一生病,邻居就送糕饼来。当然他们是善意的,但糕饼对我来说,已经恶心透顶了。喝酒吧!〃
屋里起了某种变化。两个男人都抬头往上看,意图辨识哪里不对。屋里的气氛和刚才有些异常。彼得怯怯地笑了。〃只是机器发动时钟停了罢了,我不会再去发动它。我要弄一座转动得快一点的小闹钟。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太悲伤了。〃他吞下威士忌。〃你大概会宣传我发疯了,对吧?〃
艾德抬起头,微笑地晃晃头。〃不,我不会。我了解你的感受,我不知道你束着马甲和松紧带。〃
〃大男人该挺胸站直,〃彼得说:〃我生来就懒散。〃他突然叫道:〃我天生是个笨蛋!二十年来,我佯装一副睿智凛然的样子,除了每年一个礼拜的使坏。〃他大叫,〃尘世一点一滴地涌向我,我的人生一直往外流失。让我斟酒吧!我另外藏了一瓶酒在谷仓里。〃
艾德伸出杯子接酒。彼得又接下去说:〃我想河边平地种些甜豌豆的话,一定不错。想想看,站在前廊上一望蓝色粉红色交杂的田地,没有浓淡的差异。风来时,香味该是多么浓馥,香到令人晕眩倒地。〃
〃有些人种甜豌豆赔得倾家荡产,因为种子价格太高,而收获总是不成比例。〃
〃我不会咒骂,〃彼得叫道,〃我要拥有一切。我要四十亩多彩多姿又香味四溢的田地,我要一个胸脯大得像枕头的胖女人。我渴望哪,我告诉你,我渴望一切,我要很多东西。〃
艾德在彼得的咆哮下,脸色逐渐严肃。〃如果你吃一颗镇定剂,你可以睡一会儿。〃
彼得羞愧地说:〃我没事,我并不想大吼大叫。我并不是第一次想到这些事,我像孩童想望假期一般地想了好多年。我害怕我太老,而蒙主荣召失去一切。但我才五十岁,我还有未来。我告诉爱玛甜豌豆的事,她不让我种,我不明白她何以能驱策我做任何事,〃
他疑惑地说:〃我记不得了。反正她死了,我可以感觉得到,她和那副马甲一样消失无踪,我要开始无精打采,艾德,请你从旧金山弄来一个超级大胖子,我要喝一直没人动用的白兰地。〃
艾德?查培尔站起来,高举手臂至头顶。〃如果你好一点的话,我现在该回家睡觉。你得上紧时钟的发条,彼得,时钟不保持转动的话不太好。〃
葬礼结束的那天,彼得?蓝道回到农场工作。邻居查培尔家可以望见厨房的灯长时间亮着,他们起床前半个小时以前,还可以看到他的灯笼穿过庭院行至谷仓。
彼得在三天内修剪果树,自清晨第一道曙光出现,工作至天色暗澹得看不见细枝条为止。接下来,他开始整饬河边的大片平地,他犁田、辗平土地及耙土。两名穿着马裤的陌生人在他家出入,检视土质,并于离去时,带走几袋装满泥土的纸袋。
播种以前,农夫照例往来拜访。他们盘腿而坐,抓起尘土,捏碎指间的土块。他们讨论谷物市场交易的情形,回忆豆类大发利市的几个年头,及另外几年血本无归的往事。讨论归讨论,每回冗长的讨论结束以后,农夫种的谷类都如出一辙。某些人士的决定占有相当分量,如果彼得?蓝道或克拉克?迪卫特认为该种粉红豆类和大麦,那么这一年的谷物将大部分转种粉红豆类和大麦;因为德高望重的成功人士所采纳的计划,必有其因。农夫深信彼得·蓝道或克拉克?迪卫特有某种特别的预知能力。
此类循例拜访开始时,彼得?蓝道很明显地有了重大的改变。
他坐在耕地上,神采飞扬地发表谈话。他说他还没有决定种什么,但他罪恶深重似的神情显示他不愿公开他的计划。他断然回绝一些询问以后,农夫集体向克拉克?迪卫特请教。克拉克播种了爵士大麦,他的决定已影响附近农地的谷物种类。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