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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老驴头忽地软了下来,好言好语地说话,再加上不用喊郭孝恪这个年纪兴许比他们还小几岁的师父,心里的不忿十分里去了九分,一个个都是接声道,“六叔,我们晓得。”然后几个人认真地练起了郭孝恪教他们的东西。
中军营帐,麦铁杖和军中几个将领,围坐在火盆旁,一边暖手,一边喝酒,如今大军出关已经十余天了,结果一路上连高句丽人的毛都没有见着一根,沿途经过的村落只剩下一片废墟,那些高句丽人坚壁清野清得真是一干二净,连土房都给扒了,片瓦不留,他娘的连根门闩都不剩,这狗日的辽东地面上就像是片坟地,阴森森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大帅,我看高句丽人这次是早有准备,这仗恐怕不好打。”麦铁杖身边,面白长须,看上去像个读书人的虎贲郎将钱士雄皱着眉头道,出了关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士兵们光赶路就很幸苦了,每天还要伐树为营,晚上生火取暖,再这么下去,恐怕等过了辽河,就累得没多少力气打仗了。
“有什么不好打的,高句丽人那些没用的孙子只会当缩头乌龟,咱们百万大军过去,一人撒泡尿,都能把辽东城给淹了。”看到钱士雄一脸忧愁,孟金叉在一边叫嚷道,他和钱士雄是麦铁杖的左膀右臂,不过两人天生就好像是对头一样,只要是钱士雄说的,他一定第一个跳出来抬杠,反正他就是看不惯钱士雄那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不,士雄说的有道理,皇上这回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看难。”麦铁杖瞪了一眼孟金叉,缓缓开口道,左翼第一军里头,从他这个大帅到下面的小校,大多都是寒门庶族或是平民出身,虽然能打仗,可终究是给其他各军轻慢,他年轻时是员猛将,曾经一人游过长江,杀三十人而回,可还是听了他人的劝告,中年开始读书,如今虽然不敢说腹有良谋,可多少也知道一些韬略。
见麦铁杖发话,孟金叉只能涨红了脸,一个人坐在那烤火了,他知道这种事情他插不上嘴,虽然他也听过大帅几回劝,找了几个书生教自己识字,可是他一看到那些大字就头疼,几次下来,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外,其他便一个也不认得了,什么军国大事他也就是听听,反正皇上和大帅让他打谁他就打谁。
“士雄,这几日你多派些斥候,出前百里,看看动静,另外多派些人去辎重营。”麦铁杖也不去瞧孟金叉,只是朝边上的钱士雄吩咐道,高句丽人善射耐寒,说不准会在这辽河以南的地方留些人马,找机会袭击他们的辎重队伍,如今天寒地冻,补给不易,要是辎重出了问题,这仗就难打了。
“是,大帅。”钱士雄应声而起,“末将这就去办。”说完,大步离开了帅帐,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虽然孟金叉脾气暴躁,可是左翼第一军的士兵更怕他这个白面将军,倒是不怎么怕孟金叉,那些老兵油子嘴里常挂的话,‘宁碰孟夜叉,莫招钱判官。’说的便是在左翼第一军,宁可得罪孟金叉这个夜叉将,也不要招惹掌管军法的钱士雄。
第六章 马槊
“金叉,那小子如何?”钱士雄离开后,麦铁杖看向了孟金叉,左翼第一军就这么大点地方,孟金叉在伙头军的营盘里,给一个小兵打败的事情,这几天差不多闹得全营都知道了,不过麦铁杖倒是没想到老驴头火里的那个少年郎居然能把孟金叉给打败,虽然说空手搏斗不是孟金叉所长,可也是很了不起了。
“那小子迟早是个人物。”说到郭孝恪,孟金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自从那次打输后,他后来又去找了郭孝恪两回,不过那小子邪门得很,拳脚一次比一次厉害,打到现在一共五回,他愣是一次都没赢过,这让他更加想把郭孝恪招揽到麾下,可这小子就像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肯离开老驴头那火,也不知道那老驴头给了他什么好,让他这么死心塌地的。
“废话,能打赢你孟金叉,当个冲锋陷阵的将军绰绰有余。”见孟金叉那副有些着恼,可又发不出火的样子,麦铁杖大笑了起来,他年轻的时候,两个孟金叉都不是他对手,不过现在他老了,却是打不过孟金叉,这个浑人又不知道溜须拍马,几次跟他切磋,他都输了,现在见有人能打赢孟金叉,自然是心里高兴。
“我看未必,那小子每回都是跟我空手打,绝不肯用兵刃,他那拳脚功夫再厉害有个屁用,老子要是穿戴披挂齐整,站着给他打,只怕打折了手,踢断了腿,都打不动老子半分。”见麦铁杖笑话,孟金叉脸一红,大声说道,开口老子,闭口老子,浑然忘了麦铁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你怎么知道那小子不会用兵刃,说不定人家是怕你输不起,才不肯用兵刃跟你打。”对于孟金叉的粗言鄙语,麦铁杖毫不在意,现在帅营里都是他的老部下,又没有其他将官在,孟金叉便是骂娘也不打紧。
“放屁,老子会输不起,老子现在就去找那小子。”见麦铁杖说自己输不起,孟金叉眼红脖子粗的跳了起来,一阵风一样地出了帅营。
“这个夜叉将,还是急脾气。”看到突然间冲出帅营的孟金叉,麦铁杖不由哑然失笑,接着也站了起来,批起了黑色大氅,朝左右道,“走,咱们去瞧瞧那个郭二郎。”说完,大步出帐而去,几个老亲兵连忙跟上。
