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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暗自发笑,然后放声大笑起来。他轻蔑地说:“你读过那本著名的证据?”
“读过。”皮西奥塔说,由于唐的反应而感到困惑。
“我没有读过,”唐说,“但是,我已决定行动,好像它根本就不存在。”
皮西奥塔说:“你要求我背叛吉里亚诺。什么因素使你认为有这种可能性?”
唐·克罗斯微笑道:“你通知我关于他对旅店的袭击。这难道不是一种友谊的举动?”
“我那样做是为了吉里亚诺而不是为了你。”皮西奥塔说,“图里失去了理智。他计划杀死你。一旦你死了,那么我知道,我们任何人都不会有任何希望。‘联友帮’在杀掉我们之前是决不会罢休的,他们才不管有没有什么证据。他本该几天前离开这个国家,但是,他拖延不走,希望能够复仇并要你的命。我来约会是要与你一起作一下安排。几天之内吉里亚诺便要离开这个国家,他将结束与你之间的仇恨。让他走吧。”
唐·克罗斯从他的饭桌旁仰起身。他呷了一口葡萄酒。“你太孩子气了。”他说,“我们已经结束了这段时期。吉里亚诺太危险,不能活着留下来。但是,我不能杀他。我必须生活在西西里——我不能杀死西西里的最伟大的英雄和亲自干这些我必须要干的事。太多的人民爱戴吉里亚诺,他的太多的追随者们将为他的死谋求报复。必须由武装警察干。这件事就必须这样来安排。你是能把吉里亚诺引入这样一种圈套的唯一的人。”他停顿了一会,接着慎重地说:“现在该结束你所生活的社会了。你可以呆在这个社会里直到它的毁灭,或者脱离这个社会到另一个社会里生活。”
皮西奥塔说:“我可以在耶稣的保护下,但如果知道我背叛了吉里亚诺,我不会活多久。”
“你只需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你将与他会面,”唐·克罗斯说,“其他人决不会知道。我将与卢卡上校和维拉蒂督察安排有关事宜。其余的事情由他们去干。”他停顿了一下。“吉里亚诺已经变了。他不再是你童年时期的伙伴,不再是你最要好的朋友。他是个只顾自己的人。正像你现在必须要做的一样。”
就这样,在7月5日的晚上,当度西奥塔前往卡斯特维特拉诺时,他对唐·克罗斯屈身俯命,告诉了他与吉里亚诺会面的地点,而且他知道唐肯定会告诉卢卡上校和维拉蒂督察。他并没有告诉他们的会面是在朱·佩皮诺的家,而仅仅在卡斯特维特拉诺镇里。他告诫他们要小心行事,因为吉里亚诺对于设置的圈套有一种直觉。
当皮西奥塔到达朱·佩皮诺家时,这位老车夫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冷淡态度迎接他。皮西奥塔不知道老人是否在怀疑他。他肯定运用西西里人所特有的准确的思维方式,注意到了武装警察在城里的不寻常的行动。
皮西奥塔感到一阵极度恐惧的痛苦,然后,一阵痛苦的思索。如果吉里亚诺的母亲了解到是她心爱的阿斯帕纽出卖了她的儿子,那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她站在他的面前,朝着他脸上啐唾沫,骂他叛徒和杀人凶手,那又怎么办?他俩曾经相拥而泣,他曾发誓保护她的儿子,他是一个口蜜腹剑之徒。此时,他想到杀死这个老人,也想到自杀。
朱·佩皮诺说:“如果你是在找图里,他已经走了。”他怜悯起皮西奥塔,因为他面色苍白,呼吸艰难。“你要喝茴香酒吗?”
皮西奥塔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老人说:“小心点,城里全是武装警察。”
皮西奥塔感到骇然。他多么傻,竟然不知道吉里亚诺会嗅出设置的圈套。现在如果吉里亚诺嗅出背叛者,将如何是好?
