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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人的外貌特征推断出他的身份行当,对于福尔摩斯这样的大侦探而言,还只是雕虫小技,他更大的本事在《硬纸盒子》的开头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福尔摩斯神奇地猜测出华生在想些什么,就像一个神棍或者巫师,揭开你思维的奥妙。
〃……你扔下报纸,这个动作引起了我对你的注意。你毫无表情地坐了半分钟。然后你的眼光落在你最近配上镜框的戈登将军的照片上。这样,我从你脸部的表情的变化上看出你开始思考了。不过想的不很远。你的眼光又转到放在你书上的那张还没有镜框的亨利·华德·比彻的照片上面。后来,你又抬头望着墙,你的意思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你是在想,这张照片如果也装进框子,正好盖上那面墙的空白,和那边戈登的照片相对称。〃
这个推理过程有些不可思议了,华生的动作可以找出若干种不同的解释。但接下来还有更神奇的:
〃……你当时的思路又回到比彻上面了。你一直盯住他,好像在研究他的相貌特征。然后,你的眼神松弛了,不过你仍旧在望着,满面心思。你在回想比彻的战绩。我很清楚,这样你就一定会想到内战期间比彻代表北方所承担的使命,因为我记得,你认为我们的人民对他态度粗暴,对此你表示过强烈的不满。你对此事的感受是如此强烈,因此我知道,你一想到比彻就会想到这一些。过了一会,我看见你的眼光离开了照片,我猜想你的思路现在已经转到内战方面。我观察到你闭着嘴唇,眼睛闪闪发光,两手紧握着,这是我断定你是在回想那场殊死搏斗中双方所表现出来的英勇气概。但是接着,你的脸色又变得更阴暗了,你摇着头。你在思量悲惨、恐怖和无谓的牺牲。你的手伸向身上的旧伤疤,嘴角颤动着露出一丝微笑,这向我表明,你的思想已为这种可笑的解决国际问题的方法所占据。在这一点上,我同意你的看法:那是愚蠢的。我高兴地发现,我的全部推论都是正确的。〃
〃眼神松弛了〃但〃仍旧望着,满面心思〃,就表明在回想往事?想到某一个人物,就一定是按照以往的习惯,想到相关的话题?〃闭着嘴唇,眼睛闪闪发光,两手紧握着〃,和〃搏斗中双方所表现出来的英勇气概〃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至于那个结论,天晓得福尔摩斯是怎么推倒出来的。
这样漏洞百出的推理,能够给出的解释只有一个,柯南道尔疲软了。他没有心思作出更缜密的推理,只是一味满足读者的好奇心罢了,小说逐渐变成了福尔摩斯冒险故事的个人秀。这种情况在1902年之后的福尔摩斯故事中特别明显。在此之前,柯南道尔于1894年出版的《回忆录》系列中,让福尔摩斯坠入激流中死去,打算就此停笔。不料遭到广大读者朋友的漫骂甚至威胁,这种持续的骚扰让柯南道尔不得不在《空屋》中让福尔摩斯复活。遗憾的是,复活之后的大侦探似乎只有躯壳和探险,推理几乎遗失殆尽。
或许,这就是柯南道尔对读者的一种敷衍和惩罚,如果他有这个勇气的话。
在一次交谈中,我的师兄告诉我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中,曾出现这样一个场景。大侦探普瓦罗赶到一个罪案现场,很轻松地告诉在场的人凶手的外貌形象。在众人吃惊感叹之余,普瓦罗狡诈地说:这样的推理,只有在侦探小说里才有。
这个场景我始终没有在书本上找到。但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其他小说中,这个聪慧的英国女人经常顺手一枪,讽刺一下别人的侦探小说。倒是网上有一段关于柯南道尔的小故事,值得一看:
有一次,英国作家柯南道尔在巴黎叫了一辆出租马车。他先把旅行包扔进了车里,然后爬了上去。但还没有等他开口,赶车人就说:〃柯南道尔先生,您上哪儿去?〃
〃你认识我?〃作家有点诧异地问。
〃不,从来没有见过。〃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是柯南道尔呢?〃
〃这个,〃赶车人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在法国南部度假的消息,看到你是从马赛开来的一列火车上下来;我注意到你的皮肤黝黑,这说明你在阳光充足的地方至少呆了一个多星期;我从你右手指上的墨水渍来推断,你肯定是一个作家;另外你还具有外科医生那种敏锐的目光并穿着英国式样的服装。我认为你肯定就是柯南道尔!〃
柯南道尔大吃一惊:〃既然你能从所有这些细微的观察中认出我来,那么你自己和福尔摩斯也不相上下了。〃
〃还有,〃赶车人说,〃还有一个小小的事实。〃
〃什么事实?〃
〃旅行包上写有你的名字。〃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旅行包上的名字,作为一个普通读者,是不是有胆量敢跳出来认柯南道尔?只怕没有几个这样的。前面的那些所谓的迹象,几乎都是一种不能绝对化的东西,在逻辑推理环节中,任何一种特殊情况都有可能导致结果的偏差。因而福尔摩斯式推理的准确无误,是值得怀疑的。
这则小故事的真伪很难辨别,我怀疑多半是假的。因为旅行包上的名字刚好讽刺的就是福尔摩斯式的推理。
五,写实
写实是个什么东西呢?我不想上升到主义去说它,说到底,不过是在小说里面忠实地反应社会的原貌。我有许多的朋友对此不屑一顾,他们相信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街头上有什么人在打假,路边那个女人漂亮在哪里。太简单了,只要把它写下来就行了。它既没有现代主义的那些新鲜性,也没有神神道道的东西,哄不住人;至于和后现代主义相比,则根本连提鞋都不配。谁都知道后现代主义有多时髦,就算你不写小说,在大学扛着后现代的牌子,就会有一打的女孩围在你周围。
