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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束都显得怪怪的,好像不是生活在这个人间,让易颜觉得既刺激又新鲜。她一度
也想学他们去染一头火红的头发,但犹豫了几天,终于还是打消了念头。因为她觉
得坚持个性可能比时髦还要前卫,而前卫就是魅力。这些观点是她从那帮大学生嘴
里学来的。她还学到了许多别的东西。
闲下来的时候,易颜就用素描本画街上晃来晃去的人。日子过得就像山间缓缓
的溪流,平静而清澈。偶尔也有闲花飘落,溅起点点微澜,让她觉得生活并不枯燥。
变化大概是从三年前开始的。自从上了重点高中,易颜感觉就像得了厌食症,
看见书本上那一串串数字和字母就想呕吐。每天,她愁眉苦脸地坐在课堂里,心总
是云游在天外。过去,她总为自己的成绩而骄傲,而现在,那些高高低低的分数已
经激不起她心底的一点波澜。看到同学们一张张刻满勾勾叉叉的脸,她觉得他们就
像被驱赶着在古埃及修金字塔的奴隶。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跋涉在书山题海中,
所做的一切更显得虚无。虚无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其实易颜也弄不清楚,但她觉得
只有这个词能表达她的观点。
终于有一天,她对父母提出想退学。她说,人生如此短暂,我想过得快乐一些。
父亲问:你不上学能干什么?现在连掏粪工都要求有大专文凭。
这样的生活充满了痛苦,我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活法?现在的大学生一毕业不就
失业么,那叫什么日子?!易颜胸有成竹地说,我去开一家花店,大家都会天天开
心。
纵然易颜有充足的理由,但她的生活快乐原则还是遭到了父母的猛烈批判。尽
管如此,但她这一回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因为她觉得一个人只有坚持自己的生活
才能叫生活。此时已经进入高考最后半年的倒计时了,她开始整天整天逃学。上课
的时间,她背着书包在大街小巷里晃荡,就像一枝轻盈的蒲公英,在城市的空气中
漫游。她的身影很孤独,但心中却鼓荡着自由的快乐。在一次调考中,她故意把书
放在桌子上抄,被巡视考场的校长抓个正着。因为影响极坏,学校勒令她退学了。
退学以后,父母又四处活动,想把她送入另一所学校。当他们的计划刚要开始实施
的时候,她让自己失踪了。
一个星期以后,她一脸平静地回了家。她说:假如你们再逼我,你们的女儿也
许永远不会在你们眼前出现了。这几天,我到长江边、到铁路上去遛过,那些地方
很安静……。看到父母脸色煞白,她又说,你们别担心,我准备考美院。当然,只
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美好的计划不过是一个华而不实的托词而已。
最后的结果是父母妥协了。他们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况且这个女儿从小就是那
么任性。母亲泪汪汪地给了她一万元钱,帮她在美院附近开了这家花店。易颜说:
我在法律上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自己养活自己。我白天卖花,晚上跟老师学画画。
将来我成了著名画家,你们也可以风光风光。
就这样,易颜过上了她渴望的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
一枝红玫瑰。他重复了一遍。还是那种语气和声调,目光还是在花丛中飘起又
落下。
易颜愣了一愣,收回散乱的思绪,帮他挑选了一枝含苞欲放的一品红。
当易颜给他找零的时候,他顺手拿起柜台上的素描本看了看。易颜瞥见他的手
修长而白皙,小手指微微曲着,像个问号。他皱着眉头问:你也画画呀?
易颜的脸一红,故意歪着头笑眯眯地说:挺不错吧?!
他的嘴角一拉,笑容展开了一半,倏地又收了回去,但嘲讽的意味还是流露了
出来。
那你一定是画家哟!易颜的自尊心在不经意间给戳得疼了一下,她说,请大画
家多指教啊。
他放下了素描本,嗫嚅了半天,说:你,愿意看看我的画吗?
他的目光随着飘过来,定格在她的脸上。易颜马上感觉到身上、脸上跳起了点
点小星星,十分的烫人。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孩这样注视过。在那一
瞬间,她有些慌乱,慌乱得不知手脚往哪儿搁地点了点头。
男孩默默地帮她收拾花篮,然后关上小店的门。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易颜的
心中被一股激动充盈着。对于正在发生的一切,她感到有点茫然无措。不知为什么,
她僵硬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软,就像她脑后的那根红丝带,正在空气中飞。
在路上,男孩递给易颜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孟野,自由画家,然后是地址和
电子信箱。
走完小街,眼前出现一片原野。美院坐落在城市的边缘,往前走不远就是农村
了。易颜看着路边像海浪一样铺开去的金色油菜花,突然间恍然大悟:嗬,原来春
天早就到了。一股漩流突然从隐秘的地方激荡而起,开始隐隐约约地在她的血管里
奔涌。她感到身体微微有点湿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孟野一直没有说话,紧闭的嘴巴就像一座古老的门。走路的时候,他的双手也
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双肩摆来摆去,姿势有些僵硬。他长得十分像陈小春,而陈
小春正是易颜最喜欢的明星。这使她忍不住想,一个画家和古惑仔会有什么联系呢?
