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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姐儿!这书可不是拿来玩儿,这是你爹爹给娘亲布置的功课呢!”,杜氏笑嘻嘻哄着孩子,眉眼舒展。
若夫妻有情,即使领罚也是乐事。想来娘是故意在人前做足了苦相,好一次又一次的让祖母用这样的法子罚她?
周曼云握书的小手不自觉地捏得更紧了些,浓密眼睫垂下如扇阴影。手抄范本上的小楷圆润挺拔,行气贯串之间透出了不类女儿家的神采飞扬,字是父亲周柘的,曼云曾在他遗世不多的画卷书稿中看过。
杜氏弯了弯嘴角,轻俯下身,小心地抽了抽书卷,纹丝不得动。接着,她腆着笑跟女儿做开了交易,道:“云姐儿!把书给娘,娘给你再找了别的好玩的,咱俩个儿换!”
别的?又紧盯了下杜氏的脖颈,周曼云抬起通红的小脸,手一松,问道:“剑!娘亲,您身边有带着剑吗?”
“唉!怎么不随你爹,倒随了我了!”,杜氏直起身拍了拍曼云的的小肩膀,笑脸上露出了几分懊恼,摇了摇头。
“真没有了?长的?短的?”,周曼云一定要弄个明白,手里按着自个儿的印象大约比划了几类剑的长度。
女儿脸涨红,小胸脯不规则地起伏着,眼中带着几分希冀,突然一下子让杜氏不忍心拒绝。她故作恍然大悟地拍拍额头,“倒还有一把,不知是不是你要的!”
还真有剑?周曼云看看杜氏,再看看被她差使着的朱妈妈,还有墙边被朱妈妈打开一通翻找的黑漆箱子,眼中划过了难言的伤痛。
不一会儿,一个不过一尺长的鹿皮卷被朱妈妈递到了杜氏的手上。
“就是这个!”杜氏满脸笑着,为自己总算找出个应付曼云的东西而得意。“这也是你外祖听闻周家要回乡,特地差人远从燕州赶着送来给你的。娘觉得好,就先私留下了。”
杜氏边说着,边解开了卷上的缚绳,将鹿皮卷一点点的在曼云面前摊开。
这分明不是剑,只是柄七寸来长的匕首罢了。周曼云才看到一点影儿,就判定了,心中五味陈杂。
难道当初经历过当年事的老人们所说的娘亲拔剑自刎,是以讹传讹,错把匕首说成了剑。但不管如何,现如今霍城回不去,娘亲前世死因不明,自己能做的,就是把她身边的一切疑似凶器全部丢掉,统统丢得远远去。
鹿皮卷完全摊开了,一柄匕首显在眼前,匕鞘通体乌黑,护柄处也包着同样软柔的黑色皮质,只是其上隐隐有着银色的云纹。
杜氏将闪着冷光的匕首飞快地抽出来下,又重新插了回去,“看着不起眼,实是你外祖父费了心思的。钢料是西域商人带来的,燕州徐大师亲制,大师手笔,世上一样的就只有这一把。极轻极利,而且为了送你,用银线在护手的黑豹皮上绣了云纹……”
“世上一样的就只有这一把?”,周曼云的小手放在匕鞘上,目呆神痴。
没等杜氏说到,周曼云的手已自然地摸到了柄首,那里一朵银色的云形里阴刻着一个小小的篆体云字,不细看根本认不出来。
过了会儿,等杜氏以为她看够了,要重新包起来时,周曼云才快速地把匕首抢到了怀里,“娘!我喜欢!我要贴身带着。”
杜氏这下有些慌了,再三跟女儿强调着匕首的锋利,奈何周曼云铁了心的撒赖打混,赌咒发誓,硬把重新包裹好的匕首死死地抱在了怀里,一步不让。
直到夜深,曼云蜷着身子睡着了,杜氏起身给她盖被,发现她的一只小手居然放在枕下死死地扣着鹿皮卷儿,不禁哑然失笑。
夜幕低垂,明月高悬,若有若无的云丝缕缕缠绕在周围,仿若亘古不变地照着世间人的前世今生……
半开的雕花窗格,斜斜地透着恬淡月光,如涟如漪,散在一张咯吱作响的黄杨木床上,朦胧之中,交叠的一对男女正做着最原始的律动。
被男人结实身体死死压着的女人,冰肌似雪,披散着如蔓的长发,紧闭的双眼长睫在不停地抖动,在男人急促的喘息声中,紧紧地咬唇承受着。