然而我的那些朋友,几乎没有一个人具有真正写实的能力。他们不知道怎样和地摊小贩讨价还价,不知道街上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不知道洗碗从哪道工序开始,不知道吃的菜叫什么名字。他们要么躲在阴暗的房间里冥思苦想,要么超验地指点社会应该往哪个方向发展,或者干脆躲在酒吧里摸着某个女孩的手,自我欣赏。说到这里,或许应该指出,个别人对爱情的描述,还是能够把握写实的,毕竟他们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干这些。但也不乏有些家伙过于自我欣赏,而落笔不实的。
但对于广大侦探小说的读者而言,一本具有十九世纪经典写实作家风格的小说,绝对可以大饱眼福。他们不但可以在熟悉的生活场景中找到共鸣,还能根据手边就有的物件,进行逻辑推理。这种强烈的参与感无可比拟,而且他们不用在书中寻找那些沉重的道德负担。
对于一个拥有写实能力的侦探小说作者而言,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要知道,如果只是凭空想象一些推理故事,是很容易让人觉得疲劳和厌倦的,除非是阿加莎克里斯蒂那样的神奇人物,否则任谁都受不了。可一旦加入写实的东西,读者的思维和兴趣就会有效地转移。当小说提到一块〃上海牌〃手表的时候,许多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会感到一丝怀旧的温馨,如果通篇都是这样的事或物,那么一种强烈的怀旧情绪会左右读者的思维。他们可能在读完之后,兴致勃勃地和自己的孩子讲述当年的故事。至于小说的推理怎么样,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阿瑟·柯南道尔就是这样一个作家。在大家众口一词称赞这个伟大的侦探推理小说作家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写实给柯南道尔卸去了多大的担子。对于想写侦探小说的朋友而言,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除去那些绝对的推理小说迷,大多数侦探小说的作者,都还是希望得到读者认同的。
福尔摩斯生活在怎样的社会呢?大多数熟读福尔摩斯的人都知道。哦,他生活在十九世纪中后期的伦敦,那时候长途旅行一般坐火车,车外风景很漂亮;短途则坐马车,有四轮的马车,也有两轮的马车,还有橡皮轮子的轻轨马车;室内开始有电灯了,也有用瓦斯灯的,不过大多数人还是用蜡烛或者煤气喷灯;室内取暖主要用壁炉,在寒冷的冬夜坐在壁炉旁边看书或者聊天,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上层人士喜欢喝威士忌,这种酒有些烈,喝在嘴里有辛辣的感觉,最好加冰或者兑水,下层人士主要是喝啤酒,一满杯啤酒可以让一个马车夫或者管子工为你做任何事情;那是一个贵族受宠的时代,稍微一丁点的头衔,都会让人肃然起立,必恭必敬;那时候还有许多俱乐部,主要为男人提供消遣和娱乐,女人一般不来这里……
这样说全面吗?显然不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坐火车很容易感到疲劳和无聊,窗外的景致往往千篇一律,要么淡绿要么灰白。要出现华生笔下那些〃宛如梦幻中的景色〃,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当别人问起来,我们还是会说,哦,景色实在太美了。甚至多少年以后,我们回忆起来,火车窗外的景色仍然很美。
火车窗外景色的答案已经成为一个固定的模式存留在我们的大脑之中,就像长腿的女人身材一定很好,放陈的酒味道肯定很香一样。当某个场合出现〃陈酒〃〃长腿女人〃〃火车窗外的景色〃这些词汇或短语,我们会马上条件反射地联想到下面该是什么形容词。
柯南道尔习惯于使用这些大家都熟悉的词汇和场景,让他的读者产生某种真实感。这种真实感会得到读者的认同,就像在某部电影里出现自己熟悉的曲子,或者人群中出现某个似曾相识的熟人。这里我们不妨再找两个例子。
在《巴斯克维尔的猎犬》里亨利爵士来到自己的老家,发表了一番感慨:
〃在这样的地方,难怪我伯父会总觉得要大难临头了,〃他说道,〃足以让任何人恐惧呢。我决定在六个月内在厅前装上一行一千支光的天鹅牌和爱迪生牌的灯泡,到那时您就要再也认不得这个地方了。〃
〃在厅前装上一行一千支光的天鹅牌和爱迪生牌的灯泡〃这样的句子,显然有些累赘还容易产生误解。为什么不干脆是〃在厅前装上一行一千支光的灯泡〃?或者只装一个牌子,比如〃一行一千支光的天鹅牌灯泡〃?很简单,柯南道尔需要读者生活中存在的事物,天鹅牌和爱迪生牌碳丝灯泡是当时公众选择最多的牌子。
如果这个例子关注的人不多,那么下一个大家一定很熟悉。福尔摩斯平日里最常见一项工作,就是翻阅每天的报纸。《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回声报》等等,许多案件在这些报纸上都刊登过,华生有的时候还专门引用一下那些报道。这些报道根本不是新闻文体,只不过是作者杜撰出来交代案情的。但这些报纸却是伦敦大街小巷随时可见。虽然在很大程度上,破获一个案件,和新闻报道几乎没有什么关系。由当事人来说这些案情和引用报纸的效果是一样的,但当一个忠实的柯南道尔的读者翻开《每日电讯报》的时候,你能说他不联想到福尔摩斯也在看这张报纸吗?
这种真实感无形之间拉近了作者和读者的距离,有什么比知道一个作家如何创作更有趣的事情呢?他和我们一样看书读报喝酒聊天,一样的出入各种类型的俱乐部,恭维同样的女人,他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