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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语言的生活-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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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生与死之间画上一根线,这根线便是我的路途。多年之后我在这条路途上身患绝
症。我看见疾风吹拂我的衣襟,秋日的衰草映照冷色的天空,步履踉跄的我像看见救星
一样依稀地看见城堡的轮廓,那里是众生的最后驿站。我义无反顾分分秒秒地朝那里走
去,我不知道我隔那里还有多远。我感到很累,但我不能坐在路旁小憩一会,其实即使
坐下来喘一喘气,也是徒劳,只要时钟在不停地走动,我就没有停止前进,滴喀滴嗒的
钟响是我迈向墓地的脚步声,我听到滴嗒滴嗒的声音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响亮。
    没有人告诉我身患绝症,但我从妻子健康的笑容母亲谨慎的话语里感到不安。窗外
是一个南方特别的秋天,阳光灿烂气候闷热,常绿树木与风共舞,尘土在我居住的城市
一飞扬。这样的日子,让我感到秋天没有如期而来。我想我会挨到冬天,我会看见一场
南方罕见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撒落在我窗前的树上。
    我生活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远离乡村和童年的磨房,广阔的风景逐渐走出我
的视线,我枯坐在藤椅上,常常怀想过去。我知道我对死神毫无办法,它正一路高歌朝
我逼近。厨房里母亲在乒乒乓乓地捣药,一会功夫,我便听到药水溢出药罐的喊喊声,
屋里弥漫草药的涩味。药味激发我的思绪,山区里那些很贱的植物,被民间医生从土地
里拔出来,晒干捣碎,现在以一种包治绝症的姿态流浪城市。
    母亲从厨房里细步走出,手上捧一碗黑色的热汤。母亲的额上冒着细汗,银质的发
丝常叫我想到她的年龄。母亲说药熬好了,你喝了吧。母亲把药汤放在我的书桌上,然
后双手不停地在她的衣襟上搓动。我看见一丝热气从碗里升腾,盘旋、打结,像是农村
的炊烟也像浮动在水底的植物。我想这黑色的药汤救不了我的命,我现在只相信我手中
的笔,我在用笔和死神作最后的斗争。
    不用回头,我便知道白发苍苍的母亲还站在门边不停地搓手。自从我娶了妻子,有
了儿子,死了父亲之后,母亲便从我小说里的那个村庄来到城市。母亲没有告诉我我得
了绝症,但她总是尽职尽责地监督我喝下她熬的药汤。我想我不能让母亲失望,我端起
桌上的药汤。像喝稀饭似地把药响亮地喝下肚子。药喝完了,母亲小心地走向书桌,拿
走药碗。从母亲拿碗的动作里.我看到她似乎又增加了许多信心。
    这样,我能安静地面对稿纸和笔,思绪穿越茂盛和嘈杂,我看见我在深秋里溘然长
逝,我没能挨到冬天,我没能看到那些蝶蛾似的飞雪扑落在我窗外的树上。
    岳母从另一个城市赶来安慰她的女儿,我的妻子。母亲执意要把我的尸首运回乡下
去,母亲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让火一把烧了呢。岳母说运回乡下,起码要千把块钱,
你有钱吗?母亲用哀伤的眼神望着悲伤的妻子,母亲说好像还有一点钱的,他曾经说过。
岳母说现在还没有找到存折。
    我和所有的人一样最终被投进火炉。火化的日子,算得上亲朋好友的均已到场,但
是母亲没有去,母亲不能接受一个事实:她生下来的一块肉体变成灰烬。母亲望着那只
