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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被点燃的怒意让他红了眼,双瞳迸射出点点寒光,几乎可以穿透人的身躯,双拳紧紧握住,紧抿的唇角露出冷然的气息,彷若能将人在顷刻间冻成霜。
忽地,双拳用力地往一旁的石墙拍去,骇天的声响震进了阁楼内的锺灵心里,视了眼锺夫人一脸指责又不信的神情,锺灵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
却在踏出门之外,瞧见了震怒煞沉了一张俊脸的尉非,指控交杂着怨恨的目光瞪着他,似要将他整个人撕裂般的吓人,浑身散逸着冷的不能再冷的肃寒之气,深怕一走近,就能被那射出的冷冽冰柱毫不留情地刺伤。
他知道秘密了!他知道自己是一名男子的身份了!
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惊慌,随即,锺灵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佯装没瞧见尉非似地从他身旁走过,一脸镇定地看不出破绽,只是那微颤的拳头泄露了异常的紧张、无助。
天知道此刻的他是多么心乱如麻,天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平静地迎视尉非那饱含熊熊怒火的目光!
惨淡一笑,他能对尉非说什么?他既不是他的亲人,更不是他的情人,他根本无须对他说明,根本无须对他解释自己的苦衷,更何况说了又有何用呢?
才走了一两步,一道强劲的力气从身后扯住他的手,从厚实手掌下源源不绝地传来攀升的热度,透过纤薄的肌肤,流窜进他的胸口,一股灼热顿时压在心头上。
用力将手抽出,却挣脱不开如铁烙般的箝制,反被握得更紧,几乎就要将他的骨头揉碎,忍着快到嘴的痛苦呻吟,锺灵张了嘴正要说话之际,尉非运足了气,身形一拔,将他的人带离了阁楼。
转眼间,锺府已落在眼目所不及的身后之处,再落地,熟悉的景致落人眼底,没了黑夜星光的衬托,更没了那时浮荡的小水灯点缀,它也只是一条不显眼的河。
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两人,却已是不同的心境矣!
尉非紧睇着眼前之人,将心中磅礴的怒气表露无遗,毫不怀疑的,被背叛的滋味正享受着甜蜜的果实,一点一滴地盘据他的心,将它啃蚀的破烂不堪。
为何要欺瞒他?为何要等他爱上了才让他知道?为何装做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难道你不想急着跟我解释?是因为你从没将我放在心上?还是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是在耍着我玩?
太多的质问伴随着节节升高的怒涛袭卷尉非该有的理智,无法忍受锺灵的沉默不语,阴着脸,尽量控制不让涌至喉间的怒火窜出,烧灼了自己……也烫伤了他!
“你是个男子?”彷若从紧闭的牙缝中勉强发出的声音。
“嗯。”神情淡然地像是事不关己的模样,锺灵轻轻地应了一声。
“为何不跟我说明?”他最恨存心欺骗他之人!
“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是名男子,而不是你所想的女子罢了。”他不想多做解释,任由他自己去误解。
这样的结果会是最好的,他会生气地断了所有对自己任何一丝不该有的情意,而他只是换了个身份,再继续过着原来的生活。
“为什么?你欠我一个解释。”咄咄逼人,激狂的眼神几乎要将人剥开,好不吓人!
锺灵轻摇头,将目光定凝在尉非身后婉婉流动的河流。
“说话呀!”发狠地将锺灵略尖的下巴捉住,转向自己,不许他逃避。“既然你明知自己是男子,为何还让我爱上你?”尉非恨声咆哮。
低垂着眸,锺灵不说话,只是一迳自地摇头,不愿多做解释。
三言两语就能改变既定的事实吗?他说他爱上了他?说穿了,他爱上的是女子身份的锺灵,对于男子身份的锺灵,却是如此凶恶的不假以言辞。
怎能怪他,如果立场转换,他也无法去接受自己爱上的女子,却在下一刻变成了男子!
