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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小
帝是时外制於荣,内迫於后,日夜怏怏,不以万乘为乐。唯幸寇盗未息,欲使与荣相持。及关、陇既定,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临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无贼。」彧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之后,正劳圣虑。」帝恐余人觉之,因言曰:「抚宁荒乱,真是不易。」时城阳王徽、侍中李彧在旁,皆觉帝意,因日毁荣於帝,劝帝除之。帝亦惩河阴之难,恐终难保,由是密有图荣之意。荣又奏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言,已斥遣罢退。」盖荣望得殊礼,故言之以讽朝廷。帝称歎其忠心,益恶之。乃召心腹
旧臣侍中杨侃、李彧、右仆射元罗、城阳王徽、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尚书高道穆等入宫,密议其事。杨侃曰:「臣有三策,乞陛下自裁。」帝问:「何策?」侃曰:「密勒人马,将在京逆党尽行诛绝。发兵拒守太行山,绝其进犯之路,如有兵来,与之死战。诏发四方之兵,勤王救驾,或可扫除凶逆,侥倖成功。此上策也。」帝曰:「敌之非易。中策若何?」侃曰:「前日荣请入朝,视皇后 娐。密伏壮士宫中,赚之入内,刺杀之。即大赦,以安其党,其间或可获全。此中策也。」帝问:「下策若何?」侃曰:「任其所为,且图目下之安。此下策也。」帝曰:「卿之中策乃朕上策,众卿以为然否?」济阴王晖业曰:「荣若来,必有严备,恐不可图。」议至日晚,茫无定见。帝命且退。众官出,至太极殿北,忽见红灯拥道,人从纷纷,遣人探视,乃尔朱世隆坐在殿西廊下。众皆大惊,欲避不得。世隆已遣人来请相见,众臣不敢退阻,遂来西廊向世隆施礼。世隆问曰:「殿下众官在宫议何朝政,至此方出?」城阳王曰:「天子闲暇无事,召我等闲谈消遣。又因天柱不受九锡,欲赐以殊礼。言论良久,不觉至晚。」世隆冷笑曰:「帝欲赐天柱九锡,自应先与我语。诸公与帝商议一日,此中自有别情。但祸福自召,莫谓天柱之刀不利也。」说罢,起身便行。众官闻之,皆失色而散。
你道世隆为何等候在此?盖早上探得诸臣入内与帝私议,必有图害之意,故等待出来先行喝破,以挫诸臣之气。当夜归府,便即写书到晋阳,备说城阳、杨侃等数人终日在宫,密谋图害我家,大王若入朝必须预为之备。
荣得书大笑道:「世隆胆怯,彼何人斯,而敢图我耶?」其时天穆回并州,荣以书示之。天穆曰:「长乐为帝以来勤於为政,万几皆自主张,欲使大权复归帝室。城阳王等结党树援,为帝腹心,欲不利於大王,不可不信。」荣曰:「城阳王等皆庸奴,何敢作难?倘帝心有变,目今皇后怀孕,若生太子,我至京废黜天子,立外甥为君。若非太子,陈留王亦我女婿也,便扶他为帝。兄意以为何如?」天穆曰:「以大王之雄武,何事不可成功?且俟入朝,相机而动。仆虽不敏,愿效一臂之力。」荣大喜。次日,复以书示北乡公主。
北乡大惊曰:「王不可不虑。昔日河阴之役,京中百官皆不自保,怀恨实深,安得不生暗算?皇后深居宫中,外事不知。世隆探听得实,故来告也。妾为王计,不若且居晋阳,徐看朝廷动静。外有万仁、仲远、天光雄兵廿万,各据一方,内有世隆、司马子如、朱元龙秉理朝政,为王腹心之佐。王虽居外,遥执朝权,可以高枕无忧,何用入朝,致防不测?」荣曰:「天下事非尔妇人所知,我岂郁郁久居此者?」於是不听北乡之言,召集诸将,安排人马,带了妃眷、世子、王府寮属,亲拥铁骑五千,起身到京。正是先声所至,人鬼皆惊。那知大恶既盈,显报将至。管教:掀天事业俄成梦,盖世威权化作灰。
