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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园的恋情 作者:陈武-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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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杨心里有事,走到一步桥时,崔老鳖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
  崔老鳖像一只硕大的水老鼠,滚到了老杨的面前,吓了老杨一跳。
  你怎么……死在这里? 老杨说。
  ……老杨啊……
  有话你快说! 老杨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
  嘿……老杨啊……
  快说!
  ……老杨啊……嘿……
  你不会说话啦?
  你叫我怎么说啊……老杨啊……
  出什么事啦? 老杨有些紧张了。
  出大事了……
  啊? 老杨下意识地摸摸腰上的蛇,一想,不对,有崔园长保着,这方面,出不了事,虽然,他暗地里吃独食,到人民桥下的药材市场偷偷卖过药,但崔园长也未必因小失大,对他下手。
  ……老杨啊……嘿……你这个该杀的!
  说话啊!
  崔老鳖嘴一咧,呼地一声,哭了。崔老鳖眼泪鼻涕一大把,呼呼啕啕地说,我崔老鳖丢不起这人啊! 我家洋玉,嫌肚子疼,我带她到县医院,一查,怀上了,七八个月了……死丫头,天天把裤腰勒得紧紧的,早产了……昨天晚上,给你生了个儿子! 这下你狗日的笑吧,你嘴笑歪了吧?
  老杨真想笑,可他这时候笑也不太妥,他看崔老鳖是真着急了。他立马安慰崔老鳖道,老崔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不亏待我有屁用!
  那我也不亏待洋玉。
  你不亏待洋玉,洋玉亏待你了——你儿子没活成!
  啊?
  又早产,又畸形,活个屁!
  死啦?
  不死我来对你说?
  死了你对我说,还还还……还找我……
  洋玉还要不要做人? 我不找你找谁? 你不能就这样不管她,你要是不管她,我可不能饶过你!
  你让我怎么管? 你要多少钱? 我可都给你了。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你睁眼看看,银花,还有豆叶,都到植物园当工人了,你要让我家洋玉也到植物园当工人。
  银花和豆叶,是崔园长安排的,我可没有……
  你可不要说没有本事安排。我对你说老杨,你不要看我崔老鳖不是个东西,我崔老鳖再不是个东西,腿裆也长了根鸡巴,你敢说我不是个男人? 我可不是省油的灯,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的!
  崔老鳖平时萎萎靡靡的,眼睛睁不开,眼角边都是一堆一堆的眼屎,脖子也一直缩着,两条胳膊天天耷拉着,可今天也睁着眼睛跟老杨说狠话。崔老鳖说完,把脖子拧过去,看西边被落日烧红的晚霞。
  老杨本想也说两句狠话,可说出来的,却变了味。老杨说,洋玉要到植物园当工人,那是好事啊,豆叶能到植物园当工人,银花也能到植物园当工人,洋玉当然也能到植物园当工人了。豆叶在园艺所那边,工作很好,银花在我们药材所,也是好样的,你家洋玉,要是到我们植物园,一定也不差给她俩。这事,你放心,我一定跟崔园长说说,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崔园长尽快安排。
  崔老鳖笑了。崔老鳖说,那是……
  洋玉……真的生个孩子?
  你看你,老杨你怎么能这样问我? 我还能给自家闺女头上扣屎盆子? 我崔老鳖也不是不要脸的人,事都出了,我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洋玉现在身体弱,你也不要去看她了,你就是去看她,空着手去就行了,也不要买什么贵重东西了,她现在吃什么,心里都难受……
  我懂,我懂。老杨说,我天黑就去你家,去望望洋玉,你先回吧老崔。
  那我回啦?
