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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应当从江心到双桥兵营的联丰号,在王妈妈带着曼云离开后,也在片刻后从江心的徘徊不定中解脱而出,按着即定计划向双桥方向行去。
可按刚才才得的急报,巡江的水军船在水路大约半程的江面上看见了飘晃着的联丰号,打了旗语没得回应,等上了船才发现整船如鬼船一般。
船员水手与船上的客人尽皆不见,而安排夺船的十来个人正横尸在船舱之中。
老女人只咬牙,不敢讲实情,但她面上的怒意还是让曼云不由地开心咧嘴笑应道:“妈妈!不是只有你会往船上安排人。”
就算不是记在自家名下的船,要想在水手和客人中多混进自己人并不是难事。
何况曼云特意交待安排了个小子,专人专职只负责守着联丰号的蓝帆,若是失控不敌,他只管断桅扯帆就是。
曼云敢跟王妈妈走,就是知在江上打转的船只还没完全失去战力。
该相信云锦帆的属下,曼云就信,放手大胆地只给他们多留出了时间就好。
☆、第206章 天生缺陷
夕阳斜晖透过窗格照在斜倚榻上的少女,象是在她未施脂粉的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绯霞,而按说已尽洗掉妆迹的丰润双唇显得更加红艳,如火如血。
王妈妈忍不住在看过一眼之后,又凝神再盯着那抹红色再看了一眼,心中莫名地升起些不安。
在码头将曼云截下到带进行宫,她一直庆幸所行顺利。但现在她的心中不敢再象方才一样笃定了。
从曼云与周慎迁入高府客院,每日有高维夫妻两个陪着,还有一堆儿仆从相随,但还是没拦住周曼云与人联络,安排下了偷天换日式的行船之策。
一向以来,天香苑行事所占大多是以暗算明,这一次反被暗算实是在意料之外。
笼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紧,王妈妈的脸上重又堆满了世故而又谦和的微笑。
“刚才是老奴收到的消息,一时有些失态。不过算来就当了提前给姑娘报了下四少爷的讯息,也让姑娘住此间能更安乐些。”
“那我就谢谢妈妈了!”,曼云嘴里客气地说着谢,可身子还是懒洋洋地趴着,基本跟自己身体内的银子保持着同一形态。
“老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不是姑娘送四少爷回乡借得是哪路人马?云锦帆?景国公府?”
“妈妈又用得是什么人?”,周曼云圆睁双眼,更好奇地回问了一句。
也许萧家在修着行宫的夏口、建阳应该也暗伏着人马。但她根本就没有去寻去找,即便萧泓曾坑爹卖兄地说过些萧家联络细作的暗语。
送着周慎回程的只是云锦帆。几天在夏口城的游玩,她逛过街铺的,也买过路边小吃,想来如果王妈妈与她身后人有留意的话,接下去,应该要再会去细查了一番她接触的一干人等。
这么一折腾。她的逃亡大计,难度不觉又会加大了。
正如王妈妈的试探不过是例行晃枪,曼云也问的漫不经心,并不期望得到回答。
一脸温柔笑着直应着老奴惶恐哪敢用人的王妈妈,自会将真正要将她扣在行宫里的幕后人带来。
可是凭着高维就能差得动王妈妈?
前世洛京清理天香女时,按着姬妾的卑微身份,她所能认识到的只是新旧朝更替牵累了后院的一群无辜可怜人而已。还暗想过。那个成为直接起因的萧泽是否对下了狠手的女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曼云不动声色地眨了下眼睫。又藏下了疑惑。
原本美味的晚餐在饭菜加了料的情形之下,并不算好吃,何况坐在身侧伺候饮食的不是俊美少年,而是个寡淡无味的老婆子。
周曼云安静地守足了食不言的规矩。只在王妈妈又夹来一箸青菜时,不禁挑了眉。
“姑娘觉得不合口味?”,王妈妈低眉顺眼地问着,真就象了专职贴身服侍着曼云的旧仆。
“妈妈!使人散力软筋的醉倚香,其实大可不必费劲地下汤菜里,浪费过多。直接用小指盖挑上些沏杯清茶,效果一样反倒能让香气更稳重些。”
“姑娘别太挑剔。若是嫌老奴手艺不好,门外自有着精壮护卫,待我一声唤。自会伺候着姑娘进食。”
自己不主动吃下去。就要用灌的?
