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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瓶梅.争春园.世无匹-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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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着众官兵在东厢房用饭,直饮至深更时分,方才酒散。张西庵令内父安置, 
  方才进去。到得五更时分,又治饭与众人吃了。张西庵写了两封书启,一封 
  送与抚台,一封送与提督。内父满心欢喜,再三谢别。张西庵果唤十余个家 
  人,送过了岭,方才回去。内父催众人又走了五十多里,方才歇息。内父下 
  马闲看,只见车内的银鞘有些不同,心上疑惑。令众兵抬下车来,见封皮宛 
  然,但觉硃批略异。忙叫打开一鞘,并非元宝饷银,却都变了石块。内父惊 
  得魂飞魄散,慌忙都开看时,那里有一毫银子。内父哭死方苏,众兵无不骇 
  异。”干白虹也惊问道:“这是什么缘故?”曾九功道:“说来真个奇怪, 
  当时内父所遇的那个官儿,却并不是兵部侍郎张西庵,竟是一伙大盗。原来 
  这银子上鞘时节,他先在京中,看得仔细。乃至差了内父,他便查明跟脚, 
  又知张西庵久不在京,与内父定未谋面。内父未出京之时,他预先赶到这所 
  在,赁了房子,做成假鞘,中间藏了砖石,依旧用封皮封好。又着人在百里 
  之外,打听内父到来。他乘车轩盖,故意遇着。一片胡谈,将内父诱归己室, 
  连忙设席相留,把官兵哄开,悄然换入假鞘。又恐天明起身就看破了,却令 
  伙党乘黑早护送过岭。内父不知是计,走了大半日才看出来,方知昨夜堕了 
  贼计。星飞赶到旧处,单单止剩空房,拆看两封书札,皆是素纸。内父计无 
  所出,几番要死,众官兵再三不容,只得报知当地官府缉拿,自回京中伏罪。 
  朝廷以为贻误军机,敕下法司严刑勘问,连张西庵都拿了来与内父识认,却 
  并不是这面貌。可怜内父奉旨追赔,终日严比,不堪痛苦,死于狱中,田产 
  奴仆,尽皆籍没,不想小姐也入官为婢。”说这句,便放声大哭。干白虹说 

                                           ① 
  道:“原来令岳为这一场冤屈,尊阃遂致生离,怪道吾兄这般忧戚。如今尊 
  阃现在何处?”曾九功道:“人口入官,系奉王法,弟有何怨。不想押解到 
  京,京中有个土豪叫做暴无忌,现充刑部书办。他一见陆小姐容颜美丽,便 
  唤个心腹,冒称陆氏宗亲,在当官纳了身价,将小姐领去为妾。那小姐虽入 
  虎穴,宁死不从。小弟因夫妇之情,不能自重,几次在暴无忌面前,长跪哀 
  求,愿还身价,赎归完聚。暴无忌反加呵叱,坚执不许。小弟哭拜再三,那 

② 貔貅 (p íxiū,音皮休)——古籍中的猛兽名。喻指勇猛的军士。 

③ 罍 (léi,音雷)——古代器名。青铜制。 

① 阃(kǔn,音捆)——妇女居住的地方。这里指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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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无忌便说 ‘若有一千两银子便与你赎去,若少一厘休要妄想。’他料我是 
  个寒儒,必然没有千金之物。即小弟意中,亦自揣不能见面了。故展转思之, 
  愈加悲惨。当初内父招我过门,自不合妄矜志向,失此良缘。今日悔之何及!” 