皮西奥塔跑出房子,绕过市区,走上通往下一个接头地点的乡村小道。那就是在古代鬼城塞林组恩特的塞利纳斯卫城。
古希腊城的废墟在夏季的月光下闪闪发光。在废墟中,吉里亚诺坐在庙宇的残损的石级上思念着美国。
他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忧郁。先前的梦想消失了。他曾对自己的前途和西西里的未来充满着希望,对自己的永恒的声望有着坚定的信念。如此多的人民爱戴着他。过去,他曾是他们的福星,可是现在,吉里亚诺似乎认为他是他们的祸根。不顾一切情理,他感到被遗弃了。然而,他还有着阿斯帕纽·皮西奥塔。他们二人一起重新恢复昔日的爱戴和梦想的这一天总会到来。毕竟,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他们二人。
月亮消失了,古城沉没在黑暗之中;废墟看起来像绘在夜色帆布上的轮廓。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传来了碎石和泥土移动的嘶嘶声,吉里亚诺将身体蜷缩回大理石柱之间,微型冲锋枪作好了射击的准备。月亮安详地飘浮出云层,他发现阿斯帕纽·皮西奥塔站在宽阔的从卫城延伸下来的废墟大道上。
皮西奥塔慢慢地走下碎石路,两眼搜索着,轻声地呼唤着吉里亚诺的名字。吉里亚诺藏在庙宇的柱子后,等待着,直到皮西奥塔从他身边经过,然后健步蹿到他的身后。“阿斯帕纽,我又赢了。”他说道,玩着他们往日的儿童游戏。他吃惊地发现皮西奥塔竟然恐惧得发晕。
吉里亚诺在石阶上坐下,枪放置在一旁。“过来坐一会,”他说,“你肯定累了,这可能是我们单独在一起谈话的最后一次机会。”
皮西奥塔说:“我们能够在玛赞拉…德尔…瓦罗谈话,我们在那儿更安全。”
吉里亚诺对他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如果你不休息,你又会吐血。来,坐在我的旁边。”吉里亚诺坐在石阶的高处。
他看到皮西奥塔从肩上取下枪,以为他要把枪放到一边。他站起来伸出手帮助阿斯帕纽跨上台阶。接着他意识到他的朋友正用枪对着他。他愣住了,因为七年来他第一次被搞得措手不及。
皮西奥塔害怕他们如果谈起话来,吉里亚诺会问些什么,因此他头脑几乎要炸开了。他会问:“阿斯帕纽,谁是我们匪帮的犹大?阿斯帕纽,谁预先通知了唐·克罗斯?呵斯帕纽,谁把武装警察带到卡斯特维特拉诺?阿斯帕纽,你为什么与唐·克罗斯会面?”但是,最重要的是,他担心吉里亚诺会说:“阿斯帕纽,你是我的兄弟。”正是这最后一个担心使得皮西奥塔扣动了扳机。
一串子弹打掉了吉里亚诺的手,击穿了他的身体。皮西奥塔为自己的行为惊呆了,等待着他倒下去。可是吉里亚诺却慢慢地走下台阶,鲜血从伤口里涌出,皮西奥塔心里充满着迷信般的恐惧,他转身逃跑,他看见吉里亚诺在身后追赶,然后倒下了。
吉里亚诺在弥留之际仍然想着他在奔跑。他头脑的破碎的神经细胞紊乱了,他想到七年前他和阿斯帕纽一起在山上奔跑,古罗马的蓄水池流淌出清新的水,奇花异草发出令人陶醉的香味,在经过锁在神龛里的圣徒时,他像那天夜晚一样喊叫起来:“阿斯帕纽,我相信……”相信他的幸福的命运,相信他的朋反的真诚的爱。然后,仁慈的死亡把背叛和他最终失败的认识传授给了他。他在梦想中死去。
阿斯帕纽·皮西奥塔逃跑了。他穿过田野,跑上了通往卡斯特维特拉诺的公路。他利用特别通行证在公路上与卢卡上校和维拉蒂督察取得了联系。正是他们编造了吉里亚诺落进了圈套,被佩雷兹上尉杀死的故事。
1950年7月5日那天早晨,玛丽亚·隆巴多·吉里亚诺起得很早。她被敲门声惊醒;她的丈夫下床去开门。他回到卧室告诉她,他必须出门,可能离家一天。她透过窗户看见他坐上了朱·佩皮诺的大车,车板和车轮上画着醒目的传奇故事。难道他们有图里的消息,还是他已经逃到美国,或者出了什么事?她感到在过去的七年里她时常出现的那种熟悉的焦虑转变为恐惧。这使得她不安起来,她打扫房间,为一天的伙食摘洗蔬菜,然后,她打开房门,朝远处的街里望去。