周曼云低头,笑纳了王妈妈敬上的心意。
汤足饭饱,待漱口净面之后,早早就甩了鞋子上床的曼云靠在床头,随意拿了本佛经翻着。口中喃喃,净心算时。
大约过了二刻,曼云倦倦地打了呵欠,侧头看向王妈妈的眼神尽带迷蒙,轻声道:“妈妈!我可是要睡了,您还请自便!”
“姑娘倒真是行家!”,王妈妈笑着扶住曼云,手指按上了曼云腕间尺寸,细心凝神。
待扶着曼云躺下,亲昵坐在床边的王妈妈才笑着放开了曼云的关腕,唤了侍女们进屋收拾。
眼前的少女双眼惺松,似醉如睡,正是中了浮香的初始反应。
而再待沉睡段时间让毒性稳定之后,就算恢复了本来的精神,身体也自会柔弱无力,成为真正要由侍儿相扶的娇滴美人。
不欲令其死,这样剥夺了行动力也就尽够了。
对于用毒的人来说,就如习武之人比艺较劲一样,对付普通人总没对付着同类人来得更有成就。
“若论毒术及身手,姑娘应比老奴强了许多,不过因有着天然缺陷,所以现在也只能挑剔着将毒下在哪儿的小事了?”,王妈妈见屋里的闲人尽皆退了,笑着拍了拍曼云玉笋样儿的嫩手。
“有所缺陷?”,曼云倦抬眼皮,怠慢地问道。
“若不是顾念着周慎等人的性命,姑娘本不应被困在此地。练着毒术却没有摈弃世俗拖累的坚韧心志,也只能学有所成,却施术无道。”
王妈妈谦逊的笑容中微露出了些得意。
世上的人和物,并不是看着天生才能就好。行走人世,能用得上的才是好的,若是用不上,即便术可通神,也是百无一用。
王妈妈敢放胆只身去码头拦人,是细研过周曼云及那位曾出现在清远的小鱼姑娘行事之迹的,判断出来只有毒术却无毒心的小姑娘一下子就让她胆气壮了起来。
“就算老奴失策让联丰号走脱,但细想起来,他们没逃走不过是多加些筹码罢了。周曼音在夏口,蔡家在夏口……姑娘一向对与己有因缘的人们放不开手,也注定要受其牵累。况且,相较于让他人卖命,您可更擅于自苦自伤。”
就象在清远送了萧家兄弟北归的小鱼,不管是有着自我牺牲的情操还是艺高人胆大的蛮劲儿,曾做过同样的事的同一人在临到其他事时必定会有着相同的取舍标准。
“让妈妈见笑了。曼云是人,也就没了办法!”
