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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一瞥,只见又有四个人,手提长剑,在四面出现,登时已成了包围之势。
史思温倒是不怕,只是极为诧异。看这形势,对方分明早已知道他夜探此地,因此布下罗网。但他们怎能事先知道?假如真有这么一个人,远在自己转到峰后以前,便能发现他的踪迹,则这个人的能为,连师父石轩中亲自到此,也不敢言胜。
只见楼上跃下来的是一男一女,在后面出现的四人却俱是星冠羽衣的道士。
他凝立如山,等到对方的包围圈缩小得只有两丈方圆,也不拔剑,徐徐道:“诸位道友竟不询问贫道来意么?”
对面两个少年宏声喝道:“你夜闯本山天屏谷,行动鬼祟,还用间么……”
少年旁边的少女却凝眸瞧着史思温,面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史思温心中也在暗想,这位少女不是峨嵋派大名鼎鼎的剑术高手珠儿姑娘,可是却又面熟得很,竟不知是谁?不过他身为出家人,可不便老向一个少女凝视,是以不再看她,只在心中思索。
后面一个中年道人说道:“铁谷师弟,这位道友既是另外一人,不可太过无礼……”
史思温立刻转身望着这个辈份较高的道人,稽首道:“贫道无礼夜入贵谷,怪不得凌铁谷少侠生气,道兄冲虚自牧,令人景仰,可否赐示法号?”
敢情那个姓凌名铁谷的少年,乃是峨嵋派最近一年来大露头角于江湖的后起之秀。他在峨嵋派中辈份甚高,乃是当今掌门太清真人的入室高弟,今年才廿四岁,但自幼练武,天生禀赋奇佳,被誉为峨嵋派自三老以来根骨最佳的弟子,连太清真人也练不成的“三阳功”,这个年轻英侠却已有了六成火候。是以一年前现迹于江湖,便凭仗手中一柄长剑,使西南一带不论黑白两道都为之震惊。此所以史思温一听那中年道人唤出他的名字,便知道他的姓氏。同时又知道那中年道人必是太清真人座下弟子,在峨嵋山中,辈份极高。
但因此他心中更觉惊奇,按理说纵然发觉有人潜侵重地,以这些人的身份,决不该表现得这么弩张剑拔?那中年道人既是太清真人座下弟子,在峨嵋派中已是一流人物,何以一见人影,便连长剑也出了鞘?
这疑念在心中一掠而过,这时对面的中年道人徐徐把长剑归鞘,应道:“贫道玄修,敢问道兄从何处来?”
史思温道:“贫道玉亭,乃是崆峒山练气士……”
刚刚说了这一句,后面那个少女噫了一声,先向凌铁谷低语几句,然后疾然跃到玄修道人身边,附耳细语。
史思温只好住口,等他们说完了才开口。
玄修道人听了那少女之言,轻轻啊了一声,眸子闪动,似在思忖。
凌铁谷双脚一顿,跃起半空,捷如飞鸟般落在史思温面前,冷冷道:“玉亭道长,你的法号从来未曾听说过,不会是捏造的吧?”
史思温正色道:“贫道何须捏造假名?”
凌铁谷道:“答得好,道长气壮山河,而且擅探本山重地,必有所恃而来。凌某不自量力,却要请道长在剑上施展一点绝艺,好教本派心服!”
史思温道:“凌少侠誉满江湖,有铁剑镇西南的美名,贫道岂敢班门弄斧?”
