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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候,梁文走进他的房间,怯怯地瞧着他。郑敖一肚子闷气,大喝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梁文忙道:“外面有个姓冯的找石大侠……”
郑敖一跃而起,怒道:“你为何不早说——”骂声中已奔出大门。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壮汉站在台阶之上,一见郑敖出来,眉头轻皱,道:“敢问石大侠石轩中可在此地?”
郑敖凝目打量那人一番,已知此人绝非朱玲差来的人,否则朱玲一定教他先找姓郑的转报石轩中。
他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冯居,有要事求见石大侠!”
“冯居……”他想一下,又问道:“你以前见过石大侠?”原来以往许多人来此求见石轩中,总会错认他就是石轩中,但这汉子却一眼识穿,是以他有此一问。
冯居眼中射出神采,道:“小的昔年在襄阳红心铺比剑大会中,见过石大侠的英姿风采!”
郑敖又问道:“你见到石夫人或上官姑娘吗?”
冯居怔一下,道:“小的没有!”
郑敖面色一沉,道:“我是魔剑郑敖,此刻石大侠有事,谁也不能打扰,你乖乖离开此地……”
冯居抗声道:“小的有事非面禀石大侠不可……”
郑敖沉声道:“欧阳秋、梁文何在?”
那两名童子应声出来,郑敖沉声道:“那厮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打发他出去……”说罢,转身入屋。
冯居振吭大叫道:“石大侠!石大侠……”
欧阳秋、梁文一齐跃到他面前,才一出手,便把冯居穴道点住。于是把他拖出大门外,拍开穴道。欧阳秋厉声道:“老兄你再叫一声,别怪我们兄弟手辣!”
冯居武功虽是有限,但在江湖上混得久了,自然知道这两个童子不是虚言恫吓。他本是奉金瑞之命来报告石轩中关于史思温及金瑞被困于峨嵋之事(他还不知后来有蒙面白衣女出现),此时因估不透郑敖与石轩中的交情,又不能随便对郑敖说出,恨恨一跺脚,转身向山下走去。
到了二更时分,魔剑郑敖佩上白虹剑,侧耳一听,胡猛在隔壁的房间中睡得呼噜呼噜地响。他摇摇头,心想这位胡兄弟天生浑浑沌沌,倒也少了许多烦恼。
他施展轻功,疾奔到石轩中茅屋中,但见石轩中仍然在烛下入神地阅书。
郑敖扣一下房门,然后推门进去。
石轩中抛开手中的书,道:“郑兄请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郑敖不满地摇摇头,道:“已经过了二更啊!”
石轩中平静地笑一下,道:“郑兄总是为了内人一去不返之事焦灼,我先代她向你道谢……她已去了两日一夜,就是今晚还不回来,明早一定能够赶回,请你回去好好休息……”
郑敖道:“在下实在没有你的修养功夫,这件事都是被我弄糟的,此时教我如何睡得着……”
石轩中笑一下,道:“你这样也于事无补,何况事情不能归咎于你!”
魔剑郑敖在屋中大踏走了几个圈子,忽然问道:“夫人会不会在路上发生什么事故?”
石轩中迟疑一下,道:“我想不会!”
郑敖道:“据我所知,鬼母时至今日,仍然有不放过你们的迹象。再加上那神秘的琼瑶公主。哼,哼,这江湖已是遍地陷阱……”
石轩中取起桌上的书,又阅读起来。
郑敖沉思一阵,道:“石大侠恕我言语唐突,你外表看起来好像毫不在乎,敢问是不是真个这样?”
石轩中沉默片刻,缓缓道:“这本《资治通鉴》我已阅读了一日一夜,但直到现在,未曾翻过一页!”
