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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后厌恶地冷哼一声撇开头,快步踏上了玉澜堂的台阶。
堂前门槛如同刚刷过红漆,朱*滴。
候在门外弓身盯看的老者不禁在眼底浮上了浓浓的笑意。在梅坞所寻到的毒细究起来微不足道,而这里的用毒方式才更合了他要寻的目标。更何况如今他身上携带的虫蛊正叫嚣着要享了上好的血食。
若料想不差,重烟幕遮,毒毒相叠,里面的人正要一步一步努力地卸了外来者的内力,直至将危险降至最低。可是老头子嗅到了危险,他没当先儿进去,而是哄去要送死的先锋先去拆了壁垒。
徐后镇定地回首看了看一踏进正堂就被人迅速关上的门扇,走到椅边安然坐下,甚至还伸手端起了吕守低眉顺眼奉上桌几的一盏温茶。轻啜一口,才转对着敞着门却垂珠帘的西隔间笑道:“儿大不随娘,济民如今对为娘可是防范得紧呢!”
“娘若不是笃定孩儿不忍伤您的性命,也不会亲自来了这儿。”,帘后影动,萧泽平静无波地直述着事实,面上苦笑。徐后胆色过人的所恃正是他无法完全抛却的母子亲情。
“济民既然有意狠心扣了为娘作质,娘自然要成全你!”。
娘与孩儿?撇去了外在附加的身份,平淡中透着酸涩的对话不由得引得隔帘的双方一时默然无语。隔间后的暖阁里现还正有着个待产的妇人。想着从初生到长成的至亲骨肉,居然有一天会相见如斯。不免得令望着亲娘的萧泽淡淡地红了眼眶。
避守在西隔间门口的吕守认真打量了对面的皇后及随员很久,突然地突兀地扬声招呼道:“皇后娘娘带着的这位公公好生眼熟,象是曾在建阳行宫旧朝张太妃那儿见过。”
默立在徐后椅后的一个僵白脸的太监挑了下眉,对着曾经夺宫合作过又后反目的老相识歪着嘴点了点头。
“母后身边的暗卫居然换了人!”。萧泽心上一凛,尽抛了一点念及亲恩的感慨,强打着精神直坐起身。
徐后悠然轻叹道:“若是本宫被你父皇派来的暗卫看着,又怎好来探你的?所以那些人都已尽去了。”
“您身为一国之母,居然纡尊降贵地在身边收容前朝余孽与外邦细作?”
“你们父子不也没少在朝堂上收容了降臣叛将?本宫就算收几个能放心得用的人又如何?”
愚蠢到极!萧泽霍地站起身,对外怒喝道:“吕守!先清理了这些个挟持皇后娘娘的杂碎!”
一声令下,一条娇小的身影自房梁上倒垂而下,手中青绫舒展将猝不及防的徐后卷起拖到了西隔间的门边,亮着一只银匕的小桥牢牢地护住了徐后。而吕守领着两三个暗卫向着徐后带来的两个宫监扑杀而去……
看着室内桌倒椅翻,自己带来的两个内监勉力相抗但已早现左支右绌的败相。深吸口气压下惊骇的徐后顺势躲到了小桥的身后。
稳了稳心神,徐后索性伸出只手臂拔开珠帘跨步走进了西隔间,笑对上了眼前正襟危坐冷眼看她的长子。
“皇儿的心意,本宫领了。将他们尽数打杀,指称本宫是遭歹人胁迫的主意不错。但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母后只要悬崖勒马就好!我自会在父皇面前为您开解。”
“父皇?!”,徐后象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似的菀尔露笑,转而神情郑重地盯着萧泽一字一顿道:“皇帝回不来了!又或说等他回到洛京,本宫已要自称了哀家。”
萧泽本就苍白的脸孔瞬间更了无血色,颤声道:“洛京城门落钥,你不仅是要掩了城中行径,还盘算着要据城抗君?”
“据城待灵!待大行皇帝的灵柩归京。”。徐后走到了萧泽坐的椅边,耐心地纠正了儿子的口误。
“原本我以为您不过是要趁着父皇郊祭在外谋算了六弟的后嗣。可不想皇后最终所图目的居然是弑君!”
