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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是谁打的电话吧? 张会计说。
我摇摇头。
女同学是不是? 张会计笑了,脸也红了。
我说,不是……
还不是? 差不多吧? 你是不是给人家写信啦? 你在等她回信,嘻嘻……小陈脸红了,你天天是来等信的,对不对?
我被张会计发现了心里的事,很不好意思。她说我脸红了,大概是吧,可你张会计脸红什么啊。我低着头,不敢看张会计,过了一会儿,才说,到点了,吃饭了。说完,我没敢再看张会计,走了。
我在食堂里碰到小谢,他已经吃了。饭厅里就他一个人。铃还没响,他就能吃饭,说明他跟崔师傅关系很铁,因为我多次看到别人排队,虽然只有十多个人吃饭,但铃响之后,还是要排队的。我一直都觉得,小谢是个非常特别的人,他和植物园里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而且,他对我似乎很好。我原以为,他对我好,是因为我发现了他在深夜里跟一个女孩约会,他怕我把这事张扬出去。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的,他跟谁都不错。他惟一的缺点就是洗手了,他不停地洗手,我总担心他都会把手洗破了。我很少看到他有不洗手的时候。这次就是很少几次的例外。
小谢说,来啦? 我先吃,我吃过就要进城,拉几车煤回来。要烧澡堂啦!
小谢的意思,他并不是在搞特殊化,而是工作需要才提早吃饭的。
我看到小谢的碗里是米饭,还有一个碗里是猪肉烧冬瓜。我知道中午要吃冬瓜,我看到食堂门口的竹匾里晒着冬瓜皮——这也是一味中药,植物园的人都很细心,他们轻易不会浪费任何一点财富的。
小胡跟在我后边也来了,她也是没有听到吃饭的铃声而来的。不过小胡手里拿着针线在做,是一只鞋垫。小胡在纳鞋垫,也叫绣鞋垫,实则是干一样的活,只不过“绣”比“纳”要精致一些。往往是,女人们自称是纳鞋垫,男人说绣鞋垫,多带有钦佩的意思。
到点啦小谢? 小胡说。
没有没有。小谢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烧澡堂好,我都两三个星期没洗澡了,这冬天都到了,应该早点烧——多会儿烧啊?
煤拉来还不烧啊,我下午要拉三车煤。小谢看着小胡手里红红绿绿的鞋垫,说,小胡啊,鞋垫是越绣越漂亮啊,光给你家王连长绣,什么时候也给我绣一双?
好啊,没问题,我腾过手来,就给你纳一双。小胡爽快地答应了。
小谢有些贪得无厌地说,你春天里就说要送一套军装给我的,我脸都等黄了,也没见你送一套给我。
小王年底探亲,我要一套给你不就行啦?
当真?
当真,还是干部服哩。
小胡吃饭的时候,鞋垫就放在桌子上。我离鞋垫很近,我发现它的确精致。在我们村,也有许多姑娘纳鞋垫,多半都是纳给情人的。而小胡,是纳给她在部队的丈夫王连长的。小谢叫他王连长,实则上,据小胡说,她丈夫不是连长,是连级干部。
这天傍晚,是晚饭之后电视还没有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小胡喊我了,她站在宿舍门口,说,小陈,你来一趟。我来到小胡的宿舍里,小胡让我帮她写字,在小胡的授意下,我用一支彩色粉笔,在鞋样上写“心心相印”四个字。我写不好,“心”字太小了,有些不相称。我提出来重写,小胡说不用,很好。小胡让我坐一会儿,我就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一双鞋垫了,那是一双成品鞋垫,刚刚绣出来的,白底上绣着“鸳鸯成双”的红色大字。我有些不相信小胡会把这双鞋垫送给小谢,“心心相印”不合适,“鸳鸯成双”就更不合适了。
哪双是小谢的呀?
一双也不给他,我说着玩的。小谢把“鸳鸯成双”放到抽屉里,说,小陈,你再帮我写两张。
小胡又从抽屉里拿两双鞋样给我。她说,你写,实现四化,振兴中华。
这是现在最时髦的口号,园部办公室的墙报栏旁就写着这副对联。不过,小胡说错了,应该是“振兴中华”在前,“实现四化”在后。我没有纠正小胡,写在鞋样上是无所谓的,我照小胡说的,分别在鞋样上写上“实现四化”和“振兴中华”。小胡说,小陈,你写字漂亮,比小谢写得好,赶几天,我送一双给你,就这双“实现四化”的,好不好? 我点点头,表示感谢。小胡让我在她的宿舍里坐坐,玩玩,我便在一张木椅上坐下了。
小胡是个爱干净的女人,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东西也摆放整齐,正面的墙上,贴着一张陈冲的剧照,是电影《小花》里的造型。陈冲的脸又大又结实,嘴唇厚厚的,目光干净,很青春,她的这种形象,是我们共同的偶像。小胡说,漂亮吧? 赶明天,你也找一个像陈冲这样的明星做老婆。我被她说得脸上冒火。
此后,我经常到小胡的宿舍来,有时是她邀请,有时是我自己来。她的宿舍不是一间,而是两问,外间放三屉桌子,桌子上有镜子。里间放床,我从花布门帘望进去,看到床和一只红木箱,还有一个大立柜。小胡的宿舍跟我们的宿舍不在一排,她的宿舍在食堂的东边,和园艺所的两个中年女工挨在一起,所以我到她的宿舍很方便,比如我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小胡要是从门口经过,会说,小陈,上我这里来玩玩。我便去了。我上食堂吃饭,往往不等打铃就去,也会到她的宿舍去。她的宿舍,严格地说,是她的家。如前所述,她已经结婚了,丈夫在部队服役,姓王,在部队做秘密工作,和小胡结婚六年了,还一次没回来过。小胡告诉我这些之后,说,快了,第八年,他就可以探亲了。小胡坐在三屉桌前,一边纳鞋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话,说她家王连长的部队生活,说王连长一年要给她写多少封信,说这些信都寄到县城她母亲家了,说王连长也有我这么高,人不英俊,很潇洒。小胡说着说着会愣一会儿神,抬头看看我,说,你到里屋帮我把线拿来,那捆红线,在箱子上。我便掀开她那红底白花的门帘,走进略显暗淡的房间里,拿来她要的线。她让我把线放在桌子上,可桌子上分明还有一扎红线。我觉得,小胡经常掩饰自己。我便以我的心思猜度她,一定是想念她的丈夫了。