唇畔扯出了个笑容,他笑,他竟然笨得还存有那么一丝丝的希冀……
像是欲哭无泪的笑,在一瞬间,揪紧了尉非的心,将他的心刨开了一个洞,装进了名叫疼惜的感情……不!他不能再被他所骗,他的一切都是谎言堆砌而成的!
尉非以前所未有的粗蛮攫住锺灵的下巴,不带一丝温柔地疯狂吻上他的双唇,竭尽所能地啃咬,毫不留情地蹂躏他内心渴望许久的双唇,挟带野蛮的气息惩罚他。
疼痛的感觉冲击他的神经,锺灵震惊于发了狂的尉非,伸手抵住他的下颚,使尽力气想把他的唇推离,却反被尉非的大手擒住,箝制在头顶上。
对于锺灵的抵抗,犹如火上加油,助长了他体内的怒气,激得他更恼,他的心已拒绝了理智,他的眼已被怒火及欲火烧红,听不见内心真正的情感。
尉非乱成一团的脑子里早已没了任务,早已忘了自己为何而来,满脑子、整个胸口全是被人欺瞒、背叛、伤害的紊乱情绪所侵略。如一头中箭受伤的野兽,不断地凌虐引他发狂的人,粗暴地啃啮着锺灵柔软的唇瓣,即使让他受了伤也不在意了。
用尽全力的挣扎却换来更令人伤痛的吻,锺灵放弃了,任由尉非去发泄他的感情。
口中尝到既咸又苦又涩的血腥味,有些令人做呕,这血或许是尉非的,或许是他自己的,就像他的心被一根根的刺扎满,扎得他的心也在淌血,他已分不清是心在痛,还是双唇在吃痛,或是两者皆有?
“为什么你是男子?为什么你偏偏是名男子?”似有无限懊恼的低语夹杂在粗鲁的亲吻中,刺进了锺灵的几近崩溃的心。
难道他身为男子是这么令人不开心的事吗?娘也是,他也是。
或是要继续维系那已然摇摇欲坠的谎言,继续自欺欺人,也欺骗他们,他们才不觉得受到伤害?
他也受伤了呀!他被他们不接受的决绝态度伤了心,他又要拿这张暗自舔伤的脸来面对谁?
忽地,一道灼热又熨烫的东西滴落在尉非的眸子下,随后滑落至他的唇边……是泪水的味道!彷若被雷电击到似地身子倏然僵硬,脑子乍然清醒,拉回了早已飘远的理智,将唇抽离,紧紧锁住锺灵低垂的面庞。
如珍珠般珍贵的泪滴挂在锺灵的面颊上,似在指控他方才粗暴的行为,不出声的哭泣更教人心疼,尉非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盛起那颗晶莹的眼泪,将它丢至再也看不见的角落,却至一半时,莫名地收回了手。
垂落的手握得死紧,尉非瞪着,不知该如何。
锺灵一直没有抬起头,滑落的泪滴拖曳了一道湿润的痕迹,眼眸底下的颜色却不让人知道。
“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自暴自弃地,尉非恨恨地质问他。
似是不想得到答案,话尾才一落下,尉非突然旋过了身,往不知名的方向飞窜离去,留下锺灵一人。
不远处有小孩追逐嬉戏的声音,口中似乎在嚷嚷着近来盛行的打油诗,天真无邪的笑语吸引所有路过之人会心一笑,却没有一人仔细留意到那抹伫立在风中,看来悲伤又孤寂的身影!
从尉非离开之后,不知过了多久,锺灵才缓缓抬起螓首,不被瞧见的内心已划出了一道伤痕,强颜欢笑地拂去悬荡在眼眶的泪珠,望向尉非离去的方向。
他说服自己这样就好,让尉非恨他,即使在此刻,他已惊觉到自己……也已爱上了他!
