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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侯汤舜允的死讯很快传入了中州王宫,练钧如和姜偃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吁了一口气。汤舜允纵横西戎号称军神,最终竟倒在病榻上,这无疑是世间最大的讽刺。然而,经此一役,两人全都对那神秘莫测的寒冰崖生出了警惕的情绪,尤其是王姬离幽先前诡异的造访。直到此刻,两人仍旧不明白,这位中州王姬周侯夫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练大哥,虽然还有部分商军负隅顽抗,但已经无关大局,照此看来,商国的平定指日可待,既然如此,真的要让承商君汤舜方坐上商侯之位?”眼看己方付出了大力,姜偃着实不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裳,因此心中不免有些不忿,“若是可以,为何不能直接……”
“陛下,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练钧如何尝不想直接将商国归入中州直辖,然而,如此一来,剩下的三个诸侯国就一定会联合起来抗争,对接下来的动作全无好处。“承商君汤舜方原本就是一个懦弱可欺的人,只要派人把持商国朝政,再将全数兵权都收拢过来,到时要重归中州不过一句话的事。此时此刻,陛下的每一道谕旨都会被人掰碎了思量,所以切勿打草惊蛇!”
姜偃默默点了点头,突然将话题岔到了别处:“听说石卿病了?”
练钧如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没错,石大人确实病了,陛下可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出于本能,他掩去了石敬对自己的嘱咐,毕竟,中州诸世家经营多年,宫中也难免有其眼线,“不过太医已经看过了,石大人年事已高,经不得太多劳顿,这一次只不过是劳累过度而已!”
姜偃仿佛松了一口气,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将来的计划,练钧如便告辞退了出来。他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家府邸,一个人踏入了书房,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一枚小玺。看着这枚温润光滑的小玺,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当日华王姜离的嘱咐,脸上现出了追忆的神色,想不到当年拥立姜偃登基时尚未用到此物,时至今日却不得不拿了出来。他如今执掌所有宫中禁卫,深知其中还有一部分隐势力,若是真的发动了起来,说不定真的能够一举除去伍形易抑或是其他目标。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桌案前奋笔疾书,须臾便成就了一道手谕,随即盖上了那一枚小玺。“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应声而入的正是姜明,这些年来,那些最为机密的事向来由他掌管,因此已是驾轻就熟。
“你去城东陆宅,将这封手书交给那里的主人,嘱他照此行事!”练钧如递过一封火漆封口的密函,郑而重之地吩咐道,“不管怎么样,此物不容有失,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姜明头也不抬地躬身应是,双手接过那封信函,一言不发地退出了书房。待他走后,练钧如又疾书了另一道手令,亲自来到了总管老金的房间。文人小说下载
“殿下亲自前来,是不是为了诸世家的蠢蠢欲动?”老金沉着冷静地接过那道手令,眉头一扬便直言不讳地问道,“或者说,石大人根本就是为了殿下而在装病?”
“你说得没错,石敬确实是在装病,不过不仅是为了我而已。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绝不会胡乱下决断!”练钧如冷笑一声,见老金默不作声,他又补充了一句,“世上既有像老金你和石敬这样的聪明人,也有哪些妄图螳臂当车的笨蛋,他们若是选择了其他时机倒还好办,但想要现在动手,那就真的是愚蠢至极了!”
“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办妥!”老金微微一笑,似乎对练钧如的话毫不在意,“殿下不用对我交待这么多,我只是一个办事的人,不用懂得那么多大道理!只要殿下一道手令,无论是杀人还是放火,我全都会照做的!”
次日清晨,满身伤痕的姜明出现在了阳平君府门前,这让府中上下无不议论纷纷,练钧如在请来华都最好的大夫之后便一个人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内,整整一天没有出门。就在这一天,一支身穿黑袍黑甲的精兵出现在了华都城头,安家和张家的府邸门前无不出现了众多甲士。至于掌握在练钧如手中的公输家和荣家、范家和淳于家则是丝毫未动。一时之间,诸大世家人心惶惶,石府中顿时宾客云集,其中就包括司马群和姬毓泰。然而,不过两个时辰,这两人便面色灰败地退了出来,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当日夜间,太宗安铭和太傅张谦服毒身亡,这两位辅佐两朝的中州重臣的死,给人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疑惑。在石敬的带病主持下,安家和张家重新确立了家主,但却不是安铭和张谦的直系子弟,一场自上而下的大清洗将两家数百年的格局完全打破。此役之后,石家吞并了两家的小半产业,而练钧如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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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盛势
对于两大世家的突然倒台,伍形易并不感到意外,他深深地明白,只要略现破绽,那么已经磨利了爪子的练钧如便会趁势进击,就连自己也不例外。可是,对于那一支突然出现的神秘军队,他却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忌惮,须知即便他在掌握绝对兵权的时候,也从未见过姜离调动这支军队,那么,练钧如又从哪里得来的生力军,亦或是说,他根本就是一直在装傻?
陷入了忧虑之中的他立刻采取了动作,趁着练钧如不在府中的机会,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去探访孔懿,然而最终却一无所获。直到此刻,他方才对未来生出了一股不确定的感觉,尽管一向认为能够在乱流中保全,能够得到最后的胜利,但面对种种奇奇怪怪的因素,他着实茫然了,是进,还是退?不管是当年的逼迫还是后来的借势压人,或者说是低调妥协,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他能够放弃那一切么?
