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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真休叹别离轻,
薄命难填孽海平;
漫向春风鼓琴瑟,
凄凉应作断肠声。
却说陈与权原是个狼子野心。当初虽是刘天相负他,他也未必不是负心
之辈。生平为人轻薄,心腹奸险,得恩不感,知义不为,一味狼贪,千般兔
狡。干白虹从风雪中救他性命,已是莫大之恩。况又供养在家,轻裘肥马,
驱婢呼奴,且聘妇成家;不惜厚币,夤缘进学,几至丧身;力任艰危,身当
刑险,复为他授例以就功名;更欲他发科以解耻笑,故挥金万两,直倾囊索,
且往回万里,不惮星霜。若在知轻识重之人,便该终身顶祝,全家感恩,待
之如天地父母,亦不为过。可怪陈与权,随他千恩万德,过眼即忘;非惟不
知感载,见干白虹尚有田产囊蓄,还心心念念,欣羡不已,时时刻刻觊觎无
①
休,只想罟 吞入己,方才满欲。况兼乔氏,又是贪得无厌,助夫为虐的人。
他两个人,初见干白虹去与戚宗孝顶罪,却不思这事是为他报仇而起,反幸
他此番必死,儿子又小,正遂他吞占之机。及至免死配徒,全没一些不安的
念头,只道此去谅无归家之日。才等他起解之后,便叫人悄然吩咐干家佃户,
不许还租,其余房产债目,也吩咐不许纳利。这些小民,见庇他赖债,谁不
乐从。到秋成之后,丽容遣人收租刮帐,果然响应,真个颗粒不还,厘毫无
入。丽容着了急,忙向陈与权商量,要他出力告追。陈与权见正中机谋,便
道:“我向蒙干兄厚惠,未曾报答,今大嫂见托,敢不尽心。但恐穷佃小民,
势孤力弱,一经官府,必致脱逃,纵有不走的,那所抗之物,也向衙门费散,
那里还有余财把来完纳,岂不徒招怨尤,究无裨益。”丽容道:“依陈爷说
来,告既不可,今将何法处他?”陈与权道:“依我愚见,大嫂竟将用产帐
目,托付与我,在各佃户面前,只说田产已属陈举人管业,这些小民,自然
不敢拖欠。待我叫家人各处催讨下来,一一交还大嫂,不知可相托否?”丽
容道:“既蒙垂荫,岂有不相托之理。只是动劳陈爷费力,似为不当。”陈
与权道:“忝在通家,大嫂之事,即我家之事,怎说这话。”丽容只道果然
好意,忙将一应租簿,各色帐目,尽归陈与权之手。陈与权既握了把柄,便
谕管事家人,将田亩另立户名,房屋换写租契,为陈氏之产。
原来陈与权一向虽蒙干白虹扶持,不过为他买功名,养妻室,手中原没
甚家私,故骄奢之状,形于外。今骗了干家许多田产到手,居然自谓富贵,
就嫌住居窄狭,欲要扩充体面。因见金丽容所居后段房屋,尚有三四进高大
厅房,便想道:“这些房屋,若并在我一家,岂不冠冕。倘中了进士,难道
也与人家同住。”从此起了这条念头,终日与妻子筹思划算,想要谋占他的。
一日,乔氏在枕头边教导他一个法儿,陈与权大喜。就备了些茶饭,叫丫头
① 罟 (gǔ,音古)——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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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请干家奶奶过来,商量说话。金丽容见陈家来请,只道是算还他田房租利,
便欣然带了两个丫头,竟到陈与权家。乔氏接着,叙了些寒温。丽容便问道:
“你家请我过来,有甚么讲?”乔氏道:“正是有句话要请你商量。”便叫
丫头去请了相公进来。丫头应声而去。陈与权走进房中,作了揖,就在旁边
坐下。丽容道:“我家田产细事,一向费陈爷的心,甚是不安,如今不知曾
催得些下来?今日请我到此,想必要算些帐吗?”陈与权道:“承大嫂重托,
我日上叫小仆在外边催索。这些奸民顽佃,一般也不肯还。及至鸡麻布匹,
件件准折,只是大半货物,不好交与大嫂。且叫小童去变卖了才好凑来。”
丽容道:“怎劳如此费心,不然就把货物准些与我也罢。”陈与权道:“这
个不好,大嫂是内眷家,把这些东西那里出脱。就有人要,价钱上一定吃亏。
况且货物,又低丑不堪,若依样把来准折,我受人之托,所干何事。自然待
小僮去变卖。并各处多催拢些来,一总送到宅上。”丽容被这许多鬼话,竟
哄信了,反满口称谢。有阕《古轮台》曲云:
笑娘行,堕他奸计不提防。人情虚幻,只道是一般人面,一样衷怀,那知是一味荒唐。布
虎弓蛇,铄金销骨,舌端何处辨雌黄。一似蜃楼海市,空闪烁,鱼鸟迷光。不管赚他狼狈、吃
①
他膏血,拆他离散、笑骂也何妨。只凭我一双辣手恣相戕 。
陈与权向金丽容道:“今日请大嫂过来,特有一言相商。我夫妇蒙干兄
不弃,同居多载。但想大嫂,当日高堂广厦,宽敞惯了。如今我家住在这边,
反占了大半房子,累大嫂自己倒剩这几间后屋,谅来窄狭,如何住得。虽大
嫂未心憎嫌,在愚夫妇甚觉过意不去。近日我将数百金,买得一所宽大房子。
我家欲待搬开去住,奈此间已竖了这几根旗杆,离他却似不便,方才愚夫妇
在此商量,莫若反请大嫂搬在这宅里居住,我家竟通了后门,彼此宽展,未
知可否。”丽容道:“陈爷怎说这话,向来我丈夫在家,尚且将就过了。如
今单身幼子,正宜收敛,何敢反居大宅。况且此处系父遗之产,断难轻弃,
②
再不消费你清心。”陈与权道:“还有一说,昨日有个勘舆家来,我乘便叫
