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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绾云挎着吴氏的胳膊,撒娇地道:“母亲,一路坐船,也不吃什么苦,我想回山东老家,我们都是在山东长大的,现在有时做梦,我还梦见咱们沈家的花园,我们玩过的地方。”
吴氏拍拍她揽着胳膊的手,道:“也好,山东家里过年比这里热闹,你父亲说你女婿在老家做知县,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沈绾贞看看这母女俩,山东她有时想起,可是那里不是自己的家,只有王府,有赵世帧的地方,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沈绾贞看吴氏人有点萎顿,像是精神头不济,问:“母亲身体不舒服吗?”
吴氏强打起精神,“最近不知怎么了,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天道冷了的缘故,饭量也不如从前。”
沈绾贞着意看看嫡母,面色憔悴,肤色暗淡,她原该高兴才对,凤儿生下男丁,抱过上房,算作嫡子,记在嫡母名下,怎么反倒不见乐呵。
“我现在大概是人老了,怎么老没精神,晚上也睡不好,头痛,掉头发,胃肠不好,有时整夜不阖眼。”
沈绾贞观她面色发灰,可能不常见面,冷丁见面,她能看出来,沈府上人,整日见面,反而不容易看出她的异常。
嫡母薄待她,她也就是碍于面子上的客气情,也没多说,她在此妨碍母女俩亲热,沈绾贞识趣地道:“我去看看凤儿”
吴氏短精神,也懒怠敷衍她,听她说看凤儿,忙道:“快去吧,看看你弟弟。”
凤儿生男,沈老爷兴奋之余,就把凤儿抬了姨娘,太太吴氏不愿意,一想凤儿的孩子归她抚养,也不好说拦阻的话。
吴氏又想起一事,道:“可是忘了,还有一宗事,你六妹妹老爷相中个人家,离京城不远,十里堡,是个富户,家里良田车马无数,娘子死了,想要续弦,做正室,你六妹妹好像不大乐意,都是她姨娘心气高,镇日撺掇,嫌男方年岁大,是死老婆的,男方家里派人来相看,见到你六妹妹满心愿意,你好好劝劝你六妹妹,年轻后生嫌穷,有钱的,嫌人老,难不成公子王孙,能要她这样的,空长了一副好样貌。”
沈绾贞明白这是吴氏一心想打发沈绾玉出门,大概还能得不少聘礼,借着说沈老爷做主的,压丁姨娘母女。
沈绾贞出来上房,绣菊和巧珊到了沈府就去找相好的姊妹玩去了,只有闫婆子跟在她身后,俩人沿着抄手回廊,朝西,穿过一个墙门,甬道往南,正房后面一座小小院落。
进院子,明间门口站着一个小丫头,看见沈绾贞蹲蹲身,“三姑奶奶来了,姨娘正给小爷喂奶。”说吧,打起帘子,沈绾贞前脚刚迈进堂屋,就听见西间传来孩子的啼哭声,清脆响亮,沈绾贞快步往西间。
刚走到西间门口,帘子下一个丫鬟探出头,大概听见脚步声。
沈绾贞进门,就见凤儿抱着孩子坐在炕上喂奶,那小人看见沈绾贞一下止住哭声,就乖乖地把嘴衔住母亲的□,老老实实地吃起饭来。
凤儿身上抱着孩子不便给旧主子行礼,笑着看怀里的婴儿道:“看你三姐姐来了。”
又朝沈绾贞笑道:“姑娘进门前一直哭,打从一看见姑娘,就像认识似的,马上不哭了。”
沈绾贞了解这凤儿嘴甜,会说话,这么大点的小人懂得什么,她上前俯身看看孩子,这孩子长得很像凤儿,眼睛乌黑圆溜溜的,肤色白,这点不似沈老爷,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倒是跟沈老爷有几分相像。
沈绾贞回身让闫婆子把礼物呈上来,这时,孩子吃完奶,奶娘接过去,闫婆子把匣子递给凤儿,沈绾贞笑着:“这是给弟弟的,姨娘替他收着。”
凤儿既已抬了姨娘,就不是从前沈绾贞的丫鬟,按规矩唤姨娘。
凤儿接过,下地蹲身一福,“谢姑娘,让姑娘破费”
“打开看看”
凤儿把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金手镯,金项圈,金项圈下面缀着一个金锁。
沈绾贞又另送了凤儿一副赤金头面,答谢她当日偷出钥匙,放自己脱身。
凤儿一再拜谢。
从凤儿屋子里出来,闫嬷嬷道:“三日后是小爷的满月酒,听说老爷要大办,听说满月后,小爷就抱到太太屋里,太太原是想一下生就抱到上房的,可小爷下生瘦弱,怕养不活,太太就说等出了满月,再抱过去,让凤儿亲自喂养,等离开他亲娘,在让吃奶娘的奶水。”
说到这,闫嬷嬷叹口气,“当初就抱走,凤儿虽心疼,舍不得,可狠狠心,也就过去了,养了一个月抱走,凤儿不知怎样伤心难受?”