                                                           ① 
  干白虹道:“郎君爱念前盟,如此真切,足见情种。今日幸遇小弟,便系有 
  缘。郎君但请开怀一醉,尊阃之事,都在小弟身上,包管完聚便了。”曾九 
  功听说,连忙揖谢道:“台翁果然能为我图维,苟有完成之日,当为犬马以 
  报深恩。”干白虹道:“郎君何出此言。小弟既然相许,断不失信。”便将 
  巨觥斟过酒来,曾九功双手接过道:“浅量本不能饮,承台翁过爱,自当勉 
  受。”果然放下愁怀,说说笑笑,直饮至日落西山。曾九功被干白虹力劝多 
  饮了几杯,不觉醉倒。干白虹见天色已晚,曾九功又不能醒。欲要送他回去, 
  又未问他寓所。反只得扶了他到自己下处来睡了。只因这一遇,有分教:君 
  子知恩报恩,小人取祸得祸。未知干白虹果否与他谋为此事,那陆小姐毕竟 
  弄得出来出不来,可能与曾九功完聚?且听下回分解。 

① 情种——感情特别丰富的人;对所爱恋的对方特别钟情的人 (多指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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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 恶衙蠹坑人,穷秀才望门堕泪 贤闺女矢节,侠丈夫飞垣救人 

        词曰: 

             坑汝千金,偿他一剑,须知天眼当头。尽炎威如灸,此际都休。莫笑寒风灰无用,须知有 

        烈火焚丘。空财色,未能消受,先丧吴钩。知不?邪难胜正,信强须逊弱,刚不如柔。叹红颜 

                                                                                 ② 
        薄命,金屋深囚。堪羡冰心靡改,凭驱迫逝死河洲。幸喜有,昆仑飞技,拍合鸾俦 。 

                                                                         ——凤凰台上忆吹箫 

        干白虹见曾九功烂醉如泥,又不知他寓于何处,只得扶他到自家下处来, 
  睡在床上,把被盖好。曾九功已人事不醒,酣酣睡去。陈与权见干白虹出去 
  了一日,却搀了个醉汉回家。那醉汉又不识面,心里疑惑,便问他何人?干 
  白虹实告以所言之故。便道:“我前日带来万金,尚剩有三千银子,替他成 
  全了夫妇,也是好事。”一宵晚景休题。次日,干白虹黑早起来,就兑起一 
  千银子,把来封好。陈与权看见干白虹又周济人,心里着实有些偏妒。因是 
  干白虹自己的银子,又不好阻他,只闷闷的走开去了。 
        却说曾九功看见天明,一觉醒来,却不是自己下处,干白虹早已立在面 
  前。如飞爬起身来,鞠躬谢道:“昨日醉饱恩德,过于狂放。又蒙提挈,感 
  不可言。”干白虹道:“小弟昨日劝兄开杯,不想果然大醉。又不知尊寓远 
  近,所以扶归一宿。”梳洗过了,干白虹便教他相见了陈与权。少顷,治出 
  酒来,三人同饮。惟曾九功宿醒未解,且事在心头,再吃不下。干白虹笑道: 
   “曾兄总是为着令阃之事,再不开怀。今早小弟已兑下千金在此,且尽欢一 
  酌,便去干些正事。”便叫何寿捧来银子,与曾九功观看。曾九功见了,吃 
  惊道:“只道台翁为小弟助一臂之力,借重在暴无忌面前鼎力挽回,便是万 
  分恩德。怎敢当台翁千金之付。小弟一介寒儒,如此多金,日后怎能清楚。” 
  干白虹大笑道:“此些些之赠,曾兄疑小弟是图利吗?小弟若欲见还,今日 
  便不肯轻轻相托了。”曾九功感泣道:“台翁如此仁恩,真令人粉骨难报, 

                                                     ① 
  他日苟有寸进,决不相忘。小弟虽不揣寒鲰 ,愿与台翁结为兄弟,未知肯相 
  容否?”干白虹道:“既蒙不弃,甚合予怀。但叨痴长,不敢僭先,如何是 
  好?”便叫何寿铺下红毡,两人对天下拜。干白虹也欲邀陈与权一同结盟, 
  陈与权再也不肯。干白虹便不强他。曾九功道:“今日既蒙哥哥慨授千金, 
  全我夫妇。事不可迟,小弟只得领去。”干白虹道:“吾弟到彼处,恐尚有 
  许多耽搁,且用了饭。”曾九功道:“贱内身陷虎口,小弟就如万箭攒心, 
  巴不得此时便能见面。今既有银往赎,何忍再迟片刻。”干白虹道:“吾弟 
  夫妇之情。如此真挚。”便又取出三十两银子道:“我今早所兑,俱系真纹, 