朴素的车驾在大街上疾驰而过,伍形易的目光无知无觉地从众多行人脸上掠过,脑中仍在思考着自己的打算。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于此地的身影,顿时大讶,急匆匆地吩咐驭者停车。
尽管衣衫褴褛形容憔悴,但往日的贵胄生涯犹在,樊嘉自然是不屑于和那些市井小民为伍,可是,如今他身无分文,倘若凭借这一身行头,别说见表弟姜如,就是想进兴平君府恐怕也办不到。毕竟,那位曾经失势的中州王子已经位居太师之职,不是那么容易求见的。
他正在踌躇为难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好久不见了,嘉公子!”樊嘉闻言大震,愕然回头望去,只见伍形易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处,微微躬身一揖。见到这个曾经权倾一时的人物,他先是一喜,但脸色随即就阴沉了下来,自己先和此人搭上关系,会不会造成不可避免的误会?
“此地人多嘴杂,我们还是上车说话吧!”伍形易含笑点了点头,虚手请道,“嘉公子要去的地方我清楚得很,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樊嘉如今已是落魄之身,思量片刻就咬咬牙打定了主意,上前几步跃上了马车,浑然不顾身后百姓的一阵惊叹。待伍形易上车之后,周围的民众顿时议论了起来,有的说樊嘉是他国落魄王孙,有的说是安家和张家两家的余孽,还有的则振振有辞地断定他是王族后裔,一时之间,吵吵嚷嚷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道。
“世子,恕我直言,周国如今已经是长新君的天下,对你的看守也不可能不严密,你是如何脱出重围的?”伍形易见樊嘉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便直言不讳地问道,“幽夫人行事向来颇有深意,难道是她……”
“不要再提那个女人了!”樊嘉再也忍不住心头急怒,重重一拳打在了板壁上,“若非是她,父侯又怎会败亡,长新君又怎么能归位?都是她害的……亏我还认她为母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夕之间从世子变为囚徒,而这一切,全都是拜那位王姬离幽所赐!“伍大人,你不必再问了,可否带我去见我的表弟姜如?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求他收留我了。”
“世子为何不先去见见阳平君?”伍形易心中暗叹,语气却仍旧轻松得很,“要知道阳平君才是如今中州实际的掌权者,而兴平君只不过担了虚名而已。世子的名分乃是周侯当年亲定,要夺回大位,自然就应当谒见天子,然而才能借兵,不是么?”
樊嘉顿时一怔,心中自然大受震动,可是,经受了这一次的严酷打击,他再也不是当年只知风流的世子了,强烈的危机意识下,他感受到了朝局底下的重重暗流。中州天子明显有重振王权的意思,而他要做的无疑和对方的意图分道扬镳,又怎么可能借兵?退一万步说,即使能够打回周国,他到时也不过一个傀儡,既然如此,等对方找上门来岂不是更佳?
他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多谢伍大人好意,我还是先去见见表弟再作计较。今日能够得伍大人援手,樊嘉没齿不忘!”
伍形易也不再多劝,如言将其送到了兴平君府,随即调头前往王宫。张家和安家的败亡着实太快了一些,动作也太蠢笨了,他不能不猜测,姜偃这位天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当年把练钧如当作傀儡,而练钧如如今待姜偃也是如此,尽管形式有所不同,但实质却是同样的,这大概就是天理循环吧。
对于伍形易的突然造访,隆庆殿中的姜偃自然是惊愕非常,可是,在听说樊嘉潜逃到了华都时,他还是忍不住容色大变。待到伍形易说明樊嘉正在兴平君府之后,他更是心头悚然,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良久,他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捏紧的拳头也渐渐松开了,看着伍形易的目光中充满了高深莫测的意味。
“多谢伍卿特意相告,朕明白了,这些事情就交给练卿处置就好!朕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他不经意地挥了挥手,随即召来了赵盐,缓步朝内殿行去。
“看来他还真是‘识时务’。”伍形易喃喃自语地吐出几个字,不以为意地退出了大殿,在走出宫门的一刹那,他突然瞥见了远处一闪即逝的一个人影,心中掠过了一丝明悟,那张无所不在的大网,似乎已经渐渐收紧了。
练钧如得到消息赶回兴平君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时分,饶是他事先如何设想,也没有料到樊嘉能够突破重围来到华都。这一个周密的策划之后,理所当然地隐藏着一个人或一大势力,那么,究竟是谁呢?还有,樊嘉毕竟是周国世子,如果能将其捧起来,不见得就会让王姬离幽轻易得逞,对于那个女人,他实在是忍够了!
“表哥!”练钧如推开书房大门就看到了樊嘉消瘦的身影,连忙快步上前打了个招呼,“真是老天开眼,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表弟!”樊嘉才一开口便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论理说,如今幽夫人已经再不是我的母亲,我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其实已经断了。只不过我还是厚颜来了此地,只希望表弟不要见怪就好!这一次我能逃出生天,多亏了楚情馆的那位北冥老板,还有几个忠贞不二的卫士……真是好笑,想不到我也有今天的下场!”
练钧如这才松了一口气,北冥节此人他当然不会忘记,当初正是此人引见,他才得以和黑水宫拉上了关系,如今看来,黑水宫也不想放任周国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