凌铁谷豪壮地大笑道:“玉亭道长过誉了,凌某虽然目无余子,但在道长面前,却未必算是人物,道长请亮剑吧……”
史思温直到此时,脑中还不住思索那少女以往的印象,须知关键全在于她,只要想出她是谁?几时见过,便可解答这凌铁谷何故蓦地要动手之故。
但他已想了一会,仍想不出,此时只好放弃,先抬目一瞥凌铁谷身后的玄修道人和那少女。
他决定放弃思忖那少女面熟的缘故时,却又忽然记起。
三年前他赴红心铺参与师父和于叔初比武时,途中被人在马上印了甘凤池铁拳头记号,后来知道乃是跟随珠儿姑娘的一个美少年所为。自己朱剑失去,而又再度碰上对方,因其时不想露出自己身份,故此一味仗着“天玄秘篆”内学来的各家剑法应付,对方人多,大感不支时,那美少年在一旁曾说过要得回朱剑的话,可到峨嵋等语。
其实在当时他已发觉那个声音尖细的美少年,耳上有孔,心中已明白这美少年乃是女扮男装,是以他虽是年少气盛,却不曾说出难听的话。
现在他可就记起来了,这位美貌少女,可不正是那个立意夺他“朱剑”
的正主?
他徐徐抬手,捏剑柄,一面道:“凌少侠定要贫道献丑,只可从命。但在未动手之前,可否把这几位道见及这位姑娘介绍一下?”
玄修道人们是不想凌铁谷说出不好听的话,立即答道:“她是铁谷的妹妹凌红药,这三个均是贫道师侄,那是水云,这是水石,他是水月……”
史思温—一向他们稽首为礼,然后亮剑出鞘,面容一肃,已变得十分正心诚意。
凌铁谷见他紧张,轻轻晒笑一声,道:“玉亭观主请指教!”
长剑一摆,使出峨嵋无上剑术“七煞剑法” 中的“分光捉影”,长剑一震,化为四五道剑影,摇摇不定,却一齐袭向对方。
史思温面容虽是庄肃,但手中剑却举重若轻,虚虚一划,便迫得对方收剑另行变化招数。
凌铁谷笑容一敛,朗声道:“崆峒剑法,果真不凡——”
旁边的玄修道人大声道:“久闻崆峒剑法,肃穆敬诚,正大磊落。今宵得睹玉亭观主亲自施展,果然心剑相通,剑法神通……”
史思温微微一笑,并不言语,他如今不比初出道之时那等稚嫩,是以一听之下,已经明白玄修道人借着赞美自己,暗中却是警告凌铁谷。
场中两道剑光射出耀目光华,其一矫健如龙,变幻无方,其一却深藏固拒,健如处子,偶然出手,则威力无比。
两人各施展师门剑法,战在一起。
史思温封拆了十余招之后,暗自忖道:“这凌铁谷少侠剑术造诣果真不凡,怪不得才出道一年已誉满武林,号称为‘铁剑镇西南’。今晚一动手,敢情不但剑法卓绝一时,功力也极精深,二十许少年而竟有此成就,实在惊人!”
当下把全身功力增加到九分,登时剑气如怒涛冲激,势不可当。
观战之人,起初但见剑气盘绕,互有攻守,竟是半斤八两之势,方自欣羡凌铁谷的成就,出人意料之外。
谁知史思温神情一点不变,但剑光却越来越强,而且一招一式,毫不诡奇辛辣,可是每一剑运递出手,威力之大,宛如烈日惊雷,凌厉无匹!
三十招一过,凌铁谷已大见束手缚脚。剑势阻滞,若不是峨嵋剑法,乃是武林正宗,出手极是不凡的话,则此刻形势,决不容他还剑反攻。
四个道人和少女凌红药,此时都为之目骇神摇,担心不已。
史思温又发了四五招,暗知如不施展全力,这个顽敌似乎不易击倒。心想这凌铁谷不愧是后起之秀中佼佼者,居然这等高明。
他可没想到人家自幼便拜峨嵋掌门太清真人座下,如说练武习艺的时间,确在二十年的功夫。
史思温今年也不过二十许年纪,得到石轩中传授武功,仅有八九年时光。今日已成为崆峒一派掌门,剑术足以睥睨天下,成就之大,几乎前无古人。如今却十分惊讶凌铁谷的成就,宁不滑稽。
可是史思温为人却真真是个谦谦君子,一向没有自大之心,攻守中转眸瞥扫过观战请人面色,忽地诧异忖道:
“贫道虽然剑艺高出一头,凌铁谷已无胜我之望。但观战的几位也通剑术,应该看得出贫道再厉害的招术,俱是能发能收,何故均呈这等紧张之色?难道还信不过贫道不会忘开杀戒么?”