  你回。
  崔老鳖一边走一边笑。崔老鳖的笑,是从心里头发出的。晚霞已经从西边褪尽了,昏黄色的天,一眨眼,就成了夜。星星也是一眨眼,就布满了天。崔老鳖在夜色中,一阵急走。崔老鳖顶头遇到一伙人,他们是到植物园看电视的人,都是小崔庄的。崔老鳖认得他们是谁对谁,即便是夜里,崔老鳖的眼睛也好使。他在人群里,没有看到洋玉。崔老鳖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半道上,又遇到一伙人,他们也是去植物园看电视的。崔老鳖听到豆叶在大声地说话,然后,又大声地笑。崔老鳖想,要不了多久,他女儿洋玉,也要大声地说话,也要大声地笑了。
  崔老鳖一到家,看到家里黑灯瞎火的,心便悬起来了,他冲着西厢房,喊道,洋玉!
  西厢房的笆门里,传出一声,没死!
  你吓死我了!
  你胆子晒干有笆斗大,谁能吓得死你!
  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说话呢,你把门开开来,有好事。
  你推门就进来了。
  崔老鳖果然一推门,笆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崔老鳖闪身进屋,站在洋玉的床前,说,事情说妥了,老杨还算有点良心,他答应让你进植物园。
  洋玉说,你是怎么败坏我的。
  我跟你商量啦,你同意我那样说的。
  我没同意,是你一定要说的!
  好了好了,反正我是说了,进植物园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掉了几斤肉啦?
  我嫌丢人!
  小姑奶奶,你就别硬了,银花豆叶在植物园当工人,把你都馋死了,你当我没看出来? 没伤你骨没断你筋的,真的假的,他老杨也不晓得。你快别纳鞋底了,老杨一会儿就来了。他来看你,还要带礼品来,你可要装得像啊。把鞋底收起来! 记好了,千万要说孩子一落地就死了。
  这是短寿话,折我寿呢,我什么都不说!
  崔老鳖一把夺过洋玉手里的鞋底,扔到了床里边,说,顾那些顶个屁!
  洋玉生气地朝床上一躺,把被子拉到脸上。崔老鳖就算是火眼金睛,他也看不到洋玉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笑哩。洋玉是真笑,她表面上生气,不过是给崔老鳖看的。
  崔老鳖从洋玉的西厢房退出来,走到自家的堂屋,掌上灯,端出一盘冬瓜酱豆,给自己斟上满满一大碗酒,边喝边等着老杨。崔老鳖以为老杨一定会来的。他哪里知道,老杨不但不来,还正想着如何对付崔老鳖呢。第二十六章  邂逅
  春天很快就降临了植物园。植物园里的所有植物,在春风里蠢蠢欲动,性急的,已经鼓出了新芽。园艺研究所的人,已经开始忙碌,他们扦插树苗,整理苗圃,修剪植物;药材研究所的人,更是为春播做着准备。
  在张会计不断的游说下,我也成为县工人文化宫夜大的一名学生了。星期天的时候,我和张会计在街上散步。我已经不叫她张会计了,是张会计纠正我的,她说我们现在是同学关系了,同学就应该互相叫名字,叫张会计,就不是同学了,就生分了,叫我张晓蕙吧,要不,叫小张也行。
  我现在就叫张会计小张。我们从我们读书的工人文化宫门前走过,在人民饭店那儿向南拐,看到海鸥照相馆门前走着一个青年,戴一顶少见的蓝色鸭舌帽。我感到新鲜,说,小张,你看。小张说,你不要羡慕这个,小流氓才戴这种帽子! 我们散步到百货公司门前广场的时候,迎面遇到一个青年,戴一副墨镜,在墨镜和我们擦肩而过之后,小张说,这是小流氓! 小张对我说,你不要戴鸭舌帽,也不要戴太阳镜,更不要穿喇叭裤,小流氓都是这样的。说话间,我们看到一个穿喇叭裤的瘦高个子,也戴着一副墨镜,一走一晃,一走一晃地向我们走来了。瘦高个子走到我们跟前,脖子一歪,甩了下头发,说,这不是夜大生张晓蕙吗? 哈哈,和男朋友逛马路啊,怎么不手拉手啊? 怎么怎么? 不认识我啦? 装的吧张晓蕙? 你瞧瞧。瘦高个子甩手把墨镜拿下来。小张惊讶地说,袁春生! 怎么是你啊? 你不是在玻璃厂上班吗? 袁春生说,我不在玻璃厂,我是在玻璃制品厂,玻璃厂是王雪她们。哈哈,介绍一下,呶,这位,男朋友吧? 小张脸红了,说,他是小陈,我们植物园的秘书。对方跟我热情地拉拉手,说,你好你好陈秘书,有空到我们玻璃制品厂,打篮球玩。小张说,袁春生,你怎么穿小流氓的衣服? 袁春生说,你不懂了吧,在郊区上班和在城里上班就是不一样,这叫时髦,懂不懂张晓蕙? 女孩子要是穿喇叭裤,更好看的。小张说,打死我也不穿! 袁春生说,你太不懂了,这是我好朋友从广州带来的。好了,说了你也不懂,你们逛吧,我走啦,再见!