凤儿的命是老早就注定了的,“太太既然说了,我已经来了,就顺道看看六妹妹。”
沈绾贞和闫嬷嬷就往六姑娘沈绾玉屋里去。
沈绾玉正房门口无人,丫鬟也不知跑哪去了,沈绾贞不禁摇头,六姑娘遇事拎不清,房中的丫鬟又都是抓尖的,她连自己屋里人都挟制不了,这还何谈嫁去大户人家,底下的小妾都摆弄不动。
刚上台阶,里面就传来沈绾玉很大声道:“看我不顺眼,想撵我走,嫁给个土财主,家里儿女一大群,年岁比我爹还大,我死都不嫁。”
沈绾贞听了,不好直接进去,就轻咳一声,给里面个知会,里面的声音没了,沈绾贞扬声道;“六妹妹在屋里吗?”
一会,丁姨娘从里面出来,强作笑颜,“三姑娘回来了,你六妹妹在里面,快进去吧!”
沈绾贞进门看沈绾云靠在床头,方桌上放着一碗药,屋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味,看样子像是病了。
看沈绾贞进来,沈绾玉想下地,沈绾贞忙过去按住她,“妹妹身子不舒服,躺着吧!”
屋里沈绾玉的一个丫头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床头,沈绾贞坐下,姊妹俩好说话。
沈绾玉道;“姐姐是从上房来?”
沈绾贞嗯了声。
沈绾玉情绪有点激动道;“是不是太太让你来劝我,这样的人我是死也不嫁的。”
“妹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沈绾贞问。
“就是上次说的那个穷书生,我没看好,母亲又托媒婆说了这个老不死的。”沈绾玉怨怼道。
丁姨娘帮衬道;“姑娘,不是你六妹妹不愿意,实在是不合适,这男人年岁大,若是官身,也将就了,还是乡下人,你六妹妹花朵般的模样白糟蹋了。”
“亲事什么时候定下的?”沈绾贞大意是亲事若没定下,还有转圜余地,若是定下,也就不能反悔了。
丁姨娘愤懑地道;“半月前”
婚姻大事,沈绾贞不敢深劝,若让她选,她宁愿选穷书生,但是沈绾玉和丁姨娘当初是一百个不愿意。
在沈府耽搁到下晌,沈绾贞才回王府,一进上房,就听墨荷说萧夫人病了,沈绾贞道:“请大夫了吗?”
“王妃没在府里,回了陈总管,陈总管命人请了大夫,奴婢听说,好像不大好。”
“什么病?这么严重”
“奴婢就听说熬过这个冬天,春天就好了。”
萧夫人自立秋后,就总是病怏怏的,晨昏定省,也多告假不来,沈绾贞曾派人去看她,只说身子弱,打不起精神,说是如今连走路都要人搀扶,上房有阵子没来了。
“听说这两日病情加重了,才张罗请大夫。”
正说着,门外小丫鬟声儿,“王爷回来了”
赵世帧大步进门,开口便道;“萧夫人病情加重了?”
沈绾贞边替他解鹤敞,边道;“王爷也知道了?”