这么一想,登时凛然戒惧,心想自己修德未彰,无人知道自己满腔慈悲与及宽恕的宗旨,是以始会惊疑悬虑们。
再一想对方年少豪侠,刚刚挣到一点声名,得之不易,今如若当众惨败,其痛苦比刀斧加身,定必还要大上数倍。
一念怜悯,泛满心田,突然攻变剑路,使出他从“天玄秘篆”中学来各家各派的剑法名招,但见他一放先前方正庄穆之态,变得矫健异常,盘旋进退,有如行云流水,又像是孤鹤高飞,去留无迹。
这数十手剑法虽然不甚连贯,但经过史思温年来勤苦修练,已具千锤百炼之功。辛辣处令人色飞魂绝,精壮处动挫人心,诡奇时波谲云幻……
凌铁谷用尽全身功力,他的七煞剑法,本是天下正派剑法中以毒险辛奇见长的最高剑法,这时也尽逞威力,大露锋芒。
可是他并不如刚才轻松,只因适才他虽然越来越觉不支,但这种败象却是有轨迹可循,几乎能够预知将会如何失败。
但目下对方剑法大变,一招一式均大有来历,却毫无常轨,说不定这一招刚刚占了一点上风,但下一招便血溅当场!
加以史思温功力比他深厚,偶然用上硬对之招,双剑锋刃一触,便觉得浑身微麻,真力不继,这一点才是使他怯沮的真正原因。
史思温突然跃出战圈,满空剑气尽行收敛。凌红药关心兄长,忙忙注视凌铁谷,只见他完全无事,面上却落出惊讶对方收剑跃开的神色。
她大大放下心事,忽然觉得这位年轻道人甚是可敬可爱。
这位年轻道人似乎胸怀宽广,气度宏深。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种令人发掘不尽的气质,也可说是魅力。凌红药此刻直觉地感到,忽然对于自己往昔的任性行为甚是后悔。
史思温诵一声“无量寿佛”,平和地道:“凌少侠剑术高绝一时,贫道勉强不败,已觉光彩——”
凌铁谷心里知道对方想让自己,他年少气盛,一脑门子英雄主义,宁折不弯,情愿败在对方剑下,也不愿对方怜悯相让,当下横剑追上前道:
“玉亭观主不须相让,你固然未尽全力,难道就敢说已窥我全貌了么?”
凌红药倏然跃到两人中间,手中捧着一柄连鞘长剑。
史思温放目一看,只见那剑形式奇古,比普通的剑要长数寸,而且剑身锋刃又薄又窄。从剑鞘上便已可看出此剑的特点。
他轻轻啊一声,道:“这是贫道以前失去的朱剑……”
凌红药道:“观主请取回此剑,当日之事,应该怪我——”
史思温甚喜,只因他当初得到此剑之时,便想赠与上官兰作为防身之宝。此念至今耿耿不忘,是以一见能够取回此刻,心中便泛起欢喜之情。
凌铁谷知道妹妹性格,一向极是倔强,但这刻却十分温驯地交还心爱的宝剑,不禁甚为诧异,把她拉到一旁,轻轻问道:“你当真要还给他?”
凌红药为了顾全兄长颜面,便忍住心中的不舍,道:“哥哥,这剑本是他的,若果不还给他,还跟他动手,怕师尊们要怪责我们贪心。不如先还给他再找理由和他动手,便不妨事了?”
凌铁谷信以为真,微笑道:“妹妹想得真对,我暂时不跟他动手便了——”
玄修道人收剑人鞘,向水石等三名师侄低声道:“现在四处静寂得奇怪,即速巡查,不可大意!”
那三名道人领命提剑去了。
史思温取回“朱剑”,感慨万千,先把自己的长剑归鞘,然后把朱剑亮出来,剑身泛出暗红色的光华,甚是悦目。
他审视一下,心中想起上官兰,不由得一阵怅然,微觉迷惆。
凌铁谷不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