仍微闭着眼的曼云灿烂地拉起嘴角,发出了阵儿痴醉般的笑声。
瓠犀一般的素齿更衬得红唇妖艳,倒是比在码头劫到时更溢了几分华彩。
那时,她的唇上抹着层樱红好象并没有异样?王妈妈心中惶惶更盛。伸出一只手固定住了曼云小巧的下巴,想要看个清楚。
“烦!”,嫌弃着王妈妈的端详,渴睡的少女伸手拍向了王妈妈捏她的手掌。一瞬之间,曼云右手食指尖现出的一弧蓝,轻轻地划过了老妇人的手背。
相触的肌肤生凉,王妈妈立即丢下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的怪异唇色。将自己的手凑在了眼前。
手背之上没有任何痕迹。
为了防着万一。王妈妈再一次地抓起了曼云的双手,再次细看。
原本左手从尾指起三指,右手无名和尾指,共有五只甲上有着不同的毒物积存。但现在已被洗得干净,在烛光下透着淡粉,还都带着弧形的弯弯月牙,清新可爱。
王妈妈长舒口气,将曼云的手放下,反从怀里掏了一绢素白的帕子伸到少女的嘴唇边快速一蹭。
红唇仍艳,而白色的帕子也依旧白森森现着本来的面目。
许是自己多疑了吧?王妈妈不再盯着曼云,帮她盖上锦被,起身放下床幔。
更漏滴壶。紫檀香。红绡纱,纱帐里睡着的少女梦正酣。
可是就守在屋里的王妈妈,连看了几次漏壶刻箭,心头渐觉涌了一股又一股的烦躁之意。
“妈妈是要等什么人吗?”,轻柔得如同雏鸟啁鸣的声音从帐中传来。一只玉手象是想要掀帐,却只碰了帐边,就娇娇地抓住了帐边流苏。
“姑娘醒了?”,估摸着醉倚香的药劲已稳,绷着脸的王妈妈一回头就又挤上了笑。
“嗯,我渴了!”,帘中影绰绰,已伸到帐边的手收回,拢了拢颈边的散发,姿态慵懒,更添了几分媚意。
王妈妈笑着倒了盏茶坐到了曼云的身边,打量起仿若换了芯子的少女。
曼云低头一笑,就着王妈妈的手就轻啜了口茶汤。
“姑娘生来颜色好,本就应如此娇养着才好。平日里那样如男子般四下走动,岂不是暴殄天物了。要不要老奴拿了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儿?这才有个女儿家的样子。”
“所谓女儿家的样子,就是象这样连手腕随意动一下就觉得气喘无力的病秧子模样?”,曼云身弱嘴不弱,嘴唇一离开茶盏,就是讽意满满地一嗤,道“妈妈若是喜欢,为何不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老奴命贱,生得丑陋,只得是伺候着姑娘做些粗事。”
“老奴?怪道刚才一直跟我说着,把人命当回事就是缺陷。原本你也就没把自己当了人,只当了是谁家的牛马走狗吧?”
“姑娘身上没了力气,要打罚老奴倒是不便了。若是觉得骂着舒服,也就多骂两句,老奴尽受着就是了。”,王妈妈笑着抚开曼云身侧没攥紧的拳头,低语安慰。
“要将我困囚在这院子里,尽有那些让人昏睡不醒的药物可以用,妈妈又何必用了醉倚香?这种半死不活的死样子,烦死人了。”,曼云连咬牙切齿的力气都弱了许多,愤愤之语出口反倒象极了撒娇。
王妈妈扑哧一下乐了。
她伸手拂了下曼云肩头散乱的秀发,耐心地解释道:“如若再细说了你天生的缺陷就还有一个。那就是你是女人,长得漂亮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搬弄一具如同木雕泥塑的身体,远远没有去征服占有一个有心反抗却无力反抗的女人来得痛快。”
“原来如此!”,曼云的红唇娇媚一笑,道:“象妈妈这样挖空心思帮着男人逼/奸女子的,真不能算女人!也算不得人了!”
☆、第207章 可敢一吻?
“姑娘,谁让我们这辈子错投了女胎!”
曼云略嫌过于尖刻的质问并没有引了王妈妈的半丝动容。老妇人低垂着眼帘,难得没再自谦自贱的称奴,依旧是平静的低眉顺眼。
细心打量了下王妈妈,曼云的脸上露出浅淡一笑,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如果说自己放不开手脚做不得屠城灭门之事是缺陷,那么眼前习惯了为人奴婢,甘心屈膝的老妇也同样有着自缚手脚的毛病。
更鼓响,咚——咚咚咚!一慢三快,报着四更。
这样的时辰更适合鬼邪横行,而非凡人走动。
逗留在周曼云房里的王妈妈没走,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绣着一绷绢帕,飞针走线,仿若是在纯凭着感觉。她已不指望那个本约好来验货的男人能被等到。现已过了三更天,多半是被绊住了。
只是曼云不睡,王妈妈也就贴身跟着伺候罢了。
已酣睡一场的曼云靠在床头,就着烛台微光垂眸盯着放在膝上的一卷佛经,口中默诵。前世里背得烂熟的经文不必看,自然就会从久远的记忆里重新翻起。
求佛念经又有什么用?王妈妈眼中瞥向曼云的余光,尽藏了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