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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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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慕容的少女脸上永远有一层不相干的神情,曾经沧海的茫然,与释他乐配在一起,她看上去就像一尊泥金的飞天像,自敦煌飞到西藏,再停落尼泊尔。

到了波曼才中午时分,我只租了一间房间,大家轮流用洗手间,我去归还租来的吉普车,取回订金,替慕容琅买了飞机票,办妥一切回帝国饭店,看见两个女郎坐在那里吃热狗。

慕容琅洗了头,漆黑的长发垂在腰间,一张脸擦得亮亮的。美刚得像一颗珍珠,带圆润的光辉,穿着婀娜给她的衣服。

我说:“飞机票买到了。”

“谢谢你。”她说。

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吗?”我是指她的前途问题。

“到香港后,要剪一剪头发。”她天真地说。

我笑了,“你找得到家人吗?这五年当中,可有与他们来往?”

“我家从来不搬,我爹爹喜欢住在一个老地方。”她很有信心。

我点点头,“今天晚上,你与婀娜睡床,我睡地下。”

慕容琅问,“婀娜与你——爱人?”

“嘿。”婀娜仰起鼻子,“他想。”

慕容琅笑了,然而,她仍不像香港人,她的纯真使人忍不住想亲近她。

当天晚上,由我请客,在饭店内的西餐厅里饱食一顿,大家都吃得很多,席间谈起香港,我们自幼至大生活的城市,有无限的怀念,真是,离开十天就舍不得了。

慕容琅有种出世的宁静,她对生活的需求,止于吃得饱睡得足穿得暖,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她像一个极小的孩子。

晚间我翻来覆去,无法成眠,盘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出这辑照片。

早上在飞机上难免精神欠佳。

飞行的路程并不长,数小时就到了。

慕容琅的护照并没有过期,真是幸运,轮行李的时间我陪她打电话回家。

那个电话不通,问电话公司,说号码早取消了。

我与婀娜面面相觑,但慕容琅并不着急。

她面红红地不好意思,“真不知应该打扰你们之中的哪一位?”

婀娜为难了。

我从来不以为一下飞机就会跟慕容琅说再见,我对这个少女有好感,是以拍胸口说道:“住到我家里来吧。”

婀娜说:“她一个人住你家不太好吧。”

我没好气:“她跟尼泊尔土佬混呢,更加身败名裂。”

婀娜问她:“你觉得如何?要不要跟这个土佬回去?本来应该由我收容你,可是我屋里已经有三个同伴,挤不下了。”

慕容琅说:“不相干,我跟乔走。”

婀娜笑道:“乔,你总算有女人相信你了。”

我叹口气:“来,慕容琅。”

我们在飞机场外拦截了一辆计程车,向家里驶去。

一路上她左顾右盼,观赏着沿路风景,默默无言。

我把她带到家,约法三章。

她很喜欢我房中的摇椅,把它端到露台,一下一下的坐着摇。

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替你登报纸寻人好不好?不是不喜欢你,也许你家人——喂,喂——”

她在摇椅上憩着了。她真是听天由命,没一点心事。

我替她在各大报章上登寻人广告:“慕容琅抵港,亲友请电****。”

登了两天,一点音讯部没有。

我对阿琅说:“我血本无归呢,飞机票、广告费,还有你三天来的食宿费用——只好将你卖掉抵债。”

琅傻气的笑。

“你这个孩子。”我说。

我的公寓分为两部份。一半隔为黑房及摄影室,另一半是一个大厨房与睡房。

阿琅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十分习惯自在,她是个好帮手,我俩一下子,

把所有的尼泊尔照片冲了出来。

婀娜来看过我们一次,又替阿琅署了许多日用品。琅很感激她,叫她“姐姐”。

婀娜问:“你几岁?”

“我廿六。”琅说。

婀娜说:“我还比你小一岁,不过不打紧,我仍然是你姐姐。”她真的很诚恳。

阿琅毫无机心地笑,

我很烦恼,“阿琅,你一定足闯了祸才到西藏去的,你家人不要你了。”

那日半夜,电话铃响得震天骰。

我睁开眼睛看手表,三点一刻,哪个捉狭鬼?

我取过电话筒,“喂?”

“你是谁?”那边是一个女声。

我不由得有气,“你打电话来,你不知道你找谁,倒要问我我是谁?”

“我找慕容琅。”

“她在我这里,你是她的什么人?”我身上的瞌睡虫全跑光了。

“阿琅在你这里?”她问:“有什么证明?”

“什么证明?她就睡在我这里。”

“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光火,“你是她的什么人,你别纠缠不清好不好?你到底要不要找慕容琅?抑或是看了报纸来瞎七搭八?”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过来见阿琅,你把你的地址说一说。”

“你是她的什么人?”我再问。

“我是她的继母。”好家伙,终于有人来认领。

我将地址说了一遍。

“我马上来,你叫醒阿琅。”

“如果你是她的继母,”我说:“你应该知道,阿琅睡着了不容易叫得醒。”

那边搁了电话。

我起身去摇阿琅。

阿琅转个身,我再推她,阿琅像是关闭了睡掣,要待明天早上才会按时开启。

我放弃。

楼下静寂万分,我在露台向下望,不到五分钟,便有一辆中型的日本车驶进来,停在路边。车子里走出一个女子,从大厦高处看下去,只觉她年纪还轻,瘦长身材,与她同来的,尚有一个穿制服的司机。

