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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怀又说:“现在不是都在试验吗?要他们试去吧。到该解决的时候,自然就解决了。”转身对卜奎“你要有一本账呀!”
“我一直在做。”卜奎说。
这时吉海岩发了一段“题外话”的感慨:“最近,我在林钢这一段,怎么嗅到一种’ 官气‘ 呀?我一直想用几句话概括出来,可是嚼磨不透,这官气是什么?是怎么来的呀?”
张敬怀自然明白吉秘书讲的是侯贵卿,张敬怀自己到北京上访时候,就领教过他的官气。张敬怀笑着说:“你给我出了个难题。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又想了一刻,说:“官气嘛……无非是有这么几种表现吧:一是打官腔,拿官调,说起话来,哼哼哈哈的;二是冷漠,没有情感,不管你说得多么动情,多么急迫,对方听了总是无动于衷。好像一个只会喘气的植物人;三是只讲空话,不讲具体,只讲原则,不谈措施,只讲绝对正确的大道理,没有操作性;四是,更严重一点的是训人骂人,官升脾气长,一阔脸就变,官升一级,自我感觉智慧细胞也随即增加。水平不高,用摆架子撑门面,所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官不在大,摆架就行,有主人之像耳,无公仆之颜容‘ ……”
先是张敬怀哈哈大笑了,卜奎和吉海岩也笑了。张敬怀和秘书能这样融洽地谈话,是很少见的。
过了一个星期,张敬怀和卜奎同时收到了一份新华社记者写的“内参”,标题是《林钢党代会选举的前前后后》,文中提出上级领导干涉基层选举,这“上级领导”没有点名,只是说“省委一位领导同志”是如何如何的用长官意志强加给代表,并引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选举法”的某条某款,说明在党内是违纪行为,对国家是违法行为等。
新华社在林钢有长驻记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记者写这份“内参”卜奎和张敬怀都不知道。他们写的“内参”,是根据内容决定发放范围的。特别重要的内参,可以直接送给政治局或政治局常委。侯贵卿当然也收到了这份“内参”。
他感到问题严重。上次,他对林钢搞了份“内参简报”,把林钢搞得人仰马翻,这次又让新华社记者写了他的“内参”,他不能不想一想自己的斗争策略了。
第十五章 天外来客
吉海岩给张敬怀当秘书,又有三年多了。张敬怀感到,这个秘书无论人格品质,工作水平,思想作风,执行方针政策,文字能力,在秘书中都是一流的。特别是派他在林钢这一段工作,面对侯贵卿这样的上级,有时年轻人气盛,有些毛楞,总体上说,问题处理得都比较准确、得当。虽然重大问题,都请示过他,但处理意见却是吉海岩提出来的。他不能像对卜奎一样,再在自己身边“窝”十多年了。只要有适合的人选作他的新秘书,他就像放飞鸽子一样,让吉海岩在蓝天翱翔。可是再找到吉海岩这样的秘书谈何容易!
可是,发生了两个突然事件,使他不得不放走吉海岩了。
第一件是,有一天张敬怀夫人艾荣不知道为什么事,回家来了。夫人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回过家了。她住在女儿胜美开的“盘古公司”里。据说这个公司办得兴旺发达,最近还盖了一座大楼。大楼底层是商场,中间几层是写字楼,上面几层是宾馆。夫人就住在宾馆的大套房里。这些情况吉海岩也只是听说,并没有去参观过。因为没有人给张敬怀汇报,他也不知情。
这天张敬怀去开一个重要会议。他在家里为张敬怀起草一份工作小结。只听院外汽车喇叭一响,夫人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吉海岩不像卜奎那样,除了当秘书,还要为夫人做“家政服务”,比如夫人让他去商店买点什么东西,他总是借口有这样那样的事加以拒绝。所以,吉海岩和夫人的关系,不如卜奎那么融洽。
张敬怀这个四合院,正房是五间:中间算是客厅,一般来人汇报工作,和谁个别谈话,就在中间客厅;东边第二间,是张敬怀的办公室,看文件,读书,写什么东西就在这屋;顶头一间是张敬怀的卧室。客厅往西的两间,原来是夫人和女儿的住室。
张敬怀在家庭与工作之间,严格按照规定办事,一丝不苟。比如,党内文件,按夫人的级别,即使是她可以看的,也让她到本单位听传达去。张敬怀决不在家里给她看。无论省委或中央有什么大事,他从来也不给夫人透露一分。他的办公桌上或者抽屉里放有重要文件,夫人即使进了屋,也不得随便翻这翻那的。这几乎成了他们的家庭纪律。
这天,夫人忽然回家了。因为她对吉海岩有意见,见了面像路人似的,什么也不说,进了张敬怀的办公室就乱翻一气。不准别人进他的办公室看文件,翻东西,张敬怀对吉海岩是有纪律的。她进了屋,就拉张敬怀的抽屉,吉海岩忙说:“艾阿姨,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找。”
艾荣一翻眼:“我要什么东西,还要向你汇报呀!”
“不是不是,”吉海岩忙解释“张书记是不让翻他的抽屉的。”
“别人不能翻,我还不能翻吗?”
“不行的,不行的!张书记说过……”
“你才来几天?你就管我!”
吉海岩仍然挡着艾荣要拉抽屉的手,严肃地说:“我就是头一天入伍的新兵,领导派我站岗,我也得负责把门呀!”