在贝拉街,她的所有的邻居都清洗光了。没有孩子们玩耍。男人中的许多被怀疑是吉里亚诺匪帮的同党而被投人监狱。女人们担心受怕,不敢让她们的孩子上街。在贝拉街的两端都有武装警察的小分队。士兵们肩上背着枪来来回回地走动巡逻。她看见在一些房屋顶上也有士兵。军用吉普车靠着建筑物停放着,一辆装甲车封锁了靠近贝拉姆波兵营的贝拉街的进出口。两千多人的卢卡上校的军队占据了蒙特莱普,他们骚扰妇女,恐吓儿童,对那些没有被关押的男人实行人身攻击,与城镇里的人们为敌。所有这些士兵来到这儿就是要杀她的儿子。但是他已经到了美国,他将会自由,只要时机成熟,她和她的丈夫将在那儿与他会合。他们将过着不必担惊受怕,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走进房间,感到自己要有些事干。她走到后阳台,眺望群山。吉里亚诺曾常常在这些山上用望远镜观察这所房子。她总是感到他的存在;现在她却没有这种感觉了。他肯定已在美国。
一阵响亮急切的敲门声使她吓得发呆。她慢慢地去开门。她首先发现的人是赫克托·阿道尼斯,她从未看到过他有过这样的神色。胡子邋遢,头发蓬乱,衣服没结领带。上衣里的衬衣皱巴巴,领子沾满了污迹。但是,最引起她注意的是一切尊严都已从他的脸上消失。一副绝望的沮丧模样。他看着她时,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她捂住嘴叫了起来。
他进了屋,说道:“别这样,玛丽亚,我求求你。”一个很年轻的武装警察上尉跟着他走了进来。玛丽亚·隆巴多的目光越过他们朝街里看。有三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她家的房子前,里面坐着武装警察的司机。一群武装人员聚集在房子大门的两边。
年轻的上尉面色红润。他脱下帽子放在臂下。“你是玛丽亚·隆巴多?”他一本正经地问道,操着北方托斯卡纳的口音。
玛丽亚·隆巴多回答是的。她的嗓音发出绝望的嘶哑声,嘴里干燥得没有唾液。
“我必须请你陪我到卡斯特维特拉诺。”军官说,“我的车在等着。你的这位朋友将陪着我们。当然,如果你答应。”
玛丽亚·隆巴多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她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为了什么原因?我对卡斯特维特拉诺什么都不知道,不认识那里的任何人。”
上尉的语气变得较为温和和犹豫不决起来。“有一个人我们需要你去辨认一下。我们认为他是你的儿子。”
“那不是我的儿子,他从未到卡斯特维特拉诺去过,”玛丽亚·隆巴多说。“那人死了吗?”
“是的。”军官说。
玛丽亚·隆巴多发出长长的嚎鸣声,接着跪倒在地。“我的儿子从不去卡斯特维特拉诺。”她说。赫克托·阿道尼斯走到她跟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你必须去。”他说,“或许这是他的骗局,以前他常这样干。”
“不,”她说,“我不去。我不去。”
上尉问:“你的丈夫在家吗?我们可以带他去。”
玛丽亚·隆巴多记起朱·佩皮诺一大早叫走了她的丈夫。她记起了当她看见那辆绘了画的驴车时所产生的灾难性的预感。“等等。”她说。她走进卧室换了一套黑色的衣服,头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披巾。上尉为他开了门。她走出家来到大街上。到处都是武装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