且待下回分剖。
第十八卷 明光殿强臣殒命 北中城逆党屯兵
话说尔朱荣离了晋阳,一路暗想:「朝中文武虽皆畏服,未识其心真假。」
因遍写书信投递百官:「同我者留,异我者去,莫待大军到京之后致有同异。」
众官得书,知他入朝必有大变,尽怀疑惧,胆怯者辞官先去。中书舍人温子升献书於帝,帝初冀其不来,及见书知其必至,忧形於色。武卫将军奚毅为人刚直,当建义之初,往来通命,帝待之甚厚,犹以荣所亲信,未敢与之言情。毅一日见帝独坐,奏曰:「臣闻尔朱荣入朝将有变易,陛下知之乎?」
帝佯曰:「不知。」毅曰:「荣有无君之心,臣虽隶其麾下,不肯助之为逆。若或有变,臣宁为陛下而死,不能事之也。」帝曰:「朕保天柱必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毅退,召城阳诸臣,谓之曰:「天柱将至,何以待之?」
众臣皆劝因其入而杀之。帝问汉末杀董卓事,温子升具陈本末。帝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至决裂如此。」沉思良久,谓子升曰:「此事死犹须为,况未必死。吾宁为高贵公而死,不愿为常道公而生。」诸臣见帝意已决,皆言杀荣与天穆,苟赦其党,亦不至乱。
是时,京师人心惶惧,喧言荣入朝必有篡弑之事,又言帝必杀荣,道路籍籍,荣在途不知也。九月朔,荣至洛阳,停军城外,帝遣众官出迎。次日入朝,见帝於太极殿,赐宴内廷,世子菩提亦入见帝,宴罢出宫,还归相府。
众官皆来参谒。世隆、司马子如辈进内拜见北乡公主。明日,荣复入朝,帝又赐宴,欲即杀之,以天穆尚未召到,故迟而不发。荣举止轻脱,每入朝见,别无所为,唯戏上下於马。於西林园宴射,常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见天子射中,辄自起舞,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亦不免随之举袂。及酒酣耳热,匡坐唱歌。日暮罢归,与左右连手蹋地,唱回波乐而出。刀槊弓矢不离於手,每有嗔嫌即行击射,左右恒有死忧。路见沙弥重骑一马,荣令以头相触,力穷不能复动,使人执其头以相撞,死而后已。狂暴之性比前更甚。常语帝曰:「人言陛下欲图我。」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岂可信之?」於是荣不自疑,每入,从者不过数十人,又皆不持兵杖。
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荣问之,太史令对曰:「除旧布新之象。」荣以为己瑞,大悦。其麾下将士皆陵侮朝臣,李显和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亦是天子不见机!」郭罗察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之。」世隆自为匿名书,榜於门云:「天子与城阳王等定计,欲害天柱。」取以呈荣,劝其速发。
荣曰:「何匆匆,帝无能为也。俟天穆至,邀帝出猎嵩山,挟之北迁,大事定矣。」使侍郎朱瑞密从中书省,索求太和年间迁都故事。奚毅知之,密启於帝。
九月戊子,天穆至洛阳。帝出迎之,荣与天穆从入大内,至西林园赴宴。
酒至半酣,荣奏曰:「近来朝臣皆不习武,今天下未宁,武备尤重。陛下宜引五百骑,出猎嵩山,简练将士。」帝闻其言不觉失惊,乃曰:「近日精神未健,且缓数日行之。」宴毕,二人辞出。帝谓同谋诸臣曰:「事急矣,迟则恐无及也。」乃谋伏李侃晞等及壮士十余人於明光殿东廊,俟其入杀之。
