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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还没有正式进入夏天呢,树上的知了声就已经大响起来。温室效应所引发的全球气温变化,似乎连知了也察觉到了。
不过,身处在某一大厦的顶楼,穿着着西装革履的年轻实业家,接手了茂清集团仅仅三年,便能够独当一面,成为十大黄金单身汉之一的朴淳津,却是一点都不觉得炎热。
是的,自从朴淳津接手茂清以来,已经过了三个年头,在遗嘱执行委员会的协助下,拥有双料硕士学位,早熟沉稳的朴淳津,不但适应了这个新身份,学会了驾驭这个地产界的龙头企业,近年来,他更是把业务发展到了零售和货运行业,用来分散单一的行业风险,为茂清的成长又创下了新的里程碑。
只是今天因为合作专案,前来久治大厦参观的朴淳津才回到这里。
是啊,已经三年了呀。不知道那个三年前离开这里,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男子,现在过得怎样了?那个冒失、总是闯祸的家伙,是不是正和自己的母亲共享天伦之乐?
会让他突然在这个时候有如此感慨的,是因为在赶来这里的途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人的身影,虽然只是在人群中晃了一下,马上就再也找不到,但是朴淳津几乎就能肯定,他看到的那个人,那个穿着着白衬衫的上班族,应该就是他在午夜梦回时常常会想起的男人——申赫森。
说到这个申赫森啊,和他真是有着一段孽缘、恶缘、外加姻缘。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和申赫森不但是同年同月同日同地差不多同时出生的人,而且因为某种原因,申赫森的亲生母亲——杨佳蓉女士,为了让申赫森过上;“幸福”的生活,藉着职务之便,私自把两个婴儿对调了一下。让自己的儿子成了申家的孙少爷,而他这个如假包换的孙少爷,却被以私生子的身份送给了朴家抚养。
可是,就连杨佳蓉都无法预料的是,申家和朴家其实却存在着悠远的主仆关系。前三代都伺候申家,忠心耿耿的朴爷爷,患有老年痴呆,对孙子极度宠爱的申爷爷,因为申赫森一个童稚的心愿,才五岁的朴淳津就硬是被定下了娃娃亲,注定了要嫁给申赫森的悲惨命运。
这就是他们两个的孽缘、恶缘、外加姻缘的一切起源。
归国结婚,履行儿时的婚约,谁知道荒诞的婚姻生活没过几个月,机缘巧合之下,一切真相大白,没有任何血缘,连亲生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申赫森,归还了所有属于申家的财产,和他的亲生母亲一起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那一天,当申赫森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裹,说明了财产的过户情况,没有任何纠缠、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留恋,扶着母亲就往外走的时候,他真的是大吃了一惊。
在朴淳津的印象里,从五岁起就追着他,一心一意想要和他结婚的申赫森,是绝对不可能会有自动放弃他的一天。
但是那一天,就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申赫森自动放弃了一切、放弃了任何人都会眼红的申家财产、放弃了作为申家养子的一切权利、也放弃了追求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的他。申赫森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望他一眼,他那孤寂、瑟瑟发抖的背影,直到现在还清晰的留在朴淳津的脑海里,时常都会涌现出来。
他真的是对申赫森无情吗?真的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对于强娶民男、硬逼着和他完婚的申赫森只有怨恨吗?
“申赫森。如果我以后对你做的事会很残忍,那么你之前对我做的事也很残忍,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可以对你内疚的。”
三年前,他就是这样恨恨的告诫申赫森,把那个无措、受惊的小动物给弃之门外。
这应该不能怪他吧,世事无常,偏又那么凑巧,遇到了这么离奇的事情,当时的他,自己也是一片混乱。叫了二十几年的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那个折磨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男人,他所拥有的身份和家产,很有可能却是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申家的儿媳,尽管随着真相大白,这种耻辱的身份终于能够得到解脱,但是回想起他从幼稚园起就受尽的讥笑和侮辱,那些白白忍受的悲哀,却只有让他更加愤怒。
是的,就在那个时候,他是被愤怒和委屈冲昏了头脑。
申赫森凭什么窃取他的一切?他凭什么藉着他的权势,再回过头来迫害于他?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如果鉴定结果他真是申家的子孙的话,难道就是这么一句弄错了,他这些年来所经受的创伤,就都要算了吗?
