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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脸上的表情,于是目光都集中在女人的脸上、手上。女人的手抖了一下,针落到地板
上,室内光线有些暗,女人怎么也找不到那枚针。秋雨看见那枚针亮闪闪地躺在女人的
脚边,便伸手捡起来。秋雨把针拿到手里,突然听到余艺拍案的声音。余艺说好,好!
余艺头也不回地说老婆,快煮饭,今夜我要和秋雨喝两杯。
余艺终于从本子上昂起头来。余艺说当初我就是看出你聪慧,才收留你。但我赶走
你也是对的,如果不让你受点苦,你不会写出这个剧本来。秋雨说这个剧本可以排练吗?
余艺说可以,但必须修改一些地方。你把嫖村写得太坏了,特别那个黎成,有那么坏吗?
秋雨说都是真的。余艺说还有那个仇宇的青年不能死在嫖村,他必须冲出这万恶的村庄,
寻找光明。秋雨说去哪里寻找光明呢?余艺皱了皱眉头,没有作声,他似乎也在为仇宇
寻找出路。秋雨突然激动地说延安可不可以?我把仇宇的死改为投奔延安。余艺眉头一
展,随即露出惊恐的神色,余艺说那是要挨杀头的。
傍晚,秋雨一半的心思在跟余艺喝酒,另一半心思却在听走廊上女演员们的打闹。
秋雨知道晚饭后的时光,演员们喜欢伏在栏杆,一边说笑一边看着夜色降临。屋外的夜
色深了,许多细小的虫子在灯影里飞动,壶子里的酒已经一滴不剩,余艺醉得不能动弹。
余艺说你得把本子改一改,改成仇宇组织一群青年,砸了黎成家,然后就逃出村庄,至
于到哪里,不用交代,戏到这里结束——秋雨说砸黎成家时,要一刀一刀地割黎成,直
到把他割死。余艺说好,好。秋雨说你让我演仇宇。余艺说好,好。
秋雨在余艺的叫好声中摇出门来,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秋雨感到头重脚轻,双脚
仿佛踏在棉絮上摇摇晃晃。秋雨扶着拦杆下楼,身子正要软倒的时候,突然有一双手拉
住了他。秋雨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华丽,秋雨叫了一声,你是好人啦,我回来都是
为了你,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华丽说你是因为我才被赶跑的,你回来了我高兴,你真
笨,为了偷看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秋雨说我把欠你的还你,我偷看过你屙尿,现在
你也看我屙一次尿吧。秋雨说着把手伸进裤裆,掏出一线响亮的尿来。华丽气愤地跑开
了。秋雨听到华丽骂了声流氓。
B
《逃亡》之五
我和李媛媛的婚期一天一天地近了,但我仍然卧床不起。我恨我自己在这节骨眼上
生病,我想我连自己的双脚都指使不了,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为了打探我的病情,舒卉曾慈善地领着莫太婆来到我的床边。莫太婆切过脉,看过
我的舌头和眼皮之后,开了一副草药。莫太婆说过几天他就好了。舒卉在离开我的床头
时,说你一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否则怎么好好地就病了。我对着舒卉的背影说,你家
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为什么没有人病死。舒卉的身子怔了怔,然后调过头用愤怒的目光
剜我,像看一个仇人,而不像是看他未来的女婿。
旧历六月十九日的早晨,嫖村炸响了空前绝后的鞭炮,浓烈的火药味四处扩散,烟
尘从李程家的屋顶腾空而起,像是房屋着火后滚起的浓烟。尖利的鞭炮声,宣布我的死