王道习曰:「尔朱世隆、司马子如、朱元龙此三人者,皆荣所委任,具知天下虚实,亦不可留。」杨侃曰:「若世隆不存,仲远、天光岂有来理?宜赦之。」徽曰:「荣腰间尝有刀,或能狼戾伤人,临事愿陛下起避之。」安排已定,专候荣入。次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即起而去。侃等从东阶上殿,见二人已至中庭,遂不敢发。明日壬辰,帝忌日;癸巳,荣忌日,皆不朝。甲午,荣暂入,即诣陈留王家,饮酒大醉,遂言病发,连日不入。帝谋颇泄,预谋者皆惧。城阳王言於帝曰:「以生太子为辞,彼必入贺,因此毙之。」帝曰:「后孕九月,可言生儿乎?」徽曰:「妇人不及期而产者甚多,彼必不疑。」帝从之,宣言皇子生。诸人先於殿东埋伏,遣徽驰骑至荣第告之。荣方与天穆博,徽进曰:「皇太子生,帝令吾来报知。」荣犹不起。
徽以手脱荣之帽,盘旋欢舞,兼殿内文武传声趣之,荣遂止博,与天穆并马入朝。帝闻荣到,面色顿异,左右曰:「陛下色变。」帝连索酒饮之。子升在殿作赦文已成,执以出行,至朝门,正遇荣自外至。问:「是何文书?」
子升颜不改色,曰:「赦。」荣不取视,遂入见帝。帝在东廊下西向坐,荣与天穆在御榻西北南向坐。城阳王入,始一拜,荣忽举首见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从东户入,觉有异,即起趋御坐。帝先横刀膝下,遂迎而手刃之,荣仆地。天穆欲走,安等持刀乱斲,同时皆死。世子菩提、骑将尔朱阳观及从者三十余人尽斩之。帝视荣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皆在去数,因曰:「竖子若过今日,不可眩啤!轨妒悄谕庀苍耄俟偃牒亍5鄣倾雁孛牛纶笊猓肚熘殪堵逖簟G参湮澜梢恪⑶坝闹荽淌反拊ń蚴乇敝谐恰J且梗焓缆》畋毕绻鳎俨壳傥餮裘懦觯捅右酢
先是卫将军贺拔胜与荣党田怡等闻变,奔赴荣第。时宫门未加严备,怡等议即杀入大内,为天柱报仇。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有备。吾等众少,何可轻动?但得出城,更为他计。」怡乃止。及世隆走,胜遂不从。
朱瑞虽为荣所委任,而善处朝廷之间,帝亦善遇之,故中路逃还。荣素厚司马子如,荣死,自宫突出至荣第,弃家不顾,随荣妻子出城。世隆即欲北还,子如曰:「兵不厌诈,今天下汹汹,惟强是视。当此之际,不可以弱示人。
若亟北走,恐将士离心,变生肘腋。不若分兵守河桥,回军向京,出其不意,或可成功。假使不得所欲,走亦未迟,亦足示有余力。使天下畏吾之强,不敢畔散。」世隆从之,收合余众来攻北中城。奚毅知有兵到,忙领人马出城迎敌。那知京兵脆弱,怎敌世隆之兵,兵刃方接,三军败走。毅亲身搏战,见兵众散乱,心已慌怯,被田怡一刀斩於马下。崔渊拍马欲逃,亦被乱军杀死。世隆乘胜遂据北中城,令将军田怡护从府眷,屯兵城内;身率诸将屯兵城外,遥对洛阳,为进击之势。朝廷大惧。前华阳太守段育与世隆有旧,遣慰谕之。世隆怒其言直,斩首以狥。十月癸巳朔,尔朱度律将骑一千,皆衣白衣,旗号如雪,来至郭下索太原王屍。帝升大夏门以望之。外兵遥望城上围绕龙凤旗旌,知是驾至,乃齐呼:「万岁枉杀功臣!」帝遣主书牛法尚谓之曰:「非朕忘恩负义,实为社稷大计。太原王立功不终,阴图篡逆,王法无亲,已正刑书。罪止荣身,余皆不问。卿等若降,官爵如故。」度律对曰:「臣等从太原王入朝,忽致冤酷,今不忍空归,愿得太原王屍,生死无恨。」
因涕泣,哀不自胜。群皆恸哭,声振城邑。帝亦为之怆然,又遣侍中朱瑞齎铁券赐世隆。世隆曰:「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为国,东平葛荣,南退梁军,西灭丑奴,北剪韩楼,功不在韩、彭之下。长乐不顾信誓,枉加屠害。今日两行铁字,何可深信?我不杀汝,归语长乐,吾为太原王报仇,终无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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