他看看住居风水。那勘舆先生说: ‘这房子截了后路,气脉不通,不惟科名
③
蹭蹬 ,抑且艰于子息。’将来正欲上京会试,功名之事到还小可,因想子息
事大。岂不闻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读书人关系名教,岂可不早
为图维,以慰先灵于地下。况勘舆先生,又看大嫂住的这几间后屋,也甚是
不吉。说‘既系向北出入,便与这旗杆风水有碍。后为玄武,岂可高煞相冲。’
连年干兄这些官非刑祸,都从此起。况今年又是玄武用事,若不早迁,定还
要伤损人口。愚夫妇听说得利害,故此图这地步,与大嫂趋告避凶。那风水
不是儿戏的事,毕竟不可强执。万一果应其言,悔之晚矣。”丽容道:“只
是丈夫不在家中,应该谨守才是,怎好移家避地,轻弃祖居。”陈与权道:
“迁徙亦人家常事,况也离此不远。干兄纵不在家,我夫妇也可时常照顾,
难道怕别人欺负不成。”丽容道:“既如此说,不得不遵从台命。但可怜孤
儿少妇,举目无亲,凡事须仗陈爷照拂,我母子方有一分依赖。”陈与权道:
“我两家就如骨肉一般,朝夕可以相见,何消虑得。”当下就留金丽容吃了
便饭,把轿子抬送回家。陈与权见金丽容已出了口,满心快活,忙与他择了
一个迁居日子。到得临期,唤了十来个粗使人,到干家扛抬家伙。丽容没奈
① 戕 (qiāng,音腔)——杀害。
② 勘舆——即“风水”,旧时迷信术数的一种。指住宅基地或坟地的形势,也指相宅、相墓之法。
③ 蹭蹬 (cèngdèng,音层 〈去声〉凳)——失意、潦倒或失势难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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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只得凭他做主。搬运了数日,方才进房。陈与权举家相送,好不热闹。
邻人都送礼称贺,陈与权替他治酒相酬。乔氏也陪在新宅内,住了数日才去。
丽容看这房子果然宽大,亭台花木,件件可观,反比自家房子华藻好些。心
里也还稍慰。有诗云:
居以安为胜,何须乔木迁;
犬猫还恋主,燕雀不离檐。
斗室安云陋,高堂未适恬;
如何弃恒产,空受别人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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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丽容恰好住了两个月。一日,丫头领干浚郊在厅上闲玩。忽见有个肥
头大脑、方中阔服的人,挺起肚子踱到厅上坐下,跟着三四个家人,都站在
槅子旁边。那戴方巾的说道:“你住在我家房子里,已是两个月了,怎么还
不出屋?”丫头听见说得诧异,也不敢回答,便领了干浚郊飞的奔了进去,
报与主母得知。丽容大吃一惊,连忙抽身出来,走到屏门后边。这几个家人
见有正经的出来,说道:“我们是城里孙老爹家来催房子的,老爹亲在这里。”
那孙老爹也便立起身来,望里头作了个揖。丽容便问道:“孙老爹光降寒门,
不在有何台命?”孙老爹道:“奶奶们是陈爷亲戚,本不该惊动。只因舍下
这房子,要将来转售与人,故此敢来催促。况陈爷起初,原说暂住一月。如
今已是两月多了,只得来与奶奶说声,在这几日内就出还了我才好。”丽容
道:“好奇怪,那房子是陈举人买的,孙老爹怎说是你家之物?”孙老爹道:
“这也奇了,奶奶住在里头,原来尚不知这所房子是谁家的吗?”丽容道:
“那仁寿村陈举人的宅子,便是舍下祖居。向来划一半与陈举人住着。为那
陈举人被勘舆先生说了风水不利,要通前至后,归并一家,联络气脉,故又
买了这所房子。原打算自己搬来,只因旧宅里竖了旗杆,不便迁徙,故此他
倒一总住了我家的屋,倒叫我搬到这里居住,是彼此递换的。若是别人的产
业,不曾用价交易,如何搬得进来。孙老爹这话教我甚是不解。”孙老爹见
这般说,也大骇道:“这那里说起,陈举人向来与我曾有一面之交,也不知
他做人好歹。前日偶然会着,说要寻一所好些的房子,暂赁一个月,与亲戚
作寓。我因在相知间,便说有一所房子,就在尊居不远,现今空着,要个主
儿卖他。若有令亲要借来作寓,怎好要银子雇赁,听凭搬来便了。只是果然
一个月出还便好,要久住,恐怕妨了我寻售的门路,便不敢应承。那陈举人
就说,真真只借一月,一日也不多住的。为此我欣然就借与他,并不曾要他
一厘银子。如今住了两月,尚不肯还,倒说是陈家的房子,难道这陈举人如
此欺骗,要扎人的火囤吗?我这产业,现有原中原主,当官印契,便到皇帝
面前,也拿得出来。今日到此催屋,反说这般混话,终不然倒是我假冒不成。”
丽容道:“难道有这等事,那陈举人住了我房子,不信,倒来哄我。孙老爹
请回,待我问明白了,自然有个料理。若是府上的房子,怎么好白白住在里
头。”孙老爹道:“不是这等说,那房子弄得不尴不尬,我心里怎能放得下。
况且今日许多路走出城来,难道不讨了一个的实回去。你可叫个人到家问问,
还是他家的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