孟金叉回帐取了自己的马槊和大刀,便怒气冲冲地朝着前军营去了,他现在只想打赢郭孝恪那个可恶的小子,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不过片刻后,孟金叉便进了前军营,郭孝恪所在的营盘,一路上的守夜士兵见了都是没人敢上前问他要令牌,虽然营里的老兵油子都说,‘宁碰夜叉将,莫惹钱判官。’可这夜叉真发起火来,营里除了麦大帅,没人镇得住,他们可不想给看上去好像正在气头上的孟金叉揍上一顿。
“郭孝恪,你小子给我出来。”到了老驴头他们那个火的营帐前,孟金叉把左手的大刀往雪地里一插,右手执着马槊,大声喊道,却是把附近整队人都给惊醒了。
这个时候,军营里早就熄火,孟金叉这一喊,差点让整个前军营都闹起来,好在麦铁杖来的及时,让左右前往军营各处,把这乱子给压了下去。
“大帅,您太惯着孟金叉了。”钱士雄也急冲冲地赶来了,在知道事情原委后,不由朝麦铁杖埋怨道,左翼第一军虽然老兵多,可也补了近万的新兵,虽说都是些青壮健锐,但新兵终究是新兵,没经过什么阵仗,这夜里要是炸营的话,放在辽东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一万新兵能活下来一半就不错了。
“没那么严重,不过这个孟金叉这回的确是莽撞了些,回头打他二十军棍。”麦铁杖看着一脸怒气的钱士雄,笑呵呵地说道,他知道钱士雄的为人,对事不对人,他执掌军法,不严厉不行。
“二十军棍便宜他了。”见麦铁杖开了口,钱士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恨恨地自语道,然后跟着麦铁杖一起去了老驴头那个队所在的营盘,现在他也想见识一下那个能打败孟金叉的少年郎。
营帐口,郭孝恪看着执着马槊的孟金叉,不由头大了起来,军中禁止私斗,前几回还能说是孟金叉这个将军找他切磋武艺,可这次孟金叉半夜找上门来,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他终归是脱不了干系,看着远处营房亮起的火光和噪杂的人马声,郭孝恪心里发苦。
“郭孝恪,老子今天非跟你好好打一回不可,别拿你那拳脚功夫来糊弄老子。”孟金叉是个武夫,见事情被自己搞大了,索性心一横,这一回说什么也要跟郭孝恪分个高下,到时候就算去钱士雄那里吃军棍也算值了。
看到孟金叉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郭孝恪却是不想和孟金叉动手,这军中禁止私斗的规矩不是假的,但孟金叉是虎贲郎将,他只是一个小兵,这事情要是闹到掌管军法的钱士雄那里,倒霉的还是他。
“郭孝恪,你小子不动手是吧,老子不信你不怕死。”见郭孝恪站着不动,丝毫没有回营去取兵器的意思,孟金叉脸色一冷,猛地从雪地上跨步而出,手里的马槊刺了出去,一股极烈的啸声刺破了大风,卷起一阵寒气朝郭孝恪身上扑去。
这是真正的马槊,郭孝恪心中一沉,这种威力巨大的长兵制作工艺复杂:尤其是枪杆,需要选取上好韧木,裁制成细蔑,再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这个浸泡过程历时一年,一年之后再将细蔑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这样造出来的马槊,轻、韧、结实,骑战可直握借马匹之力冲锋,下马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一杆真正的马槊,最少也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造出来,一直以来只有武将和世家大族的子弟才用得起,而且能使这种马槊的都是用枪矛的好手。
孟金叉这一刺,不过是手臂一抬,那宽约一掌,长约一尺,扁如刺刃的硕大槊锋便抵在了郭孝恪的咽喉上,刺人肌肤的寒气从暗沉沉的槊锋上溢出,仿似能把人冻住一般。
四周的人都是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的郭孝恪,以为这个少年怕是给夜叉将吓傻了,老驴头更是握住了腰间的刀把子,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乌黑的马槊,有些驼背的腰弓了起来,如同炸毛的老猫一样,脸上的神情变得凶狠凌厉,就像是护崽子的狼一样。
“孟将军,比兵刃,我不是你的对手。”仿佛喉咙上抵着的只是一层纸而已,郭孝恪一脸平静地朝孟金叉说道,他练过形意,而形意便是以枪化拳,若说他不懂长兵器倒也不尽然,可是遇到马槊这种长兵器里的霸王,就靠他现在用的普通刀盾却是没有办法破掉。
“没打过,怎么知道不是对手。”豪勇的声音忽然在孟金叉身后响了起来,披着黑色大氅,内罩玄甲的麦铁杖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大帅。”见麦铁杖来了,身边还跟着一脸阴沉的钱士雄,孟金叉收了马槊,脸上露出了几分喜意,大帅的话分明就是同意他和郭孝恪那小子打上一场,分个胜负。
“他拿槊刺你,干吗不还手?”钱士雄看到一直都静静站着的那个叫郭孝恪的少年,上前问道,在他看来能被孟金叉用马槊抵着喉咙能够泰然自若的,要么是已经被吓傻了,要么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的大将之才。
“回将军,军中禁止私斗,属下不敢以身试法。”看到被士兵们畏惧的钱士雄问话,郭孝恪神色如常,只是不卑不亢地答道,而他身旁的老驴头看到钱士雄脸上没有皱眉头,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好一个不敢以身试法,这次是孟将军滋事挑衅,与你无关。”钱士雄见郭孝恪果然有常人不能之胆,不由笑道,说话时却是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