她自称是阿琅的继母。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起来。

我前去启门,一看来客的面貌,就诧异得怔住了。她是那么年轻,不会比阿琅大,而且容貌那么秀丽动人。

“你是——”我凝视她。

“我在电话中已跟你说过了话。”她冷冷地说。

“请进来。”我忍不住将眼光留在她身上。

她转头嘱司机在门外等,跟我进屋子。

“阿琅呢?”她匆忙地问。

我指一指地上的阿琅。

她连忙蹲下看,“果然是阿琅,”她说,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她伸手摸摸阿琅的脸蛋,“阿琅。”但是阿琅这只呆瓜,并没有醒过来。

我的女客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先生贵姓?”她问。

“我姓乔。”我答。

我直视她。他们慕容家的女子,一个比一个美丽,但这一位的容貌与阿琅又不同,她是冰冷的,眼睛中充满敌意,嘴唇薄薄的抿得很紧,头发梳得光光,露出额角一个发尖,身上一袭白色麻布的时装,正是最新流行的式样,耸肩,窄袖。

她并不介意我盯着她看,问我:“你在什么地方找到阿琅?”

“尼泊尔。”

“什么?”

“尼泊尔。”找解释,“我是个摄影师,在尼泊尔拍一辑照片,碰见了她,她叫我把她带回来的。”

“她身体很健康吧?”她问。

“看上去完全没有不妥之处。”我说。

“她失踪有五六年了,”她匆促'奇書網整理提供'的说:“家里一直找她。”

“老天。”我说。

“这几年内发生了很多事……”她改变话题,“乔先生,这次谢谢你。”

我微笑,“光谢没用呢,阿琅欠我飞机票。”

“那自然。”她说:“我们一定偿还。”

我说,“阿琅要到明天早上才会醒,你要不要先回去?”

“都快五点了,”她说:“要是你不介意,我在此等一等。”

我说:“我无所谓。”

我走到厨房去做咖啡。

她在我摄影室内踱来踱去,目光如炬,打量着我拍摄的照片。

夏天的南国天亮得早,喝完了咖啡,已经有小鸟鸣叫。

她没有一丝倦容,浑身散发着紧张的神色,与阿琅的随和温婉刚则相反,但她仍然是一个罕见的美女。

我不知应说些什么,室内一片死寂。幸亏阿琅醒了,她打一个呵欠,一骨碌坐了起来。

她的继母跟她说,“阿琅,我们回去吧。”声音镇静得多了。

阿琅睁大了眼睛,“是你,你终于来了,爹爹呢,爹爹为什么不来接我呢?”

“阿琅,一切回家再说。”

“回家,”阿琅说:“啊,当然,我要回家。”

“走吧。”她的继母催促她,“不能再打扰人家。”

阿琅依依不舍的看着我。

我耸耸肩安慰她,“千里搭长棚,无不散的筵席,把我当那两只犁牛一般看待好了。”

阿琅笑了。

“再见。”我送她们两人出门。

我交上名片说,“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门外那个司机,等得几乎要变石头人了。

阿琅几乎是被挟持走的,我们没来得及道别。

中午婀娜来探望我,我告诉她一切。

婀娜说:“唉呀,你怎么不叫我来见识见识?”

“半夜三更,不便打扰你。”

“你的意思是,那个慕容太太,跟慕容琅的年纪差不多?而且长得一般美丽?”

“一点也不错,但不是同类型的美,阿琅是个小迷糊,而这个慕容太太,她十分精明。”

“如果让你挑,你挑哪一个?”婀娜忽然问。

“问到什么地方去了?简直一点头绪也没有。”我白她一眼。

婀娜固执,“告诉我嘛,你挑哪一个。”

我说:“如果让我挑,我一个也不要。”

“为什么。”

“不为什么,感情是很主观的,我不喜欢稀奇古怪的女子,她们令我紧张。”我说:“日常生活,最要紧是舒适轻松。”

婀娜笑问:“所以你离家出应,靠拍照混饭吃?你老子逼你上进,令你紧张?”

“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悻悻然,“瞎七搭八。”

婀娜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候门铃大响,婀娜会开门,与门外的人说了半晌,取着一个信封回来。

“挂号信。”我问。

“不,慕容氏派人送来给你的。”她把信封交给我。

我拆开,是一封幕容琅写的感谢信件。

“你猜啊,会不会再找你?”婀娜问。

“我想会的,”我放好信,“她对两条牛都依依不舍,何况是我。”

“你会追她吗?”婀娜又问。

我气结,“我不打算回答这种问题,你要的照片全部冲了出来,快取了走,还我耳根清静。”

婀娜笑嘻嘻的取了照片走,“我会尽快把稿费给你。”她说。

今天是我与母亲吃茶的大日子,我特地换了西装去约好的地方等她。

她说来说去那几句话:“你还不打算搬回来住?”“你爹伤心呢。”“将来你儿子不听你的话,你就知道滋味了。”“整天拿着只相机走,一点没出息。”

我已听得麻木,问她:“妈妈,你也是个在上流社会中走动的名媛,上次什么慈善筹款你还扮了妲已在天桥上走——喏,就是吓得我打烂相机的那次——”

“见你的大头鬼。”她骂我。

“你可有听说过有一家人,在香港住,复姓慕容?”

“慕容?”

“是,想一想,老妈,你有没有听说过?”

“慕容氏早已家散人亡,问来作甚?”妈妈不悦。

“是吗,你说给我听,怎么家散人亡?”我太好奇。

“慕容家的老头子一去世,就没有人承继偌大的事业,业务结束了十之八九,虽然不愁没钱花,到底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出风头也轮不到他们。”

“没有儿子吗?”

“有一个儿子,脾气跟你一样呢,好吃懒做,移民在外国,根本不回来的。”

“他们家,是不是有一个年轻当权的女人?”

“我早知道,问问就问到这狐狸精的身上了。”妈妈跌足,“是不是?果然。”

“说给我听,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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