他一直抗拒着,却不知那情愫早已深埋在心底,不知不觉中侵略了他的心,在尉非离去的一刹那,他知道,他一部分的心也随之被无情地带走,那感觉是如此地痛彻心扉,如此地教人难以忍受!
举步旁徨,该回去吗?娘想必还不能接受,那他回去又能如何?他不想再承受任何指责的眼神,他需要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
提气奔纵,锺灵露出了坚决的神情,在眨眼间,已回到自家,彷若不想被人发现,锺灵悄然地踏进自个儿的房间,拿了张纸,提起毛笔,潇洒地写上了几行字。
半晌,紧闭的门扉被推开,长衫扬扬,袖袍袂袂,乌黑的发仅用绢带束起,锺灵一身俊逸的男装已脱去女子时的清丽,还他原本英气的面貌。
肩上背着小包袱,如同来时悄然离开,往西方而去。
第八章
鸡飞狗跳不足以形容锺家此刻的惨况,只见锺老爷一人在自家回廊上奔过来奔过去。
“找着了没有?”锺老爷气喘嘘嘘地问着一旁的下人。
“没有,府里到处都没有小姐的踪迹。”
“那夫人呢?”一口气哽在喉头,真是要了他的老命呀!
“夫人还是一直锁在阁楼内,任凭下人怎么拍门喊叫,夫人还是不开门。”
“老爷——!”就见一名下人大呼小叫地从回廊另一头急急忙忙跑来,一口气还没换过来,就已仓卒地劈哩啪啦说了。“老爷,赵老板说绣坊刚进了批布货,因花样多,价目又不同,想要尉管事走一趟绣坊,赶紧将布货记在帐本里,可,尉管事不知跑哪儿了,小的到处都找不着!老爷要怎么办?”
天呀!老天爷是存心找他麻烦是吗?怎么同时迸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先是段王府的福晋,然后是灵儿去跟他娘表明自己是男儿身,却不知怎地,结果变成灵儿失踪,夫人一个人关在阁楼内,不开门也不说话,再是现下,就连尉非也不见人影。
“小姐的房间有仔细查过了吗?”下人们都还不知情,在这节骨眼,还是等风波暂歌时再由他慎重地来说明的好。
“还没,下人都在别处找。”下人才回完话,就已停在锺灵的房门外。
锺老爷率先进入,环视安静的内室,忽地,一张似是被风吹落至桌脚的纸吸引了他的目光,弯身捡起,锺灵娟秀又透着几分潇洒的字迹赫然落在上头:
孩儿去傅家暂住几日,请爹勿挂念,等娘想见孩儿了,孩儿就会回去。
去傅家吗?那应该是不用担心了,至此,锺老爷才徐徐地吐了口气,一颗悬高的心放下了一半。
夫人那儿,至少有下人顾守着,一时半刻还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这样也好,就让夫人自个儿好好想清,他还是先不要去。
“小李,到‘观止楼’的书房里,替我把另外一本帐簿拿来,然后随我到绣坊。”锺老爷飞快地对着身后的一名下人吩咐。
“是,老爷。”
这尉非怎么会不见人影?锺老爷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测,匆忙地与拿着帐本来的小李一同直奔绣坊。
想着自己一头热汗的锺老爷,心底只能苦笑着,却不敢再多怨言,果真是印证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呀!
当初,是他自己自作主张,说不定夫人在瞧见白胖胖的灵儿时会打消了主意,灵儿也就不必从小就以女孩子装扮示人,而他连试也没试,就迳自下了难以挽回的决定,现下也就不会意了一堆祸端,搞得留他一人收拾这残局。
唉,自己犯下的错就由自己来担了!锺老爷边命令轿夫加快脚程边叹着气。
喀地一声,既清脆又响亮,随即是咬碎的声音,有节奏地。
“老爹,瞧客栈没半个人影,只有三两只苍蝇光顾,要不要提早关门了呀?”说完,又是喀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