这话把夫人惹火了,睁着大眼问:“呵?你是站岗的,我是敌人,是偷情报的密探呀!”
“不是,不是!”可是吉海岩硬是用手挡着,不让夫人拉抽屉。
“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小秘书,是他的一条狗!”
夫人一用力,把吉海岩推在一旁。对于一个女同志,吉海岩不能再动手了。
只好任她翻去。
翻了老半天,好像什么也没有找到,又拉其他几个抽屉,见有一罗信封,上面是英文,她不认识,下面是中文,是从美国来的。她估计可能是那位“冯小姐”来的,拿出来装在衣袋里,气哼哼地出了门,只听“嘟嘟”一响,汽车开走了。
说他是“一条狗”,太伤吉海岩的自尊心了。他从来没有流过泪,这次可哭了。一面擦泪一面整理被夫人弄乱了的文件。
夫人刚走,张敬怀回来了,见吉海岩流沮,问:“怎么回事?你哭什么?”
吉海岩如实向张敬怀作了汇报。
“她都拿走了什么东西?”
“她到底要找什么,也不说,就是乱翻!后来拿走了一罗信,可能是那几封美国的来信。”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敬怀也只是干发脾气,没有任何办法。
吉海岩说:“张书记,她骂我,骂我是……”
“你和她一般见识!”
“张书记,我向您提出请求,我不能再给您当秘书了。夫人的离家,可能和看我不顺眼有关系。也怨我,没有服好务……我不能忍受这样的辱骂!”
“别胡扯了。你还不了解她!”
吉海岩不语。矛盾就这样暂时解决了。可是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使张敬怀不得不“放飞”吉海岩了。
吉海岩有一个舅舅,抗日战争期间,在国民党部队当兵。从那时开始,这位舅舅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舅舅从小是个孤儿,是吉海岩的母亲养大的,那时吉海岩还没有下生,因为家庭贫穷,出去一个人家里就少一张吃饭的嘴,舅舅就当兵去了,那年才十五岁。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舅舅一出去,就杳无音信。所有的街坊邻居,都认为这位舅舅早已不在人世了。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多年,母亲一提起舅舅,还止不住老泪横流。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吉海岩忽然接到一封母亲来信。这封来信,在吉海岩人生道路上摆出个岔路口,何去何从,使他难于选择。……
母亲来信是这么写的:
海岩我儿:
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是想不到的。这就是你舅舅的事。我以前给你讲过,你外公外婆去世得早,你舅舅是在咱家由我带大的。虽然他是我的弟弟,可是我对他和对你感情是一样一样的。你舅舅十五岁那年,因为在家挨不起饿,当兵去了。
当时并不知道他当的是什么兵,只是为了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解放后,才知道他当的是国民党兵。他当兵时,还没有你。你也没有见过这个舅舅。他这一去就是四十多年,在兵荒马乱的年月,人人都说他死了。可是我一直觉着他没有死,我不相信他会死,觉得有一天,他会回来。也真是上天有眼,就在我觉得自己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有一天邮递员给咱家送来一封信,说是从美国来的。我有点纳闷,我家在美国一无亲二无故,怎么会有来信呀。拆开一看,真的是你舅舅的来信。至于他怎么去的美国,你看他的来信就会知道。我还是不敢相信,让人写信到美国,问他少年时的许多事情让他回答,并且让他寄几张年轻时的照片。
他接着又回信了,把我问的他小时候在咱家的事,说得一点不错。同时也寄来了他年轻时的照片,我这才相信这是真事。你舅舅说,他在美国早已成家了。你舅母是咱们国家的人。他不仅成了家,还立了业。他在信上说,他开了两家什么工厂。你舅母生过两个女儿,一个夭折,一个有残疾。你舅舅知道我们家和你的情况后,要我和你到美国去。如果你愿意,将来是他的继承人。就是你不想长住美国,舅舅的意见是,让咱娘俩去,即使短时间住一段也好。不管你去不去,我想在我能走得动的时候,和弟弟见上一面的。如果我生前不能见见你这个舅舅,死了就不能闭目。
现在把你舅舅的先后几封来信,和他年轻时的照片和他现在国外的“全家福”寄你看看。
你是公家人,有工作,你不比我。你怎么决定,快给母亲一封回信。
母亲月日
就母亲这封来信,吉海岩想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像他遇到的这种“天下掉下馅饼”的事,已经多有所闻了。陪着母亲去一趟美国,也是他的愿望。但是要他继承舅舅的遗产,那不是要自己去当资本家吗?目前自己在张敬怀身边工作,学习了许多东西。他这个位置,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有的好朋友,向他讲:“卜奎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他的前途是“无量”的。
但是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自己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这是他宣了誓的。如果真的到外国去当资本家,在那么竞争激烈的社会,自己是不能适应那种环境的。
一旦破产,那就什么也没有了。在金钱第一的社会,他当叫花子,都没有资格。
如果请个假,去探一次亲,这是可行的。他决定先向张书记汇报,听听他所尊敬的领导的意见……
于是他拿着母亲和舅舅的来信,去见张敬怀,他只说:“张书记,你看看这几封信……”
张敬怀大体看了来信,寻思了半天,问:“你是征求我的意见吗?”
“是……”吉海岩答,低着头,显然在犹豫。
张敬怀又寻思了一刻,如果是在过去,张敬怀会这么答复他:“你是一个共产党员,你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你到外国去继承遗产,就是一种对事业和理想的背叛。你请假去探亲,我准假,但是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