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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昆仑注意的第三个人,便是东面上房居住的那个客人,其实他只是在忙乱中,忍不住探首窗外,张望一下,便自收回身子,不复再现。
简昆仑却已认出了他。正是日间现身日客斋算命的那个锦衣华服雏儿。
他终于也经历了一些江湖风险,多少体验到眼前的处身险恶,变得谨慎小心了些,只是本质上,早已习惯了过去的排场,豪门生涯,一任如何藏拙,也难免凡事招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简昆仑焉能不为对方少年暗自捏上一把冷汗!
虽然,直到现在,对方少年的身分,甚而姓氏,仍然讳莫如深,简昆仑却已对他不再怀疑,几乎可以认定,必属永历帝一系的人物,正是自己此行意欲插手关怀的对象,自不可轻易失之交臂。
他随即悄悄退回。
序幕既已展开,看来好戏即将陆续登场。简昆仑所要准备的是:如何打好打赢这一仗。
为了不使那个高大的散发头陀上来就认出自己,简昆仑特别改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衣,发式也略作改变,乍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生意人的模样。
院子里到处都是积水,昨夜的一场大雨使得天空格外明净,四下里的花草树木,看过去更觉得青葱鲜艳,惹人垂爱。
简昆仑要了一客早点,早早地开释了店钱,一个人凭窗而坐,点了一些吃食,才吃了一半,即看见一行人影,自后院缓缓步出,其中一人,想是身子不适,由一个汉子半搀半扶,低头疾步而行,正是昨日日客斋现身的那个华服少年。
或许是昨夜受了惊吓,一夜没有睡好,或是路上染了风寒,不得而知,此时看上去,却是面有病容。
经过昨夜的一闹,这里无论如何是住不下去了,一行四人起了个早,便思早早离开。
栈外,早已先雇好了辆车。
那模样娇嫩的华服少年,原是骑马的,只是此刻身子不适,只好改为乘车。
一行四人,在简昆仑眼中看来,俱不陌生。除了那锦衣少年,以及看似专门服侍他的一个书僮之外,另外二人,却是透着精明干练。昨天夜里,在大雨之中,简昆仑已经见识了他们的身手伎俩,都非无能之辈。
想是已知身分败露,一行四人,越加神色匆匆,在客店老板伙计一连串的哈腰称谢声中,四个人匆匆地步出客栈,即由那个书僮模样人搀着中间少年,步入车厢,其它二人骑马而傍。另有两匹马空着坐鞍。一行人马迎着东方新出的朝阳急驰而去,车轮马蹄声,自有一番骚动,显然声势不小。
简昆仑隔着窗户,把这一番阵仗看在眼里,不觉眉头皱了一皱。
却有人忍不住问说:“这是谁家哥儿,怎地如此猖狂,像是来头不小!”
“说是姓洪,却称呼他是九公子……到底是怎么个身分,咱们可就不清楚了,只是很舍得施钱!”
边说边笑,一脸的贪心样子。
先前说话的是栈里的一个客人,后面答话的显然就是这里的账房先生。秃头、小眼睛,大酒糟鼻子。
说话的当儿,店主人也已回来,大声插嘴说:“走了也好,要不然还得闹事!年轻的公子,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真是!昨儿晚上差点连小命都赔了进去……”
账房先生嘿嘿笑着说:“可是人家真舍得给钱呀,住一天就给二十两银子,这种阔主儿,到哪里找去?”
店主人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可留也留不住呀,说是有急事,要是能雇着车,昨天夜里就走啦!”
“洪九公子?”账房先生眯缝着一双小眼,“还真没听说过呢……”
说话当儿,由后面又出来一拨子人,嚷着结账,匆匆走了。来来往往,还是真忙。
简昆仑心里已有见地,越是不急。独个儿慢慢地享用他的早点——云腿粽子,豆腐脑儿。
一路疾驰,车行颠簸。还不到正午时光,已足足跑了四十里。车里洪九公子像是有些吃受不住了,小书僮探出了脑袋,招呼着前座的车把式,连声嚷着:“停停,停停……”
马车才自停了下来。
紧接着被称为洪九公子的那个少年,由车窗里探出头来,哇哇地吐了几口,呕吐出不少秽物。
随车的两名汉子见状,滚鞍下马,忙即偎了过去。
“怎么回事?”