郑敖叹口气,道:“这就是了——”转身走出书房,匆匆奔回家里,把胡猛弄醒,要他带了那柄特制的大刀,两人在夜茫茫中奔下山去。
石轩中自个儿在烛下看书,不知不觉又是天亮。王嫂悄悄端来早餐,摆在桌上,然后悄悄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王大嫂又悄悄走入书房,只见那份早餐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不觉叹口气。石轩中忽然抛开手中书本,站起身来。
王大嫂轻轻道:“相公你两晚不睡觉,一直也不吃东西,夫人知道的话……”
石轩中摆手截住她的话,道:“小哥子快起床了,烦你小心哄哄他,我要亲自下山一趟……”
王大嫂不敢做声,石轩中取下壁上的长剑,忽然又挂回原处,自言自语道:“最好不要用上它……”
他潇洒地出山,经过那座白屋子时,也没有进去,一径下山。
到村子里一打听前日来过的三个骑马的人所走的方向,竟是向西北而去,便从这方向疾追。
他的脚程非同小可,一个时辰不到,已走到岳阳。
人城之后,就在靠近城门处有间镖局,门前车马麇集,许多劲装汉子走出走人,一片忙乱的样子。
他抬目瞧瞧那面镖局大旗,只见那旗白底青边,当中绣着一个罗字。
石轩中微微一笑,想道:“这间镇南镖局听猿长老说是他的记名弟子飞猿罗章设立,前两三年因猿长老介绍,见过此人一面,当真是个年轻俊杰之士。今日他镖局门前这等忙乱,想必生意太过兴隆之故!我要查问无情公子张咸下落,非找他不可……”
当下走到镖局门前,忽见两个劲装汉子冲出来,各各跳上一匹骏马,丝缰一抖,如飞向东门外驰去。
石轩中微微一怔,原来这时才发现镖局门前有一排二十余匹骏马,一派整装待发的样子。
果然念头一转,镖局内又出来两名劲装大汉,匆匆跃上马背,抖缰驰去。
他等了不久工夫,一共已出来十个人,分作五批上马驰去。
石轩中自忖不宜莽撞,闪到旁边,只见一个车把式蹲在一旁看热闹,便含笑问道:“请问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车把式抬目一看之下,被他气度所慑,不知不觉地道:“局中出了事啦,这些人都是去报信求救……”
石轩中重重地哦一声,道:“出了什么事?几时发生?”
“听说是昨天,已经快到家了才发生的……”他忽然收住话头,狐疑地望着他,问道:“你是谁?”
石轩中默然走开,心想人家镖局出了事,哪能进去烦扰人家。
走了几步,忽又想道:“这岳阳城不知还有其他的镖局没有?假如没有的话,为了玲妹妹之故,拼着失礼一趟,也得找到罗章问问……”
他转过去又问那车把式道:“城里可还有别的镖局没有?”
那车把式冲口道:“还有一家镇远,但前几日由峨嵋山传令下来,暂时歇业……咦,我为何要告诉你?你到底是谁?”
石轩中道:“我姓石……”转身向门口走去,心想由峨嵋派支持的镇远镖局已经暂时歇业,不知是何缘故。目下只好找到罗章问一问了!
这时门前二十余匹骏马已剩下两匹,但镖局内仍然人声嘈杂。
他走到门口,一个趟子拦住他,道:“你要找哪一位?”
石轩中道:“我想见你家局主!”
趟子手面色微变,道:“敝局主没有工夫见客,请你留下贵姓:大名,与及有什么事……”
石轩中见此人态度粗鲁无礼,眉头轻皱,道:“你对待客人也是这副样子?”
趟子手冷冷道:“你请吧,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见他!”