药碗发呆,那只药碗是我留给母亲的问候,药碗将伴随母亲度过暮年。
    岳母在尽她的能力对这个家庭进行医治,她把我的藤椅、被卷搬到空地上,用刀子
一刀一刀地把它们割碎。深秋的阳光像哭红的眼睛里放射的目光,很疲倦很温情地照耀
我的用具。母亲想这些东西如果拿到农村,是上好的东西。岳母划燃了火柴,空地上腾
起黑烟。母亲像突然记起了什么,扑向那堆杂物。母亲从火堆里抢过那只药碗,紧紧地
搂在怀里。岳母说你要带那只碗回乡下吗?母亲没有答。母亲抱着药碗走到楼梯口才说:
我没有说要回乡下,这是我仔的家,我就住在这里。岳母说我女还不到三十岁,她要改
嫁,你不回乡下去谁给你饭吃。母亲在楼梯口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母亲吐完唾沫后似乎
没有力气爬楼梯了。母亲坐在楼梯口哭,眼泪、鼻涕和唾沫撒落到药碗上,许多家庭的
窗口都冒出好奇的头来,那些好奇的头像夏天里的豆芽,十分壮实茂盛。
    母亲除了看护那只药碗之外,便是看护我书桌中间的抽屉。母亲知道我看重的东西,
都锁在里面,存折也一定锁在里面。岳母每天都清理一点东西打发日子。母亲说那些书
本,里面有他的文章,我要留着。岳母便在书堆找我的名字,岳母把有我作品的杂志堆
在母亲的面前,岳母说你又不识字,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不如烧了。母亲说你还有女
儿可以看,我只有这几本书和那只碗了。母亲飞快地抱过书,放在床下。
    多少个日子之后,母亲仍然没有走的意思。岳母对妻子说不给老奶一点钱,她不会
走。妻子像突然记起了重要的事情,从悲伤中走出。妻子摇响手里的钥匙,终于打开了
我中间的抽屉,在一阵翻找的声音里,岳母捡出了一本小巧的存折。岳母说三千块,还
有三干块。母亲把头凑到岳母手上,母亲说多少?妻子说四千,家里就四千块钱了。母
亲想她们都在骗我。
    妻子把两干块钱递到母亲的手上,说你拿两千养老我拿两千养仔。母亲接过钱说,
如果我当初知道有钱,就不让你们烧他了。母亲把钱看了又看,然后抽出两张递给妻子。
母亲说仔死了我也没有依靠,你给我买一张车票,明天我就回乡下去跟我女过日子。妻
子说没有人送你。母亲说我自己走,你给我买几个馒头在车上吃,我坐在车上总不下来,
一到县城我就懂得路回家了。妻子说你的两千块钱要捡好。母亲拉过一条裤子,母亲说
我把钱缝在裤裆里。母亲从蚊帐上取下一枚针,开始认真地缝她的裤裆。缝完之后,她
把那几本杂志和那只药碗,一并装进她从乡下带来的尿素化肥口袋里。我想明天,我将
和我的母亲回到我阔别已久的乡下。
    深秋以一副成熟的姿态欢迎母亲。母亲头顶银发,肩挎尿素口袋,像一只白翅间黑
身的远古蝴蝶,漂浮在玉米和稻谷的甜香里。母亲看见正在收玉米的大姐丢下背篓,朝
她奔来,姐夫脚绊脚地跟在大姐的身后,小路上涨满了久别重逢的脚步声。母亲像一棵
树突然被砍了一刀,歪倒在路旁,专等大姐和姐夫的到来。大姐说妈回来啦。母亲说我
累了。
    母亲在大姐的搀扶下走进家门。母亲感到裤裆里的钱还在,终于松了口气。母亲从
裤裆里掏出一札钱时,大姐和姐夫都惊呼了一声。母亲对姐夫说,老安,你把这两千块
钱存进银行去,一分也不要花,等我死了你们给我买棺材、立碑和做道场。我没有仔了,
但我要死得热热闹闹。
    母亲在乡间昏暗的屋里等着某个时候的到来,她强烈地渴望那两千块钱给她制造人
生最后的辉煌。姐夫和大姐在深秋紧张抢收的节奏里转动。母亲看见没有钱买烟打酒的
姐夫,嘴角不时地吊着一线贪婪的唾沫。想抽烟想得急了,姐夫便把母亲带回家去的杂
志,割成整齐的小纸片,然后用纸片卷玉米叶子抽。姐夫的嘴里含着一棵明亮的火,浓
烟从他嘴里喷出,随之吐出一口长气,姐夫有一种醉似的满足。母亲想钱在姐夫手里很
