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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钧如先是一怔,随即便摇头道:“全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一次祝融肆虐就要搬迁,未免惊动太广。全公子好意我心领了,这一场大火足足折腾了令尹府和城卫府一夜,又让你一大清早赶来,着实让我过意不去。”他见闵西全含笑推辞,便岔开了话题,“全公子今日前来,可是还有什么要事?”
“哪里有什么要事,我不过归国一年,政务上头也未曾经手,父侯体谅我学识鄙陋,所以准我在不少朝中重臣那里学习了解一番而已。”闵西全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丝毫不见乃兄迫不及待的样子,“在华都时,我虽然和殿下素不相识,但如今却是一见如故,更为难得的是,殿下未曾因为我是父侯庶子而加以轻视,这就令我很是满足了。”
练钧如一句句品味着闵西全看似不经意的话语,渐渐听出了一丝深意。“全公子不用妄自菲薄,自古列国国君都是多子之人,你当年自请入质中州,足可见友爱兄弟之心,只凭这一点,将来便必定能够大放异彩。”他陡地想起霍玉书清秀的面容,不禁试探地问道,“不过,我闻听你和原公子似乎都中意霍小姐,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闵西全始终镇定自若的面庞终于出现了一丁点异样,不知是真的难以克制情绪还是蓄意而为,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痛苦。“想不到此事连殿下也知道了,我和霍大人本来没有多少深交,只是在几次请教朝中事务时,无意中见到了霍小姐,一时惊为天人。我虽然也见过不少绝色,却大多是矫揉造作难以相处,唯有霍小姐天性纯良,是我心目中的良配。谁知,大哥竟也是钟情于她!殿下,情之一物乃是世间最难舍弃的,就算我真的想要兄弟和睦,这将来只怕也难以维持局面,再者,霍小姐也对我更有好感,我又能如何?”
练钧如只觉心中酸涩之意更加浓重,然而,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他便渐渐释然了。昨夜的欢宴中,霍弗游未曾提到任何婚约之事,说不定早就有意毁约,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执着过深。他和霍玉书,中间隔着的根本就是千沟万壑,几乎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不仅如此,他如今和霍玉书只见了一面,压根谈不上所谓情分。
第五章 佳人
孟尝君斗御殊看着面前神情自若的孟准,突然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情绪。论身份,此人不过是那个兴平君姜如一时性起收下的食客;论地位,此人在周国最高也不过升至下大夫之职;论权势,此人更是从未执掌过权柄,更枉论一呼百诺的威势了。只是,面对这个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猥琐的年轻人,他始终有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由此及彼,他对于那位中州王子也多了几分好奇。没错,夏侯迟迟未曾册立世子,就是因为他这个夏国权臣总是态度暧昧,能够看透关键而令孟准前来商榷大事,不得不说是一招妙棋。
“孟准,如今主上迟迟未下决断,依你之见,本君应该即刻发动群臣上书请谏,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他不待坐在对面的孟准回答,便突然仰头大笑道,“本君是孟浪了,想你以舌辩成名,对于时局大势并没有过多心得。罢了,你早已完成了你那主人的托付,本君这庙宇太小,不见得容得下你。是去是留,你不妨自己拿主意。”他正欲起身离开,背后便传来了一个沉静的声音。
“孟尝君大人,您如何断言我就真的不通天下大势?”孟准并未站起,只是托着手中茶盏,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凝视一件绝世珍玩,“当日我为孟家所斥,虽然兴平君殿下勉为其难收留了我,但始终未曾十分重视,就连向周侯开口要人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派我来此地送信,也不过是为了我当年在商国时的出色表现而已。士为知己者死,可是也得是真正可以交托真心的贵人才行。我已经为兴平君殿下完成了那桩使命,此身早已自由,孟尝君大人又何必苦苦相试?”
说完这些,他又在斗御殊面前把玩起那个茶盏的盖子来,“我在周国就如同这杯中茶叶,不是细品看不出成色好坏,若是深深品了又会引起孟家的家变,表现太佳又只会引人注目,对我的将来前程并无裨益。我当日早已和兴平君殿下交换了条件,一旦离了本国替他办完事情之后便可自主。早闻孟尝君大人招揽四方士子,礼贤下士的美名,想不到相疑至此,令人心寒。”他重重地将杯子往旁边一搁,躬身深深一礼道,“既然无法上下相得,那么,孟准在此告辞!”
斗御殊愕然见其昂首远去,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他见过的狂生一流并不在少数,但却从未有孟准这样的人,既表现出世家子弟的从容风度,又具有平民士子的谦卑和学识,谁曾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决绝,自己屡次相试之后,竟是提脚就走。只是为了自己的声名,就绝不能放走了他,想到这里,斗御殊不由连声唤道:“来人,拦住孟先生,本君重重有赏!”
孟准的脚步虽快,却及不上府中层层护卫的传令,终于在大门前停住了脚步。望着气喘吁吁追出来的斗御殊,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大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孟准仰慕大人贤德,这才愿在此地停留。如今大人既已追来,但请赐示,孟准究竟是去是留?”