那趟子手回答的话虽然无礼,但石轩中毫不生气,心想罗章正有事之际,自然吩咐下什么人都不见。若在平时,他根本不会‘求见罗章,但目下正是赶时间的关头,罗章纵然不肯见人,这回说不得也只好勉强他一次……
心念一转,便向那趟子手含笑道:“既然如此,我自己进去瞧瞧……”
他说得十分坦然,好像对方必不拦阻似的。那趟子手不禁愣一下,石轩中已举步跨过门槛,直向屋内走去。
那趟子手定一定神,暗自奇怪自己奔走江湖,已见过无数人物,怎的今日好像被这个俊美书生的气度风仪所慑,竟然忘了出手拦阻。
石轩中刚走了几步,那趟子手追上来,怒声道:“你这人怎的乱进来?”
喝声中伸手揪住石轩中的衣袖,用力一扯。
石轩中倒没想到此人手劲不小,本能地运了两成真力,轻轻一甩。
那趟子手但觉一股大力涌到,惊叫一声,整个人飞开寻丈,摔个半死。
石轩中忙跃过去,扶起那汉子,口中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摔伤了没有……”
就在他扶起那趟子手之际,已有四个劲装大汉一齐涌扑过来。原来他们早就注意到同伴拦阻石轩中,这时一见同伴被摔,不约而同地都纷纷大喝连声,各各使出兵刃,凶猛扑来。
这几人不由分说,口中叫骂连声,手中的兵刃先后朝石轩中身上递去。
这一闹已惊动内面厅中之人,眨眼间走出数人。当中一人年在四五旬之间,举止沉凝,颔下留着一部黑须。背上斜系着一只长剑。
他们涌出来时,恰好见到石轩中抱着那摔得头晕眼花的趟子手,轻灵地从数人合击之中闪出来。
这人蓦然大喝一声“住手”,那些劲装汉子立时四散跃开,各按刀剑怒视着当中的石轩中。其中一个汉子大声道:“这厮强要进来,黄三一拦他,被他摔了寻丈远,现在还扣为人质。刘大侠不可放过这厮……”
另一个劲装大汉接口道:“这厮一定是对头派来,才敢这样目中无人……”
石轩中自知理亏,面上赔着笑,先把那趟子手黄三放下,然后向那被称为刘大侠的人拱手道:“兄弟实在是无心失手,请刘大侠原谅……”
那刘大侠定睛凝视着这个俊得不可逼视的书生,尚未发言,在他右首一个年约四旬上下,身披淡青色长衫的人大声道:“尊驾闯入此地,露了一手绝艺,可惜我们都没有看见。现在不管尊驾是什么来历,我张浦先陪尊驾玩两手……”
这人也是用剑,话声未歇,反手已掣出长剑,出手利落快捷,已具名家风度。
石轩中拱手道:“原来是云梦双侠中的张二侠,那么这一位必是刘兼大侠了,兄弟久仰两位英名,钦慕已久——”
张浦露出得意之色,道:“好说,好说,这双侠之名不敢当得,就是平生不做亏心之事罢了,尊驾用什么兵刃,何妨亮出来教我们开开眼界。”
石轩中大感为难,须知他此刻名震天下,如果自报姓名,便落个恃名压人的话柄。若然真和对方动手,他们俱是行侠仗义之士,声名得之不易,一旦败在自己手下,岂不更落个恃技欺人的罪名。
张浦纵声大笑道:“怎么啦,朋友你有点后悔么?”
石轩中道:“兄弟擅闯进来,实是另有要事,张二侠如此对付兄弟,确是令我无法应付——”
张浦面色一沉,冷冷道:“我敢出手伤我镖局中的人,难道把我们这些人未放在眼内,就算你身上有事,也等比划之后再说!”
石轩中向人丛中扫了一眼,不见飞猿罗章,心想他大约不在此处,否则他身为局主,一定会出来探视。
云梦双侠中的老大刘兼忽然道:“二弟暂勿出手,这位朋友颇擅空手人白刃之能,就命曾元凯出去和这位朋友拆几招——”
一个年轻壮士应声跃出去,拔出长剑。张浦不能不听义兄之言,只好退回来。
那年轻壮士抱剑行礼道:“在下曾元凯奉家师之命,请朋友赐教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