  我高中同学。看着对方的背影,小张说,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从前是我们班的劳动委员,不是小流氓。
  百货公司门前广场上,有一只大喇叭,正在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幸福的花儿竞相开放,
  爱情的鸟儿比翼飞翔,
  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
  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我们都喜欢这首歌,我听到小张也轻轻地哼唱。小张不由自主就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感到脸热心跳,同时也有一种幸福感,觉得,我们就是幸福的花儿,就是爱情的鸟儿,我们正在蓝天白云下比翼飞翔。在我们身边,有人往百货公司走去,也有人从百货公司出来,情侣们也有挽着胳膊的。小张问我要不要逛逛百货公司。我说逛逛也行。这时候,我看到有人在停自行车。我一眼就认出他是石湖粮管所的所长,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臃肿、戴着洁白的口罩的姑娘,她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们。在我和她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她笑了,大声地叫我的名字,陈文江! 我一下子感到特别难为情,因为我认出了对方,没错,她就是侍红。我们半年多没有见面了,戴着口罩,遮住半张脸的侍红,依1 日让我熟悉。我的羞愧和难为情,主要来自于小张还在挽着我的胳膊,可小张并没有把手松开的意思,反而挽得更紧了。侍红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她对她父亲说,我同学。我没有向她介绍小张,我想,我不用介绍,她也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可能是口罩的缘故吧,侍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她说,我休学了。我得了肝炎病,要休学一年。我啊啊着,说知道了。我一直处在尴尬的境地,同时也有隐隐的内疚和凄凉。直到那个高大的粮管所所长带着她的女儿走进百货大楼。
  广场的大喇叭,还在深情地歌唱:
  啊,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第二十七章  白狐
  夜风呼啸,把门都撞得砰砰响,我掌灯夜读已经至深夜了。夜大有很多门课,每一本教材都厚厚的,大家的学习积极性普遍很高,在那种氛围的感染下,我也和小张一样,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可以毫不讳言地说,我学习的动力,完全来自小张的影响。我在灯下苦读的时候,会想着,小张其时,也在灯下苦读。
  这夜的风真的很大,它已经影响到我的学习了。我觉得隔壁的砰砰声,不像是风撞门,或者,在风撞门声里,还夹杂着另外的声音,不规则的,时急时缓的嘭嘭声,像是人在拍打着棉衣。隔壁是丁家干的宿舍,他失踪已经两个多月了,莫非是丁家干回到了宿舍? 还是丁家干的宿舍里住进了别人? 我放下书,走到门边,掀起门帘,透过玻璃向外看,一地月光,惨白的,风很大,树影在地上大幅度地摇晃。我看不到什么。而隔壁的声音,似乎也随之而消失。难道声音制造者发现了我的窥探? 我把目光别过来,朝丁家干的门口看。丁家干门口的走廊上,干干净净的,既没有灯光照出来,也没有别的影子。就在我准备放下门帘,回去继续看书时,突然,白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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