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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占便宜并不等于你可以随便要价。”
莲达哈哈大笑。
“我要的这个价实在低了。之所以如此,是叫史俊杰知道,他的价值也不过尔尔,我但求早早了事,懒得等他的老头子百年归老,怕到那一天,我也鸡皮鹤发。有大把钱也得有大把青春,才可享用。”
直率得直情可爱。
莲达还补充:
“你且跟史俊杰商量后才给我一个答覆。但,铁价不二,否则两败俱伤,彼此都蹉跎岁月!”
司徒巽把身子冲向前,认真地看着莲达,发觉她神采飞扬,那一脸的雀斑竟在淡淡阳光下,有种活泼泼、顶生动的韵味:
“告诉我,你真的不伤心?”
“伤心?天下间值得伤心的事太多了。为一个男人?一个中国男人?我不明白你们中国女人的情操,把离婚看成天大,以为世界末日,外头世界多姿多彩,只怕自己没有精神、没有健康、没有金钱,怎可能怕没有爱情?没有面子?”
莲达学着司徒巽刚才的那动作,稍稍俯身向前,望住了司徒巽。
“女人如果过分笃信爱情,一生一世都做不到男女平等,你们中国女性之所以落后,怨不得天,怪不得人。”
司徒巽突然的觉得自己败下阵来。
面前的这个洋妇比她强悍、犀利、霸道得多。
在把汽车驶回市区的路上,司徒巽甚至茫然。
一个从来未曾有过的念头,油然而生。
究竟史俊杰是否值得她如此誓无反顾的钟情?
一个连洋妇都放弃,头也不回地撒手不管的男人,她司徒巽会欢喜若狂地捡为自用吗?
司徒巽忽尔冷笑,她才不要中洋妇的奸计。
对方完完全全是一交摔在地上,要顺手抓回一撮沙而已。
莲达贺兰沙这等出生于美国一般家庭的女孩子,若不是在大学毕业后往大城镇如纽约等地方跑,希望碰到晋身机会,根本就得过着平淡的美国家庭主妇生活,直至老死。
若做美式主妇呢,别说没有资格把一套套的六位数字顶级时装,任意往身上穿,就算连日日夜夜使用与对牢的那些厨具,都要以三十六个月分期摊还,每星期往超级市场去买菜,至紧要剪备各式减价特惠券,省得一分是一分,省得一毫是一毫。偶尔趁高兴去参加朋友婚礼或是上歌剧院听一场戏,哈哈,不得了,简直筹备经时,翻来覆去的看怎么打扮自己?结果呢,颈上手上耳上,全部光秃秃,半件得体的首饰都没有。
说起来,多少年来最令殖民地上被统治者吐气扬眉的,就是那些官商巨宴之内,任何华资头头女眷身上一件珍珠宝贝,够得上那些大官员在老家用作置业养老的首期。
这莲达贺兰沙如今的表现,像不像英国政府既知颓局挽救不来,非走不可,因而尽情刮取利益,实行风光大葬?
正如其他许许多多殖民地,都恨不得将之摧毁得七痨八伤,才大喇喇地抛下一句:
“这等人地已无可恋之处,”便昂首阔步地离去。
香港时至今日,依然表现得体架势,几时败过在面前的种种困惑里头了?然,在英国人的心目中,甚至在某些移了民的人心目中,香港不也是危城二千日,就快要完蛋似。
无他,捡不着的便宜,不容别人捡。吃不着的葡萄是酸的,如此而已。
当然,莲达有她的皇牌,跟她闹意气式的磨下去,不是最佳办法。司徒巽想自己到底是有体面的人,难得现今既有史俊杰的心与亡父的遗产支持,相得益彰,正好快刀斩乱麻,将事情早早解决掉为上。
她有想过母亲宋圣瑜的感受。从前,大哥司徒震与史俊文的一段情,无疾而终,多少为家长的不予赞成所致,这是她意识到的。
然,司徒震的性格优柔寡断,才有这种遗患,于她,司徒巽一定不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况且,宋圣瑜从未试过反对她的意欲,她是母亲的翻版。
想着,想着,更意气风发、誓无反顾。
司徒巽目前要考虑的是如何筹措莲达贺兰沙索取的那个价。
当然,单是她司徒巽名下所得的遗产就足够支付这笔离婚费,但有两个颇为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
其一是现金周转,司徒巽能调度的现金实在有限,范畴只在于司徒家永久基金每年的特定利息,也不过是七位数字。
这跟中环一个金融界内顶尖的打工皇帝与皇后,年薪相距不远。
身家其实都押在丰隆企业母公司所持的股本内,至于丰隆企业每年是否派息,那可不由司徒巽作主。
简单一点说,司徒巽衣食住行,全部由父家供应,那份基金的利息与丰隆的薪金,足够她年中一掷千金地装扮自己及作私人投资。如若要经营大生意,一定由丰隆出面,过亿的借贷,银行只有趋之若鹜,不成问题。
可是,司徒巽说到底还是初出道不久的商场中人,她还没有机会、没有本事运用手头的资金,大展拳脚去攫取与积累巨额私房钱。要满足莲达贺兰沙的要求,当然不可能挪动名下的丰隆股份,甚至不能以手持的股份去做按揭。
司徒巽忽然有点气馁,她想,男人要叱咤风云做大生意,可以安排跨国性的组合贷款,让他们发挥所长。女人呢,最辉煌的事业是嫁得个如意郎君,花前月下,长相厮守,为此而需要一笔现金支持的话,何解就借贷无门了?