                                                                             ② 
  银色谅没有憎嫌。但暴无忌这厮,万一用大砝码兑了,还要勒掯你补秤,你 
  把这封银子带在身边,以防添用。” 
        曾九功接了道:“哥哥如此周全,真是天高地厚。”干白虹便把一千两 
  头,用个大皮匣子盛了。叫何寿背着,一同跟去。曾九功忙忙出门,欢天喜 
  地,竟往暴无忌家而去。正是: 

             愁中夫妇难中人,辜负情真与义真; 

             不使楼头遇知己,春风还笑阮生贫。 

② 俦 (chóu ,音仇)——同伴,伴侣。 

① 小弟虽不揣寒鲰——我家境虽然贫寒。 

② 勒掯——强迫。 

… 页面 240…

     曾九功到了暴无忌家,却叫何寿远远借人家门首坐着,自己先去看个风 
色。恰好暴无忌正在家中,一见曾九功走来,便笑道:“你这个朋友,终日 
痴痴的来此纠缠,却甚么相干。直待有了一千银子,竟与你领去,若没有时, 
就死在这里,也不中用。”曾九功道:“男子汉还有出头日子,岂值得死在 
你家。况千金也是小事,倘然我在朋友处借了来,就要还我人的呢。”暴无 
忌大笑道:“怪道说是书呆,这样一个寒儒,却说千金事小,在朋友处可以 
借得。那个朋友,除非也象你这样呆人,就肯借与你了。”众家人道:“想 
是这官人忆着老婆,心也想痴了。”曾九功听见,气得肚子几乎胀破。便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要我有了银子,你倒变起卦来。”暴无忌 
道:“你果然有一千银子,我自然不悔。若是没有这许多,不如莫说这大话 
吧。”曾九功道:“如今也不与你分辩,我取了银子来,少你一厘便不是人。 
你若多要我的,也不为好汉。”暴无忌道:“谁希罕多要你的。”众家人道: 
 “空口说白话,有何用处。你且有了银子,再来算计。”曾九功向暴无忌道: 
 “你在厅上等一会儿,我顷刻就来。”说罢,飞的出门去了。暴无忌道:“想 
这孙子说了大话,觉得没脸,借这因由逃走去了。”家人道:“想必他被人 
哄了,走到这里做梦。”说未了,果见曾九功掇了一个皮匣,兴兴冲冲走入 
门来。跨进厅中,就把那皮匣子放在中间桌子上,在腰里取钥匙打开,果然 
都是雪白松纹,便叫取天秤来兑去。暴无忌与众家人看见,舌头都伸了出来。 
起初,不过把这话来难他,料他穷儒,断然没有这些银子。不想轻轻便便, 
早弄了来,连暴无忌倒没了主意。只得叫家人取出天秤,弹兑银子,只因银 
色真纹,果然没得开口。单单天秤差了二十两,曾九功道:“有言在前,少 
你分毫,也不为好汉。”便在怀里取出那三十两头,又凭他秤了二十两去。 
暴无忌把银子一总包好,叫家人拿了进去。曾九功道:“今日件件依你,可 
有甚么讲。如今快些将陆小姐交还我去。”暴无忌道:“你请少坐,待我就 
去打发他出来。”说罢,竟往里头踱进去了。正是: 

          带来结同心, 

          空输买笑金; 

          只愁莺语咽, 

          无处听佳音。 

     暴无忌进去了半日,只不出来。曾九功频频催促,家人道:“小姐在那 
里梳妆的,尚有一会哩。”曾九功只得耐心又等。直到午后,只不见动静, 
心里好不焦躁。便又催家人进去。家人道:“我家相公事忙得紧,那得工夫 
打发,你且去去再来。”曾九功发急道:“不过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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