雪白的肌肤经了一阵儿深吮浅吸,显出了艳丽而又淫/糜的红,男人还是十分不满地咬上了她的脖颈,“周曼云!睁开眼,看着我……”
是被强迫命令,还是半推半就?她不仅睁开眼看着他享受她的*,还无耻地叫出了声,喊出了他的名……可欢好的余韵犹在,男人已毫不留恋地起身穿衣,月光冷冷地照着他装束整齐的背影。
静躺在床上的周曼云忍不住侧头偷看了眼,男人迅速转了身,一道银光划过,一柄匕首出鞘,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惊惧地瞪大了眼睛,尖叫声还未出唇就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捂住,利刃还鞘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响,接着是一串恶劣至极的笑声,“给你的!周曼云!你可以拿它杀人,也可以杀自己。人在匕在,否则我会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在梦魇的一连串回音绕旋中,永德十五年,平州丰津县的周家小院里,响起了一个孩子的惊声尖叫。
“云姐儿!”,杜氏把一头冷汗涔涔的周曼云轻轻地揽了起来,一脸心疼。
周曼云的眼茫然地在杜氏的脸上流连了会儿,才反扑进娘的怀中,放声大哭,“娘!娘……”
恶梦!从前世带到今生的恶梦,娘亲的死,还有自己的!
现在五岁曼云枕下的匕首,分明就是前世自个儿在洛京山中小院死去时,藏在床下暗格的那一柄。
前世今生,逃不开的通通地重叠在一起。即使尽力改变着命运,但有些事,有着记忆的今生会比前世更痛苦。那些痛苦的往事,忘不掉,这辈子才五岁的身体,就有了前世成年曼云的浪荡记忆。
脏!脏死了!小曼云紧咬着嘴唇扑进娘亲的怀里,磨蹭了几下才缓缓地在真实的温热触感中缓缓阖上了眼。
过了好久,一只小手轻轻地放在了杜氏的手背上,再紧紧一握,“娘!你快生下弟弟来吧!妹妹也好!”
什么都好,从前世逃回来的周曼云即便再如何故作稚气,也永远找不回已经失去的天真美好。此生决意守护住娘亲,但应当有个比自己干净、纯洁的孩子陪着娘,承欢膝下。周曼云,不配!
换下了汗湿透的衣裳,再次躺回床上,周曼云闭着眼却了无睡意,那柄匕首被小心地从枕下挪了出来,抱在了怀里。
前世他是怎么拿到这把匕首的?而今生是不是得先杀了他,才能让恶梦终结?曼云又一次想起了前世才出生不到一天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第19章不告而贼
被恶梦惊扰得一夜未得好眠的小曼云,一大早起来,眼睑之下就象是扫一层黛黑。因为漂亮的小脸蛋肤质白腻如瓷,两厢一衬,更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痛。
为了身子骨的长久计,周曼云还是强打着精神,照着前几日的样儿跟朱妈妈在院子里活动了会。可一吃过早食,她的小呵欠就不由自主地一个连着一个冒了出来。
杜氏被曼云的渴睡样儿逗得咯咯直乐,朱妈妈眯着眼斜了自家小姐一眼,心疼地一把揽过曼云,把她侧抱在怀里哄着,想要让曼云再好好地睡上一个回笼。
朱妈妈身胖力大,曼云象是被网住的大鱼一样挣脱不得。
“娘!”,她可怜兮兮叫着,求救似的,望向了近在咫尺的娘亲。
杜氏却矫情地用块浅茜色的帕子捂了正弯着月牙的红唇,朝着墙壁扭过了脸。只留了斜插在坠马髻上的赤金衔珠凤钗,晃当着圆润光洁的珠子一颤一颤笑话着周曼云的徒劳。
结果,周曼云还是被朱妈妈高耸的波峰和粗壮的胳膊压住了小脸,眼前一黑,不露半点光亮缝隙,也只得认命地半闭上了眼睛。