洛京城中的勋贵重臣就算家中此前有收到一星半点皇后要与燕王妃为难的信息,也只会当了是皇家婆媳之争,明哲保身地做了壁上观。甚至有些人家还会顺手卖个人情给了徐后,宫侍禁卫也多半怀着这样的想法上了船,待船到江心就晚了。
“你舅舅卫国公随驾扈从。统领的禁卫约好了在正月十六丑时动手……贺家调了私兵驰援南郊,掌着城中政军的李榷也被本宫说服了……”
徐后一边低声述着,一边缓走了几步抬手推了推后方紧闭的暖阁隔扇,见门不开,只能抚着隔扇上镂空的并蒂莲花叹道:“你一直病着。待等有了些精神又全心全意地只顾了里面的那个女人,哪里会想得到?”
“父皇是马上天子,不会轻易为宵小所乘,军中将士也非徐国舅能一力相控。皇后未免对着前景太过自信了。”
“萧睿?!”,提到丈夫,徐后脸上不由地露出了蔑笑,转眸盯上萧泽认真地道:“卫国公虽然力薄,但是本宫令他联络诸将用的是东宫太子的名义!”
“太子令?!也就是说,无论成败我都已成了弑君主谋?”,萧泽似哭似笑地指上了自己的鼻尖,有着立时要吐血三升的冲动。
“只能成!”,徐后上前慈爱地拖住了萧泽的手,含泪道:“济民!事已如此,你为了你和你的儿女就还是听从了本宫的安排。否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萧泽微闭双目靠上椅背,尽显颓然。
门外吕守低声回报已将两名宫监拿下套进黑布袋丢在东隔间,他也只轻嗯了一声。再未做进一步的吩咐。
徐后斜签着坐在萧泽身边,也全然不顾那些投献来用过即可丢的人形工具,继续低语劝解。
眼下的情势看着是她孤身一人陷在了玉澜堂中,带来的侍从们也被东宫侍卫团团围着。但是已然闭锁的洛京城中还有着三万禁军会随时冲进东宫来解救被劫持的皇后与太子。只要萧泽能同意携眷带子跟着她回皇宫,一切就迎刃而解。
“母后是如何劝服李榷的?还是以儿臣的名义?”,大约隔了一刻之久,想是要多得些信息以利思考对策的萧泽才缓缓地提了疑问。
皇后殿下不禁微窘地白了下脸,愣了会儿才吐实道:“本宫许了他为左相,还替晗儿定下了他的长孙女。”
“你给的这些条件,父皇也能给他!”,萧泽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讽意,想了想,才又艰涩地继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道:“不过母后估摸着还许了可以让五岁大的小皇帝立时迎回个七岁大的皇后。”
“泽儿!”。一声痛呼,徐后急揪住了胸口泣声道:“当日你病状危急,本宫也只是想让这江山能由你的嫡子会传承,才会出此下策。而今……如果你的病好了,自然还是由你登了帝位才好。”
“到如今。母后还真想儿臣的病能好了?”,萧泽带着怀疑的审视盯上了徐后微红的双眸。
对儿子灼灼的目光,心漏一拍的徐后毫不迟疑地咬牙道:“那,那是自然!”。
毕竟是亲生骨肉,轻言舍弃终有不忍。但徐后扪心自问并不想让前些日子已然下决心就当是必死无疑的儿子再活下去,即便有所让步也只想把重病的他捧上帝位小过段时间就成。弑杀景帝萧睿的心结系上,徐后不敢保证萧泽若是真坐稳了皇帝宝座会不会向着自己和徐家发难。
知子莫若母。萧泽的心性,还有他与他父亲之间的感情,徐后很清楚。
做这样的决定,心中对子多少会有些愧疚。徐后果断答完唬人的假话,立时就扯了帕子状似无意地低头拭了拭泪。
果然尽在料中!萧泽微微翘起了嘴角,重又阖上了双眼。轻轻地抓住了徐后的一只手低声道:“母后且容儿臣再好好想想!”