不安全,说老安,钱你拿去存了没有?姐夫说到赶圩的日子,我才拿去存。
    母亲在无聊的期待中,看见一个木匠走进村庄。木匠的担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用
具,木匠说我可以做柜子、凳子、棺材。母亲的脸蓦然一黑,觉得木匠带来了晦气。木
匠说你的仔死得太可惜了。母亲的脸瞬间灿烂如一盘秋阳。母亲说老安,杀一只鸡待客。
姐夫说没有鸡了,全部瘟死了。母亲说买。姐夫说没有钱。母亲说借。那个时期,有许
多陌生人走进我家,他们一提到我的名字,便得到母亲盛情款待。
    远远地,母亲便看到了姐夫。姐夫从圩场回来,在村头的小路上歪着身子走。母亲
敏感地嗅到一股酒气,从姐夫的身上飘向家门。酒气愈来愈重,姐夫站到母亲面前,脸
上像烧了一炉火,衣裤透湿,像刚从酒缸里走出来。母亲想喝就喝,怎么把酒全泼在衣
服上,浪费。母亲认定姐夫透湿的衣裤全是碗里溢出的酒泼湿的。姐夫从上衣口袋掏出
一本光滑漂亮的折子,递给母亲。姐夫说两干块钱我已存了,什么时候要用就叫我取。
母亲接过存折,塞进衣兜。母亲不知道存折是姐夫用杂志的封皮剪成的,她衣兜揣着的
其实是一张毫无用处的纸片。
    母亲满怀希望接到存折的日子,我的妻子在城市里正忙着改嫁。岳母把大红的各种
床上用具展开合上.看得心里阵阵快意。岳母像一个准备赶考的学生,把高档的用具当
作资料温习。妻子在等待婚期的日子里,最后一次清理我的遗物。属于我独有的许多东
西,已经从这个家庭删除了,妻子从抽屉角拉出我的一篇遗作:《回首·凝眸》。妻子
面对作品,仿佛面对活人。妻子的脑海浮出我的背影,背影因长年伏桌,现在显得微驼
而且发黄,时间之水浸泡我的背影,我像一声叹息一闪即灭。妻子想她跟我自由恋爱时,
因为穷无法大摆宴席也没有流行的大红色的婚礼场面。两个人在纸箱的包围里完婚。妻
子想不到在她未过三十的年岁里,上天为她补了做新娘的这一课。
    妻子选择一家与我交往甚密的杂志社,把我的《回首·凝眸》寄了出去。妻子忘记
在我的名字上加一个黑框。我想如果这小说能够发表,那么许多人都认为我仍然好好地
活在世上,没有人为我的死而悲伤而惋惜。
    岳母站在穿衣镜前为妻子的脸扑粉,妻子看见粉尘如烟如雾地在眼前飘动。有细小
的粉尘沾在镜面,岳母用手在镜面上抹,镜子上划出几道清晰的手印。岳母说他有的是
钱,你不要把那两千块钱带过去。你把钱留给我,小孩我也帮你带。妻子说孩子呢?岳
母说出去玩去了。妻子看见自己的脸,被镜面上的手印切割成几个细块。妻子说存折在
抽屉里,你自己拿吧,但你要把孩子带好。
    从比邻的另一个城市开来的迎亲车队,已闹轰轰地挤进院子,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轿
车,像是水里游动的鱼。岳母看着妻子披红挂绿走下楼梯,游向鱼群,心口狠狠地跳了
几下。岳母只有一个女儿,一辈子都在梦想着做一回体面的岳母。现在她梦想成真,妻
子像岳母的代表作,被人群簇拥而去。
    我的儿子此刻正在院子里的小巷捉蚂蚌,石缝里的草已经有些枯黄,小巷里扫荡着
阴冷的风。儿子这年三岁。我还在世的时候,母亲常带着儿子钻到小巷里捕捉飞动的虫
子。毒辣的夏日,小巷两边的高墙铺开巨大的阴影,阴影里有风自由出入,母亲和儿子
常常在小巷一玩就是半天,他们和虫子对话。现在母亲已经不在城市,小巷仍是儿子的
去处。儿子捉到小虫,常举起手来叫阿奶,叫过之后儿子才知道小巷里只有他一个人。
车队进入院子时,儿子并不知道车队是来接他的母亲。儿子的目光仍然在草丛里搜寻,
巷子外面的事与他无关。
    妻子临上车时,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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