本来周曼云只想装装,应付一下朱妈妈就起来,可奈何她五岁的小身体一点也不配合,即使在朦朦胧胧之间觉得又有嘈杂声嗡嗡地开始在外边响,可还是枕着朱妈妈软和的身子昏沉地睡了过去。
时近午时,从小床上爬起身的曼云,就着小满端来的天青色小茶盅喝了口温水,使劲地甩了甩头,才清醒地听清了娘亲和朱妈妈正谈着的事情。
四伯周檀正在外边的院子里中跪着,而内院里为自家夫君在嫡母周夫人面前求情说了两句的四伯娘闵氏也被罚了。
本来闵氏也想夫妻共体的在内院周夫人的房门门口陪着自家夫君跪着,但被白老姨娘和众妯娌劝了,众人也帮着她向周夫人讨了饶,现在闵氏正待在自个儿的屋里反省。
周檀会被周夫人罚跪,还是因为那个虚言道士。
虚言在昨个儿半夜里就离开周家了,这对本来就很不待见他的人来说是件好事,可主要这道士做人实在太不厚道,走得太过隐秘了些。
溜走的虚言没惊动任何人,只留了封给周檀的信,放在了外院客房的桌上。
信里说是,半夜里虚言道士那个被留在西湾老君观的小道童跑来报信,在西湾有几位他的友人得了重疾,道士必须要赶回去看着,来不及告别,还请多多恕罪云云。
原本收到告别信的周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周家四个孩子病情也算稳当了,再接着按方子吃药,也就是了。道士既然有急事,也留信打招呼了,走便走了。
何况在周檀看来,道士来一趟周家也就只拿走了一幅自己描的水图,算下来,周家应当还亏欠了孩子们的诊费和一份丰厚的程仪,得紧赶着补上。所以,一早看到信,周檀的第一反应是让身边的长随带钱物去西湾的老君观送礼。
只是周檀怎么想不顶事儿,道士在半夜里走掉的消息,下人们在通知他之前也就早传到内院里。
在周檀还在想着怎么跟嫡母回话时,周夫人已直接让下人带了周檀到了她的上房里开训。
周夫人对道士居然能不告而别,很是气愤。昨晚虚言道士是何时收信,何时走人,又如何走的,外院看门护院的人就跟敞了篱笆似的任进任出,而负责一家老小安危的周檀居然一无所觉,纯是从上到下都十分地失职。
“那道人高来高去的,你别是招了个探路的贼人来家!”,周夫人的这句评语被一直老实的周檀小小地反驳了一下,说是他私心认为虚言道兄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
于是,难得在嫡母面前胆儿肥了一次的周檀,因为了这句不敬的顶嘴,直接被罚着在内外院相连的垂花院门旁跪下了。
“四爷跪了快一个时辰了,这大太阳地里的!不晒晕死,就见鬼了!”,朱妈妈在房里打抱不平的呶嘴呲牙,被杜氏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肥手儿。
周家租住的小院,内眷这儿还有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而周檀居住的外院人手少,松散非常,确实给道士了说走就走的机会。可原因却不都在周檀疏于管理。他要管,也得有人让他管才是,周家本就是散了仆从回乡客旅中,而大奶奶谢氏前几天差人往洛京送礼更是让管事周四平带走了好些个可用来看门护院的青壮年男仆。
这两天,前院的人手明显不够用,周慎和周怀这两个本来病情严重些送去前院让道士就近照拂的男孩子,也被移了回来,说是大有好转,其实也是因为前院没人照看,让仅有的几个婆子内外院两头跑,也着实累得慌。
可再多的理由又能如何?那个让四伯在大太阳底下跪着的,是他的嫡母。周曼云透着窗格,看看外头盛夏猖狂着四散热力的日头,默默地低下了头。
前世里,自己是该有多无知糊涂,才想着把孩子给别的女人养。即便那时孩子和自己都能侥幸活下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