斗御殊望着孟准精光闪烁的眸子,终于迸出了几个字:“本君决定了,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此地吧!”出于对有才者的绝对尊重,他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不管如何,孟准的身上都留着周国孟氏一族的血脉,仅凭这一点,他日就一定有可用之处。
话说三日前兴平君府中那场祝融之灾着实蹊跷,可无论令尹府还是城卫府都没有找出起火原因,就连练钧如也在仪嘉苏醒后放弃了一切追查,这让不少人都感到万分奇怪,尤其是樊欣远。奉了父命的他自然知道缄默的道理,因此平素除了和许凡彬处得好之外,其他两人他是基本不搭话。如此一来,练钧如的这四位扈从便分作了两伙人,许凡彬和樊欣远一帮,而斗昌和冯聿铭一帮,彼此之间的防备竟是好似仇敌。
这一日,练钧如令人通知了许凡彬和樊欣远,自己却只带了严修一人,四人联袂外出散心,借口则是一览洛都风情。不过,樊欣远和练钧如都是武艺寻常之人,四人之中具有战力的只有两个,万一遭人袭击便极为可虑。樊欣远和许凡彬并排而行,脸上满是无穷无尽的疑惑。好在练钧如只是闲逛了一个时辰便找了一家酒肆歇息,四人正好占了一张临窗的桌子,一面小酌,一面听着里头各色人物的闲聊。
兴许这酒肆中的各色酒液相当昂贵的缘故,因此座上宾客并不算多,些许议论也不过都是私事,涉及国事大局的一个也没有。练钧如正听得不耐烦,外头便传来一阵女子的说话声。须臾之间,一群身着蓝衫的女子依次走入,个个的脸上都是冷若冰霜,却都算得上美人,座中酒客都忍不住朝她们投去倾慕的目光。
虽然按照当时的规矩,女子也可毫无避忌地在外头行走,但似这样成群结队的并不多见,因此练钧如不由琢磨起这些女子的来历。然而,适才一直保持沉默的许凡彬突然站了起来,走至那为首的年轻女子面前含笑问道:“想不到会在此地遇见水姑娘,令师还好么?”
那女子惊愕地抬起头来,待到看清许凡彬的模样,立时便是一怔。只听她一声呼喝之下,其余众女全都站了起来,齐齐整整地向许凡彬行礼道:“见过许师兄!”
“诸位师妹客气了!”许凡彬忙不迭地还礼,寒暄了几句之后,这才指着另一边的练钧如几人道,“你们若是不嫌弃,可否到那一边就座?他们都是我的同伴,今日正好一起出游,谁想竟无巧不巧地遇见了你们。”
水清容本就是奉上命前来夏国,行前师尊的教导她丝毫不敢忘记,因此对许凡彬这个旭阳首徒自然师客气万分。她看了看四个师妹,便点头示意那伙计将桌子挪到练钧如他们这一边,方才施礼问安。许凡彬见其他人竖着耳朵倾听这边动静,不由把声音额外放低了一些。“殿下,她们是寒冰崖弟子,这位乃是灵霜长老的大弟子水清容,我也是当年遇见过她。”
练钧如一听寒冰崖三字便悚然动容,再联想到传闻中的叙述,连忙笑吟吟地和五女打了搁招呼。“想不到今日有幸见到各位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他见只有水清容欠身答礼,又忍不住问道,“诸位远来夏国,不知是否定下了居处?”
水清容早已从许凡彬对练钧如的称呼中明白了其人身份,因此只是略一思忖便摇头答道:“我们今日方才抵达洛都,所以还没来得及寻找落脚地。不过,大家都是在外走动惯了的人,只要地方洁净便可,想必以洛都之大,找一个合适我们居住的地方应该很容易。”她正在推测练钧如的言下之意,便发觉酒肆的门口又出现了一个白衣身影,连忙凝神望去,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来人一袭白衣,手中只是拿着一个长长的布卷,显见是兵器一类。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她的来历,所有的人都被那一张清雅脱尘的脸吸引了过去,就连这些时日见惯美女的练钧如也不例外,许凡彬和樊欣远也露出了惊艳之色。平日即便是见到炎姬阳明期或是名姬如笙这一类的绝世美人,练钧如也能寻出些许形容词,然而这一次,他只是沉沦在那不属于人世间的风姿之中,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无双芳华。
自从那白衣女子踏入这酒肆的第一步开始,这原本嘈杂喧闹的地方就突然变得无比宁静,所有人都沉醉于斯人美貌,竟是连一声咳嗽声也不得耳闻。白衣女子大概是没想到众人反应如此剧烈,待要回身退去又觉不妥,只得勉强发话道:“掌柜,给我来一碗素面!”
这一声仿若天纶之音的吩咐顿时将所有人都震醒了,掌柜和伙计自然忙不迭地去张罗,其他人则是仍旧暗自打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水清容五女都是难得的美人,平日自负美貌鲜少兜搭男子,此时也不由生出自惭形秽之感,愣了许久方才勉强和许凡彬说起此行的目的。练钧如从旁倾听,方才知道这些寒冰崖弟子乃是为了商侯而来,似乎,打退了西戎进攻的信昌君汤舜允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局,因此寒冰崖尊主在得了商侯求恳之后,便派人来见夏侯,暗地里估计还有其他图谋。
白衣少女见聚在身上的目光少了一些,这才吁了一口气,一扫四周环境后便拣了练钧如一行旁边的一处座位,轻轻挥袖掸了掸其上灰尘,便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不过片刻功夫,那伙计便端着一个托盘匆匆行来,上头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让其他人诧异不已。须知这酒肆之中向来只是沽酒卖肉,面食一类则是乏人问津,所以难得备有。岂料今日这最不愿意卖这类饮食的掌柜突然转了性子,那些靠墙而坐的酒客不由面面相觑。
第六章 明萱
不知怎地,许凡彬看着那个白衣女子,心中总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甚至隐隐约约生出了几许好感。他见水清容五女也在暗地打量那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才唤回了众人魂魄,连同练钧如也觉得有几分尴尬。这种乱世之中,敢于孤身在外行走的绝世美人,一般都是身有倚仗,不是名门传人就是世家子弟,想到这一点,众人都在暗自猜测那白衣女子的来历。
只可惜并非人人都像练钧如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