“不行……我受不住……”九公子嫩声嫩气地说,“得找个地方歇歇……”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小书僮,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啊哟一声说:“好烫人!”
却被他把那只手给摔了下来:“别没规矩!”
脸上带着一抹红,看起来更觉着娇气。
往车座上一靠,洪九公子微弱地吟着:“我想吃梨糕,你们快给我买去……”
“我的小……爷,这不是家里……到哪里去给您买梨糕去?”
“那我不管!”九公子生气地嗔着,“我渴得慌,还想喝酸梅汤……”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一脸为难的样子。其中身着黄衣的一个,叹声道:“好吧,您先歇着,我到前面瞧瞧去!”一面说着,翻身上马,却向高瘦个头的同伴招呼着:“小心差事。”
话声方歇,岔道里蹄声噪耳,大群人马,风驰电掣般已自涌出。
随着为首马上人的弓弦一响,前座上车把式“哎哟”一声,前心中箭,一个倒栽,跌落尘埃。
九骑快马,风簇云拥,乱蹄践踏声中,已列队当前。
一式的短衣劲装,背插长刀,却由一个佩有流星双锤,手持长弓的黑衣壮汉率领。
这人箭不虚发,只一箭,已将对方赶车的把式射死弓下,狂笑一声,手指当面马车,大声喝道:“你们跑不了,快把车里的小子献上,饶尔等不死,要不然,这赶车的就是你等下场!”
马车内的小书僮,早已吓得脸色骤变,砰一声关上了车窗。
随车的两名汉子,自是吃惊不小。其中高瘦的一个迅速跳上车辕。操起马缰,叱了声:“冲!”
蓦地弓弦响处,自对面黑衣壮汉手上,又发出一箭,直取马车上高瘦汉子前心,却为后者抄手接住。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来人的一声吆喝,九骑快马,一拥而上,直向马车围扑过来。
随车的黄衣汉子,方将一口鬼头钢刀自鞍前拨出,却不知对面领头的黑衣汉子,身手了得。随着这人的一声怪笑,小南瓜般大小的一只流星锤,忽悠悠已自飞到眼前。
黄衣汉子惊呼一声,陡地自鞍上腾身而起,却不过仅以身免。耳听得砰一声大响,流星锤撞了马头,热血四溅里,一颗马首当场砸为稀烂。
黄衣汉子幸而纵起,却也吓得不轻,随着他落下的身子,早已是步履蹒跚,可是对方马上的黑衣壮汉,却是放他不过。
黄衣汉子身子尚未站定,对方的另一只流星锤,已忽悠悠再次来到,有如流星一团,直取黄衣人当胸,砰地击了个正着。
这一锤力道至猛,黄衣汉子血肉之躯如何当得?随着对方流星锤的走势,黄衣人整个身子足足飞出去丈许开外,一头撞向山壁,当场死于非命。
这番场面看在死者同伴、那个高瘦汉子眼里,焉能不为之触目惊心?他这里方自惊呼一声,待将操车急行,可是对方马上黑衣汉子的一双流星锤,却是了得。双锤交互施展,两丈方圆内外,全已在他控制之中。
高瘦汉子缰系未启,对方手上斗大的一团流星,已自忽悠悠临近眼前。观其来势,万难闪躲。
“啊呀!”车座上的高瘦汉子惊呼一声,这一霎,即使腾身闪躲,也已不及,眼看着这就溅血于对方锤下的俄顷之间,蓦地,空中一声暴喝。
“慢着!”