期来临,我试着爬下床,但没有成功,我跌到了床下。母亲拿着一套新衣服进屋来,叫
我换上,我死活也不换。我说要成亲就这样成亲好了,穿再好的衣服也是给别人看的,
我自己并不能看见。母亲说你不穿,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好歹也办成了一桩婚事,我总
算对得起你爹了。我的身子忽然僵硬麻木,我任凭母亲的摆布。我想这么大了还要母亲
穿衣服,我还真是个小孩。
李程突发善心大宴宾客,并且不收任何彩礼,嫖村的男女老少和过往嫖村的商人,
都应邀入席。我的母亲被安排在灶间和下人一道用餐,李程根本不把我母亲放在眼里。
母亲没有咽下一口饭,便跑回家来烧香点烛,为迎接新娘作准备。
李程家摆了五十桌宴席,热闹从早晨一直延续到中午。酒足饭饱的人们,都站在李
家的瓦檐下,等待最后一个节目出场。人们看见李媛媛在舒卉的哭声中走上轿子,一会
轿子便上了青石板路,参差不齐的孩童像一团苍蝇追赶牛屎般追赶花轿,孩童们围着轿
子欢呼雀跃,嘴里齐声喊着童谣,童谣一遍遍响起,最终被唢呐声淹没。大一点的孩童
一边跑着一边伸手进轿去捏李媛媛的双脚,李媛媛不时地伸出头来,与他们打闹。在李
媛媛看来,结婚仿佛是一场游戏,和不结婚时没有两样。
轿子快进入我家时,有人高叫一声:早生贵子。母亲说还是早生贵女吧,在嫖村女
人比男人值钱。我被两个打手扶着来到堂屋,和李媛媛并排站在我家的神龛前向祖宗鞠
躬。我的头被人按下去又拉起来,恍惚中,我看见神龛上香烟缭绕烛光生辉。突然一阵
风刮过,烛光摇曳,左边的那只蜡烛熄灭了。没有人注意这个细微的情节,但我却有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男左女右,熄灭的那只蜡烛是代表我的。
当夜李媛媛与我同床,我没有碰她一个指头。李媛媛兴致很高,她说将来我接客的
收入就是你家的了。我感到一阵恶心,我感到嫁过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头畜牲,我决计要
逃离村庄。
B
《逃亡》之六
李媛媛像是李程他过来的鱼饵,正式地进入我的家庭。李程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
暂时不管我的去来。
灾难要来不来之际,我一直处在惊恐之中。灾难既然来了,我反而踏实起来,病情
日见好转。李媛媛从生下来至今,都没有干过粗活,终日陪坐在我床前,挑逗我于夫妻
之间的事情,我说你过去总是这样挑逗嫖客的吗?李媛媛没有回答我,但看得出她的脸
上漾溢着甜蜜的回想。这种时刻,我感到恶心,我觉得李媛媛实在丑陋,鼻梁像平展的
乡间大路,眼睛像一潭死水,空长了粗手大脚却不能从事乡间农事。这样一个粗人反而
于了许多最需要细心人干的活路。我心里滋生一股恨意,我想我的父亲,能够舞文弄墨
的父亲,怎么给我订了这门亲?父亲一定是被李程灌醉了酒,才订下婚事的。
我不理会李媛媛的挑逗,于是她便摔忱头砸镜于。李媛媛说你不是男人,你的那个
怎么那么没本事,我嫁给你倒大霉了。我说你痒了你可以回你们家去抱别的男人。李媛
媛说你实在不行了,我也只好那样。李媛媛说话像唱戏,声震瓦屋,一点也不顾忌我家
里还有母亲和妹妹。
几日吵闹之后,母亲也有些不耐烦了。母亲想不到娶进家门的不是媳妇,而是小祖
宗。往往是母亲叫吃饭之后,李媛媛才摇到桌子边吃饭。一天中午,李媛媛说妈,秋雨
他不像个男人,我也不能闲着没事干,你让我接客吧。我端起菜汤朝李媛媛的身子泼过
去,我说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你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李媛媛大声嘶喊,从桌边直起身,