其二呢,这事说到底关乎自我尊严与共同合作问题,史俊杰有他的责任要肩负,断断不能单由自己一力承担,活像要快快出嫁的老姑婆似,是真说不过去的。
当她把这重嗔怨,发泄到史俊杰身上时,对方只是笑,久久的不语。
史俊杰一双寒星般的美目,牢牢的看住了司徒巽,像传递着一些咒语,使她刹那间又整个人的着了迷。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史俊杰那温柔的手,在抚弄着她的头发、眉毛、鼻尖、以至于嘴唇。
然后她听到史俊杰的口气轻轻地吁到她的脸上来,缓缓地在耳畔说着那似梦呓般的话:
“巽,我不要再跟你这样子磨下去,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单独拥有你。只要我俩携手,史家与司徒家都会是我们的天下。信我!”
他吻住了司徒巽,深深的吻住了。
司徒巽从云端返回地面之后,她定一定神,睁开眼睛,望住俊美倜傥的史俊杰,知道自己是彻底投降了。
“巽,我不是一个可以被权力和金钱买得起的男人,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司徒巽没有答话,她心甘情愿地默认这个事实。
“当然,我们得商量一个应付方法。实不相瞒,”史俊杰脸上显了一点无奈:“我和你都在现金周转上有问题,除非跟父母商量。”
这早已在司徒巽意料之内。
“我并不认为双方父母会在此事上助我们一臂之力。这个要求,还是免开尊口,以免自取其辱。”
司徒巽点头: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史俊杰说:“要想出一个被人接受的名目去借贷。”
“你可有人选?”
“没有。财权握在父亲手上,母亲的私己钱一定不肯拿出来娶宋圣瑜的女儿。”
司徒巽嗤之以鼻,立即反抗:
“将来你不会要求我好好地跟你母亲相处吧?”
“现今,她跟莲达是对立的。婆媳关系决不会在双方都财势相当的情势下有良性突破,我从来不寄予厚望。”
“我的情况跟她大同小异。”
“我倒有个人选,可以有能力给我们一笔现金周转。”史俊杰说。
“谁?”
“劳子均。”
“他?他是条过江龙!”
“唯其如此,才有这个帮我们的能力。”
“劳子均不会无条件出手相帮。”
“我们也犯不着白白领他这个情,是不是?”
司徒巽问:
“如何公平交易?”
史俊杰想一想,看牢司徒巽,答:
“父亲之所以扶掖劳子均,让他进入君度大酒店的董事局,全仗我在他跟前的一番美言推荐。我相信劳子均愿意买了君度的股份。”
司徒巽话头醒尾,立即问:
“你要我把君度大酒店的股权出让给劳子均?”
“价钱不会令你失望。”
“母亲及大哥一定反对。”
“他们有必要知道吗?”
“纸包得住火吗?”
“米已成炊之时,夫复何言?况且,你的那一份买掉了,都无损司徒家最大股东的地位,劳子均又不是我们史家直系人马,不会有什么大差池。父亲其实在派我进入君度大酒店董事局时,曾给我一纸授权书,全权营运君度股份。我大可以给你一份法律文件,将具营运权以及日后继承的君度股份过户至你名下,就算父亲让我和俊武平分他的那一份,你得回的也一定比你卖出的多。”
司徒巽真想开口问:
“那是要等到何年何日呢?”
话当然不便出口,很显了小家子气似,也只有坏掉双方感情。反正现今商量的是生生世世的事,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况且,君度大酒店的股份亦只不过是她们司徒家资产的一部分而已。
“早晚是一家人了,司徒震、劳子均和我,将合力发展君度,打算大展拳脚,加建东西两翼,使之成为世界最有名的商场和酒店。”
“你信任劳子均?”
“他要在君度有实权,一定要有相当的股份在手,据我所知,劳子均正委托一家经纪行在市场收购百分之十的数目,与其因他这行动而拉高股份,倒不如肥水不流别人田,以高位转让,先赚一笔才是正经,我们不必要完全信任他,只信任花花绿绿的真金白银。巽,你是行内人,高卖低买,是一条十分显浅的道理,拿了钱,应了急,自己再慢慢向市场搜购,岂不更好。”
司徒巽想,史俊杰说得对。劳子均急于买君度股份,她则紧要现金周转,简直相得益彰。
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大家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司徒巽拖着疲倦的身躯返回司徒家大宅时,一开门,就跟盲头苍蝇般冲出门口的司徒菊碰个正着。
“菊?你这是搞什么鬼?”司徒巽骂道。
司徒菊呢,活脱脱像一只狡兔,说时迟那时快,已钻进车里,嘱司机赶快开动马达,扬长而去。
车上,司徒菊又暗地盘算起来,眉梢眼角不期然添了一点喜气。
司徒菊想,自己才不要像姐姐动辄就发脾气。
司徒菊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无可否认,她认为,自己已开始一段恋爱的历程了。
说来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还是在父亲的丧礼上,跟史俊武重逢的。
俊武也是自英国回来渡复活节假,司徒峰刚去世,史云龙于是带领着史家的男丁,一直在灵堂,甚至在司徒家为亡者举办的七七佛教仪式中尽礼。
史俊文是外嫁女,也因为她心里头有鬼,不大陪父亲出席这些场合。
至于史俊杰,他根本对司徒家另有情怀,别具打算,也不愿意多在姓司徒的人前走动,以防讲多错多,漏了马脚。
于是,只有史俊武终日陪在史云龙跟前去拜祭司徒峰,自然地跟司徒菊熟络了。
史俊武跟司徒菊可算是故旧重逢,孩童时代见过面,可能吵过架的小朋友,现在成长了,一攀谈起来,份外的亲切。又都是活泼泼、心无城府、品性开朗的年青人,更多投契的地方。
自此,他们开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