一个人影,疾若飞猿,陡地自半山峭壁间飞坠直下,不偏不倚,竟自抢先一步,落在了车辕前座。
众人乍惊下,才发觉到来人竟是一个高大的散发头陀。
这个头陀身法好快!随着他落下的身子,半截铁塔般的伟壮,却是轻功极佳,并未带出来什么声。
散发头陀必然在事先早已观察好了,落身、伸手、时间、出手,配合得恰到好处。
马上壮汉的出手流星,眼看着即将在瘦高汉子身上爆开一朵血花,偏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散发头陀自空而降,给搅了局。
噗!那只流星锤,已到了头陀手上。
自然,并非是流星锤的本身而是连系在锤身之后一截锁链,被头陀一手抄住。
马上壮汉怒吼一声,用力向后一扯,锁链子哗啦一响,扯了个笔直。那只流星,兀自纹丝不动地抓在对方手里。
这么一来,马上汉子才知道来人的厉害,一声暴喝道:“和尚找死!”话声出口,第二个流星锤,忽悠悠绕了个半圆圈子,有似长虹贯日,自侧面猛袭过来。
散发头陀早已顾及有此一手。
原来他现身之始,手上即撑着一杆禅门的月牙方便铲,这一霎,便自派上了用场,迎着对方另一只流星锤的来势,散发头陀手中的方便铲蓦地往空中一举,刷啦啦!一阵子锁链响声里,已把对方来犯的那只流星,紧紧缠住。
这才是实力的接触。散发头陀必然有惊人的臂力,眼前这么一来,更是毫无置疑地与对方较上了手劲儿。
随着头陀的一声叱喝:“起!”方便铲哗啦一摇,连同着右手猛厉的回带之力,对方马上的黑衣壮汉,竟自万难挺受,整个身子便随着这股劲头儿,忽悠悠地凌空飞越而起,扑通摔落地上。
不用说,手里的那只流星锤,自是万难把持,怪蛇似地飞越出手,刷啦啦!全数都缠到了头陀的方便铲身上。
众声大啸里,待将一拥而上,偏偏坠落地上的黑衣壮汉心有未甘,再次怒叱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霍地跃起,箭矢也似直向着头陀身上扑去。
散发头陀早已等着他了。随着对方的来势,头陀手里的方便铲,霍地向前一指,直取对方前心,右手抢自对方流星锤,更不留情,陡地向着来人头上抡去。
黑衣汉子大吃一惊,慌不迭向左面一个快闪,才将纵起的身子,又自倒了下去,险险乎闪开了头陀当胸的方便一铲,却是逃不过自己的那只流星锤。
砰!银光乍现,虽然没有击中他的脑壳,右面肩头却是逃闪不开。这一锤的力量,决计不会少于先时他赐与黄衣人的那一锤,怕是更有过之。
黑衣壮汉痛呼一声,就地一连两个打滚,右面肩骨当场砸为粉碎,滚动之间,鲜血怒喷,当场已是昏了过去。
马上众人在黑衣壮汉还没出手之前,已有耸动之势,这一霎目睹着头儿的处身下场,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所异动!一时俱是怔在了马上。
散发头陀哈哈一笑,手杖同挥,已把缠于铲杖身上的一只流星锤连同手上的那一只一并飞了出去,忽悠悠好不骇人。
艳阳下,两只流星锤,连同着正中串联的一截钢索,闪烁出一条刺目银光,双锤分离足有丈许,横飞直扫下,马上众人,首当其冲,虽未被双锤直接命中,却受制于正中钢索的横扫之势。
乱叫声中,即有四名汉子,被飞链锁中咽喉,当场由马背上仰身跌落。
现场顿时为之大乱。
散发头陀施展了这么一手,已无需再行出手,一时得意之极,睥睨四方,洪声大笑起来:“哪一个不怕死的,只管放马过来,看看洒家怕是不怕?”一面说着,手里的方便铲频频就空盘舞,哗啦啦震耳有声,平白地助长了几许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