被汤水浇过的衣服紧紧贴到她的肉上,她的颈脖处红了大片。李媛媛说烫死我了,说完
便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并且头也不回地迈出大门,朝她的家走去。母亲说你闯祸了,
我说我早就想闯祸了。
这个闯祸的中午,我逃出了村庄。我朝峨城的方向走了一会,觉得峨城虚无飘渺可
望而不可及。犹豫之中,我拐进了去汪村的道路。我家的那头牛仔就卖给汪村的冯瓦匠,
冯瓦匠还没有彻底付清我家的牛钱。母亲常说冯瓦匠是个好人,他侍候那头牛像侍候他
的儿子。
A
戏班开始排练秋雨的剧本。我看见秋雨高兴地走进了汇美照相馆,照相馆里窄小而
且充斥着霉烂的气息。秋雨在这窄而霉的相馆开心地笑了一下,算是为剧本的初步成功
留个纪念。
秋雨出了照相馆,再往橱窗里望那些放大的美人,秋雨看见华丽被钉在橱窗里,正
迎着秋天的阳光微笑。秋雨说陈老板,请你把那张照片取下来。陈老板鼓凸双眼,像一
只青蛙惊讶地盯着秋雨,陈老板说为什么?她是你什么人?秋雨朝玻璃板拍了几下,说
你取不取?不取我砸烂你的玻璃和柜台。告诉你,今后再不准挂她的照片,她是我老婆。
陈老板拉开玻璃,伸手去取照片。陈老板说她不是戏班的演员吗?怎么是你老婆?秋雨
说我们刚结婚,哪天还要来你的相馆照结婚照。陈老板把照片递给秋雨,说欢迎你来欢
迎你们来。
晚上,华丽下楼想到厨房里找点吃的解馋,华丽路过秋雨的窗口,听到秋雨在叫她
的名字。华丽找了个漏光的门缝,往秋雨的房里看,华丽看见秋雨对着那张照片一遍又
一遍地说:我请求你原谅,华丽,那晚上我喝醉了酒说了脏话,你能原谅我吗?华丽。
华丽觉得秋雨像是在背台词,神色慌张动作生硬。一会,秋雨把照片轻轻地贴到脸上,
秋雨在相片上猛啃了两口。华丽的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在跑,华丽不知道逃走或是去要回
那张照片。犹豫不定的华丽举起犹豫的拳头,擂响了秋雨的房门。
华丽走进门,那张照片已经不见了。华丽说请你把照片还给我。秋雨说你说刚才我
拿照片做什么了,我就还你。华而返身欲走,秋雨挡住华丽的去路,顺手关上房门。华
丽左冲右突想扒开秋雨走出房间,但秋雨像一堵墙封住门口。华丽说你放我走,你让我
走。秋雨猛地抓住华丽舞动的手,把华丽拉到怀里,闪电般在华丽的颈脖上啃了两下。
华丽扬起右手,掴秋雨一声脆响。华丽说我告诉班主去。秋雨像被抽了筋骨,软坐到地
上。
华丽哗地拉开房门,秋雨说你要告诉班主我就死给你看,反正我也没前途了,能在
我爱的人面前死,值得。华丽看见秋雨从板缝里拉出一把明亮的剃头刀,架在他的脖子
上。华丽说别演戏了,这吓不倒我,如果你真敢割一刀我就不姓华。华丽刚迈出左脚,
便听到身后一声轻叫,秋雨倒在地上,脖子被鲜血染红,秋雨像一只没有杀死的鸡抽搐
不止。一切都像是演戏,华丽不相信地叫唤秋雨——华丽的惊叫声把戏班的人都叫拢来
了。
事件促成了秋雨和华丽的爱情,深秋的某个中午,华丽背着双手走进秋雨的房间,
华丽一直走到秋雨的面前才亮出手里的礼物。华丽先是从纸包里取出一条灰色的围巾,
然后又取出一块怀表。华丽把围巾围到秋雨的脖子上,华丽说这样就看不见那条为了爱
情割伤的疤痕了。秋雨听了很感动也很激动,秋雨把华丽摔倒在床上,想干不该干的事。
华丽朝门外指了指,秋雨看见余艺从门外走过,还故意咳嗽了几声。秋雨说峨城真是小,
连我们作乐的地方都没有,到处都是眼睛。华丽从床上站起来,把怀表放进秋雨的口袋
里,华丽说现在这块怀表贴在你的心窝上,你记住那嘀吩嗒的声音就是我的心跳。
秋雨紧紧攥住华丽的手,建议到照相馆去照一张合影。华丽说也不能太招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