所以那一天,当申赫森走进他的办公室,千般万般的求他的时候,还在盛怒之下的朴淳津,很残酷地把他拒之于门外。
他憎恨着这个男人,憎恨申赫森对自己的执着,憎恨申赫森对自己的束缚,与此同时,他也憎恨着这些天来,因为申赫森的可爱和真情而越来越焦躁的自己。
就在那个时期,不同于以往的动辄打骂,每天和努力讨好他的申赫森生活在一起,朴淳津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对申赫森的耐心越来越多,注视申赫森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连男人之间的情事,也变得越来越渴望。
同性恋是不正常的,他最厌恶的就是同性恋,要想彻底走上正常人的轨迹,就一定要和申赫森断绝来往。于是,长久以来的信念和对人伦常理的认知,让他对这种禁忌的感情望而怯步。
他不能再和申赫森纠缠下去了,不能再对他动心动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强逼着不再去想申赫森的朴淳津,就是在这样的理念下,将申赫森一个人扔在了家里,一直到了宣判的那一天。
鉴定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欣喜万分的亲生父母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想申赫森的处境,就把他拉去喝团圆酒。
酒宴之中,想到申赫森最后的反应,忽然担心他会霸着申家的财产,把茂清据为已有,紧张不已的双方家长,马上就拟定了一个作战计划,一定要找到申赫森的亲生母亲,一定要逼他交还申家财产,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得运用法律手段。
而被赋予了守护申家财产,不让申赫森有任何机会调动资金的朴淳津,则从第二天起就寸步不离的坐镇在公司里面。
申赫森不是那样的人,申赫森应该不会贪图申家的财产,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听到了这个疑虑,朴淳津就是这么认为,申赫森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所以那一天,当父母叫住了申赫森母子,要检查行李的时候,是朴淳津阻止了他们。说老实话,眼看着申赫森落到了如此下场,看着他都不和他告别就转身离开了申家,
他的心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痛。
同性恋是不正常的,他们最终还是不可能在一起。对于申赫森曾经付出的真心,他无以为报,潜意识里,他反而希望申赫森能拿走点什么,能多保留点什么,除了茂清的股份,其它的一切,他全都可以拿走,就当补偿他那么多年来的衷情和这些天来的努力。
然而,那个死心眼的申赫森,却什么都没有带走。股份的交接档案早就签署好了,放在了律师那里,申赫森名下的存款和金卡,也都整整齐齐的塞在信封里,放在他的书桌上,申赫森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带一纸一笔,而在那时留下的,说不清是崇敬还是亏欠的感觉,却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那么,申赫森走了,朴淳津真的就能如父母所愿,结婚生子,将申家的血脉发扬光大吗?这似乎也不如想象中的容易。
朴淳津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就他本身的个性而言,朴淳津应该是那种非常认真、非常有责任心的男人。就好像再怎么不愿,他还是会为了家庭、为了约定而回来完婚一样,他对申赫森曾经有过的感动、曾经有过的心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得了的。
这些年来,遵照父母的安排,相亲交往,他认识了好几个名门闺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或者在和这些对象亲热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浓浓的失落戚,好像他的心在不经意间,已经遗落在了某处,不能再集中到这些女性身上。每一个梦里,每一次梦醒,在他脑中出现的,也必定不是会任何一个女人。
唉!小森,那个真的是你吗?
就好像今天,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的心就又被深深的牵绊住。
反正缅怀也好,愧疚也好,自从申赫森走了以后,他常常都会回想起他,回想起那双满是哀求的眼睛,回想起那个瑟瑟发抖的背影,回想起他们曾经走过的点点滴滴。或许,就是因为没有了他的消息,不知道他之后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才会觉得良心难安吧。
“朴总吗?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们可以开始参观了。”
摸着额头,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这次的合作对象,久治产业的总裁祈先生,就带着一干部下走了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驾临久治大厦,这一次,茂清集团和久治产业有意合作开发一块空地,在上面建一个商业网点,他今天会来参观这里,一来是要实际看看久治的企业风貌,二来是顺便将二次修改的设计图带回去研究。
久治大厦,是一幢有着二十四层楼的宏伟建筑,说要全部参观,每一层都跑,朴淳津也没这个胃口,就是随便挑上几楼,转一下而已。
设计室是一定要看的,企划部是一定要看的,营业部是一定要看的,工程部也是一定要看的……
久治产业不愧是零售界的资深企业,各个部门、各层的规划,都是有条有理,就连员工的工作安排,也是细分到了一岗一专的地步。也就是说,输入资料的只需要输入资料,画图的也只需要画图,站在每一个岗位上的人,都是极其专业的人事,但是出了这个岗位,其它的事则都无需他们操心,似乎每一个部门,还都聘有专门的小工为大家擦地打扫、端茶倒水、影印递送,为这些工作人员扫除后顾之忧。
一路下来,晃了好几个楼层,虽然对于这种一岗一专的工作制度彼为惊叹,但是就员工重复单一劳动,所成倍增长的压力和疲倦,朴淳津倒是不太苟同。
“小翔,这个影印十份。”
“是。”
“小隆,这个给我送到会计部。”
“是。”
“小梅,给我泡杯茶。”
还有各个办公室里,这种此起彼伏的差使声,也总是给朴淳津不舒服的感觉,或许因为他从小在普通家庭长大,后来又去美国读书,一直都是自己给自己泡茶的他,还不习惯使用帮佣的缘故吧。
不过呢,那是人家企业的管理制度,于他没有任何关系,看着不舒服就少看看吧。
“小森,咖啡怎么还没来?”
“来啦、来啦,这就来啦。”
可就在他晃到了采购部,眼看就可以结束参观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让朴淳津止住了脚步,扭头一看……
“小心!”
“啊!”
“小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端着咖啡,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的冒失家伙,一下子就撞到了他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
好嘛,那整整一杯咖啡,全都洒到了他的西装上了。只是在这一刻,朴淳津可没有心思去理会身上的那件西装,因为他的全部思维,已经完全被这个冒失鬼的身影,声音给夺走了。
是小森,果然是那个三年不见的申赫森。那么,今天早上他在附近看到的人影,也就是他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