想,被萧泽拖成了很长的过程。
日头西偏,筛进屋室的光线也渐渐地变得昏暗不明,斑驳的光影横过萧泽靠在椅背上的象是沉睡一般的容颜。
几次起身欲唤又担心打断萧泽思絮的徐后,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将自己的手从萧泽的手心里悄悄地抽了出来。在隔扇前不停地踱开了步子。
忽然,一声隐忍的闷哼钻进了徐后的耳朵里。徐后再贴耳细听了下暖阁里传来的细碎声响,瞬间脸色大变。
“母后要做什么?”,徐后蓄势要猛拍在门扇的手,被不知何时突然起身蹿近的萧泽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我要做什么?萧泽,是你故意拖我在此!”,徐后气急败坏地怒吼出声,“里面那个女人就要生产了,是不是?”
“是!”,萧泽简单地应了声,钳带着愤怒的徐后靠在了门边的壁上,向着一直守在一边的小桥打了个眼色。他的手脚吃不住力,控着徐后很是为难,只能让人过来帮忙控住了亲娘的万金之体。
费了一番功夫,边诈带骗地挟母为质,不过是为了成全另一个要当母亲的女人。
“母后要对儿臣降罪,还请待了明日。驻留在院外的侍从还请母后下懿旨驱离。如何联络李榷,也请母后对他们示下!”
当初闭门只拿了跟着徐后进屋的两个,就是怕着打草惊蛇引来了刀兵相见的后患。现而今再无法作戏拖下去,萧泽只能直接向徐后提了要求。
“不可能!”,正被小桥用丝绢缚着双手的徐后,将怒喝声拔高得尖细,“萧济民!那贱人休想顺利产子!她得死,必须得死!”。深恼自己托误陷困境的徐后,刻意冲着西暖阁中将几个死字咬得脆响。
仿若长着擅长偷听的顺风耳,玉澜堂院外正与同伴一起被东宫侍卫押管的白发老宦官耷拉着白眉,双手一颤将手中的血藤杖磕倒在了地上。一声低沉的嗡响破木而出,凌空而去。
玉澜堂紧锁房门的东隔间地上正丢着装了两具尸首的黑布袋。那两个走了南又闯到北的宦官,吕守在拿下时细查过,并未发现身有异物或带毒素。按着周曼云此前的交代,他们将人勒死之后急急地找了尽量结实的黑布袋用来装尸,防了万一。但越是如此,吕守越是难免在心中埋怨周曼云居然将能辨毒的紫晶让萧泓带到了遥远的南方。
一只黑褐身透白翅的小虫子在一只尸袋上来回稍作盘旋,就顺着条线缝小洞钻袋入囊。
刹那之间,布袋膨胀了起来。起先跟吕守客套叙了旧相识的白脸太监成了具死后莫名胀气的尸首。
西隔间里,靠着暖阁门扇,徐后的咒声依旧喋喋,“该死的野种贱人,必须一齐死了干净!还有根本就不该现世的小崽子……”
默默含枚咬纱强撑过几个时辰的周曼云听着外边的咒骂,终于忍不住地梗起颈上青筋,痛呤出声。
妇人的痛声如刀带锋,暖阁之中立时浮现了淡淡的血气。
“云姐儿!快了!快了!再加把劲儿,就好了……”,小满紧握着曼云的手,含着泪低声安抚。
“大哥!你带着小桥她们进来!快进来!”,曼云深吸口气,嘶声的请求尽带了哭腔。
萧泽耳下青筋跳了跳,对外吼道:“将皇后带来的人全杀了!”。情况越危急,自然要当即将当前所有潜在的危险越快铲除了才好。
随着一声应诺,玉澜堂的院门外响起了哗声一片。
“都进来!不想死的,就快进来!”,曼云强直起身,更急切地发出了怒吼声。
侍立在她身边的流水咬了咬牙跑向前,一把拉开了隔扇门,一只发冷的小手先扣住了正发呆盯着着东隔间方向的吕守往后一拽。
接着,跨进西暖阁的是强拖着徐后的小桥和萧泽。
门险险地刚刚扣住,外边就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东隔间内袋碎尸化,散在空中的是数以千计从尸体中刚刚炸出来的小虫。跟它们的母蛊一样,比蚊子还小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