“我进府遇见她的丫鬟说的”沈绾贞心念一动,遇见她的丫鬟怕不是偶然吧,这一定是萧夫人派丫鬟在门口等王爷,特意告诉王爷知道,想让王爷看她,又不方便明说。
沈绾贞道;“一会我跟王爷去看看,我这两日也惦记着,事忙,没顾上去看她。”
沈绾贞和赵世帧去萧夫人屋里时,萧夫人半倚靠坐在炕上,看见赵世帧进门,似瞬间惊喜,只极短的刹那,一般人怕难察觉到。
萧夫人惶恐地支起身,吩咐丫鬟道:“快扶我下地,给王爷王妃叩头。”
起得急了点,不由娇喘,略苍白的脸,微微泛红。
赵世帧在前头,紧走几步到,忙扶住她,“不用起来,你病着”
萧夫人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望向赵世帧,由于病中不修边幅,鬓边垂落一缕秀发,苍白的脸上略带潮红,更增加一股病态的美。
沈绾贞看她对着赵世帧一瞬间,一汪清澈湖水泛起涟漪,赵世帧是男人,心粗,也许不留意,可沈绾贞是女人,女人对这些是很敏感的,沈绾贞心里明了,便把她看穿,萧夫人看见王爷身后的自己,一刹那愣怔,失望情绪被她很好地掩饰,可是还是被沈绾贞扑捉到。
作者有话要说:文开始收尾。
第148章
立冬;落雪,入眼干净的银白,房顶屋檐盖着层薄雪;太阳出来;光秃秃的树杈晶莹剔透。
沈府热闹非常,与屋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照,大厅里燃着炭火盆,烧红的银丝炭块把屋子里烘烤得温暖如春;沈老爷中年得子;大摆满月酒,朝中一干官员;亲朋故交;携夫人上门道喜。
众男女宾客争相看小少爷;奶娘抱着小爷出去外厅,转了一圈,又回后宅花厅,把小爷交给太太,吴氏今儿特意画了淡妆,穿着大红锦缎团花褙子,一团喜庆,看上去人精神多了,不那么憔悴了。
吴氏抱着小爷坐在主位,听着众夫人太太的恭维之词,沈老爷还请了戏班,京城名角,京城达官显贵夫人太太们边听戏边闲聊,一时花厅里,人声鼎沸,欢声笑语。
凤儿立在远处,眼睛一直未离开儿子身上,直勾勾的,沈绾贞看见,见她失魂落魄,能体会她一个母亲离开孩子,是何等的痛苦,她的眼神呆呆的,让人看着揪心。
沈绾贞被女眷围住,恭维讨好,沈绾贞不得不敷衍,隔着几个人,沈绾贞看吴府的舅母姜氏和表嫂甄氏都来捧场,已出嫁的吴爱莲和吴慧莲也都来了,沈绾玉的事,并未影响沈吴两府走动,足见吴氏并没怨娘家扫了夫家的面子,也没把沈绾玉的事放在心上,真正难过的是丁姨娘。
兄弟满月酒,沈绾玉自然不能躲着不露面,甄氏见了她,像没事人似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彼此没有任何嫌隙,拉着她的手,问:“妹妹最近可好?姐姐一直想来看妹妹,镇日里瞎忙,妹妹别怪姐姐才好,当初,我也劝过公子,可是公子的脾气妹妹也知道,妹妹想开点,等公子气消了,我再劝公子接妹妹回来,就是不知妹妹可还有这个心思?”
沈绾贞离得近,有几句飘到耳朵里,她侧耳仔细听,沈绾玉低头不答,沈绾贞心一凉,瞟了甄氏一眼,甄氏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
这是甄氏试探她,都到了这个地步,甄氏还不放心,怕她二人破镜重圆,如果知道沈绾玉将要嫁人,她不知要多高兴,可沈绾玉却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不回答,等于默认,就是对吴景兰没死心。
可算沈绾玉被沈绾馨招呼走了,甄氏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充满鄙夷,大概一个人糊涂至此,让她轻视,瞧不起。
赵世帧和沈绾贞一起来的,有事就先走了,沈绾贞待到客人散去,帮着料理妥当,才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