他们都有点酷,让人感觉很鲜。眼前的这个人,就像过去同桌那本上锁的日记,不
意间勾起了易颜探究的渴望。
那个女孩真幸福啊,天天有人给她送玫瑰!易颜突然说了一句。
孟野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却不成腔调。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孟野在一个农家小院前停了下来。他一扬下颏,说:请进
吧,这就是我的画室。
小院一角栽着两株桃树,粉红的花开得正火。四五只鸡蹲在树荫下打盹。人声
大概惊扰了它们,平静的院子顿时乱了起来。易颜使劲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空气中
一股怪怪的味道。走进农舍,房间里却是黑漆漆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走进了地
狱,叫人喘不过气来。易颜扶着墙才站稳。
灯光一闪,易颜这才看清,窗户原来被厚厚的黑布遮着。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上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地上堆着画布,露出五彩斑斓的颜色。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油
彩和汽油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喷嚏。
天啦!当易颜看见画架的时候,捂着嘴巴惊叫了一声。画架上绷着一幅肖像画,
一个女孩的肖像画。
那是一张鲜艳的脸。那也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八枝红玫瑰全部插在画架上,就像八朵火焰。
2
易颜的头有点晕,身体战栗着,几乎要跌倒。
孟野伸手想去扶住她,但她还是像一朵蓦然坠下的花朵,朝他的怀中沉去。两
人一起坐到了地板上。
你这个人真是笨手笨脚啊!易颜清醒过来,从地上爬了起来,心几乎要跳出胸
膛来。
孟野也爬了起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空气陷入凝滞之中。两人都尴尬地摆弄着自己的脚。
房间里只有一张画画用的高脚凳,易颜爬上去坐下。孟野看着她,眼光闪闪烁
烁,像一只敏捷的老鼠,从她的羊毛裙里钻进钻出。易颜脸一热,别扭地收拢了双
腿。
孟野在画堆里翻腾了一阵子,挑出一沓画,一幅一幅摊在地上。
易颜看着那些画,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后来竟哧溜一声从凳子上滑了下来。
画布上展示的全部是裸体女人。准确地说,画的全是一些人头兽身或兽头人身。
美丽的女人头有的长在蛇身上,有的长在狗身上,有的又长在狮子身上,而那个丰
腴的女裸体上,时而长着一只猫头,时而长着一只虎头,时而长着骷髅头。背景十
分丰富,有原野,有沙漠,有蓝天,有海滩,还有高楼和农舍。每幅画上只写着作
品编号,没有题名。
易颜的心突然间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身体哆嗦起来。这些怪诞的画作,
像阴冷的月光,突然笼罩了她,让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和莫名的恐惧。但是,随
着那寒意的聚集,另一种无可名状的快感也从她的心底翻涌而起,汇成一股巨大的
力,终于喷薄而出了。她满面通红,牙齿将嘴唇咬得生痛。
孟野狠狠地抽着烟,呼吸十分急促。易颜觉察到他的眼中流露出几近绝望的光
来。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
我很喜欢你的画。易颜的心一动,猛然间她明白了身边这个男人的心理。他其
实对自己的画很不自信。
你在说假话!孟野叹了口气说。我的画,没有人看得懂的。
你好像生活在噩梦中,内心非常不安,对不对?易颜说,我喜欢画面透出的那
种恐怖的感觉,让人有一种邪恶的快意。
孟野听着她的话,头渐渐昂起来,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他扔了烟蒂,双手神
经质地在两只裤腿上使劲搓来搓去。
对,对,你说得太好了!他终于有些语无伦次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你是我
的知音,真的。咱们应该庆祝一下,庆祝一下,我去买啤酒。
他一扭头出了门,可片刻过后又迟疑地折了回来。望着易颜,他蹙着眉头不作
声,宽阔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结结巴巴地说,我还欠村子里那家小卖部的
钱,老板恐怕不会赊酒给我了。
易颜看着他的狼狈模样,想起他一路上酷毙了的神情,眼波里不由掠过了一丝
揶揄的笑。
孟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身体跟着变得不安起来。
易颜掏出钱包甩给他,大大咧咧地说:今天我请客,欠的钱你也还上吧。
孟野的手颤抖着接过了钱包,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眼睛里露出奇怪的光来。
出门的时候,他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喝着啤酒,孟野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漠和高傲。他告诉易颜,那幅蛇身女人
头的画是他的毕业作品,起初被他的导师判为不及格。后来因为没有时间赶画新作,
导师在最后关头动了恻隐之心,给了他一个及格。但校学术委员会一致拒绝他的画
进入毕业生作品展。为此,他非常愤怒,把画翻拍成了照片,给国内最先锋的一些
批评家寄去了。半年过后,除了一封信被邮局原样退回之外,没有一个人给他回信。
孟野说着说着,孤独的醉意缓缓爬上了脸庞。
我绝望了,没有人懂我的画。他怪笑了一声。
我虽然不懂画,但我觉得你画得很好。易颜说,我正要请一个美术老师,你给
我当家教吧。
行啊!孟野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她,慢悠悠地说,你的身体很美!要不,
我给你画一幅油画吧。
易颜的脸上发起烧来,因为她敏感地意识到有一对红红的眼珠似乎要跳射到自
己突起的胸脯上来。这使她既害怕,又兴奋。她故意用夸张的声调说:我可不想长
一个蛇头或是狮子身体!
孟野的鼻翼翕动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往床上铺了一条
雪白的床单。
现在吗?易颜惊恐地问。
对啊,脱衣服吧!孟野背过身去准备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