两个多月以来,我对植物园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我的工作和生活,也趋于正常。我除了经常到小胡的宿舍玩,也到小谢的宿舍玩过,还跟小谢的手扶拖拉机去过几趟县城。我自己也借自行车去过几趟县城。当然,和丁所长、老杨、大李、徐师傅这些人,也都熟了。我的日常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在这一个多月里,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能不提,这就是我第一次领工资,那是我非常激动的时刻,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拿到自己挣来的钱。我花的第一笔工资钱,是跑到县城,看一场电影。第十章 跟踪
阳历年底的某天晚上,我没有及时去看电视,我在宿舍给侍红写信。宿舍很冷,屋里屋外一样的冷,甚至,我感觉到屋内比屋外还冷,外面有阳光普照,多少给人以温暖的假象。而屋内阴湿,加上周围都是树木,感觉寒意萧杀。
我在这样的环境里给侍红写信,心情自然也是忧郁的,但是,给侍红写信,已经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我每天都要给她写一封,就像日记一样。我在信上,向她报告我们植物园的工作和生活,还向她讲述我的孤独,讲述对学校生活的向往,对往日同学的思念。在今天的这封信上,我还着重问问她有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这个问题,我曾在以前问过她,但那封信是不寄的。而这封信,我是决定要寄出的。我准备明天再去一趟县城,把信投到邮箱里。我把写好的信反复读了几遍后,确定万无一失,才装进信封,封口。我觉得干了一件大事,一件不得了的事。我是带着轻松的心情准备去看电视的。
天色已晚,植物园的夜一直都洋溢着神秘的气象,夜空似乎比我记忆里的别的地方的夜空更加幽深,星星也更加冷峻。我抱着胸,裹着寒气,在去园部的路上,碰到了老杨。这时候正是看电视的时候,碰到老杨,虽不算意外,也不算正常,他不看电视干什么呢? 老杨手里晃着电棒,他把电棒戳到我脸上,说,小陈啊,现在才去啊,正好看,快去。我应他一声,说,你不看啦? 老杨说他不舒服,不想看了。是吗? 我想,和老杨擦肩而过了。他有什么不舒服啊,白天还不是好好的吗? 他说不定就是去约会的,丁家干早在很多天以前就说他跟豆叶有一腿,我看是完全有可能的,可丁家干怎么不盯着他? 我觉得丁家干不过嘴劲,嘴上说说而已,他和小崔庄那些妇女儿童一样,只顾看电视了。
我多了一个心眼,几乎是奔跑着,跑到园部( 电视已经不在户外看了,天气越来越冷,早就移到了办公室里) ,看到办公室里坐满了人,我先去找豆叶。我心里嘣嘣地跳,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我没有看到豆叶,豆叶果然溜走了,果然和老杨约会去了。我看到了大白牙,她坐在条椅上,伸着头,很聚精会神。在她身边,是她女儿银花,在银花身边,是她好朋友洋玉。我没有在显著位置看到丁家干。丁家干不需要去扶天线了。电视机修好了,是崔园长安排小谢用手扶拖拉机带进城里修的。丁家干不在,他会去哪里呢? 莫非他真的去跟踪老杨啦?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他早就怀疑上老杨了。可是,就在我松一口气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丁家干又突然出现了,他出现在大白牙的身后,就像后洼的青梢蛇,不声不响地把头从水底竖起来。
他就趴在大白牙条椅的后背上,脸向着正前方,而白煞煞的眼睛望着东北方向的窗户和东南方向的我。我有点替他着急,都什么时候啦,他怎么还按兵不动? 我挤过去,拍拍他。丁家干看是我,低下头问,啥事? 我把嘴堵在他的耳朵上,说,你看谁不在啦? 丁家干这才来了精神,他脑袋在人群里转一圈,完全理解了我的意思,迅速出去了。
我紧张极了。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我是否也卷入了是非的旋涡。
电视我看不下去了,我心里一下子涌进了许多事,那么多事,那么大事,在我心里膨胀着。我还觉得,植物园的故事,远比电视上要精彩多了。我坚持着看了一会儿,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电视里嗡嗡的,我脑子里也嗡嗡的。
我出来了。我听到沙沙的落叶声。我看到清冷的月光。我看到满天繁星。我看不到丁家干,也看不到老杨和豆叶。他们会在哪里呢?
老杨不在宿舍,我去看过了。他说他不舒服,但他不在宿舍。这就说明问题了。
鬼使神差的,我向盐肤木林里走去。我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隐在树影里。地上的落叶软软的,发出蛇爬过的细微的声音,似乎在对我说,小心小心。当然,现在是没有蛇的,蛇们已经冬眠了,照丁家干的说法,现在是水老鼠吃蛇的时候了。但我的确就像一条蛇,不弄出一点声音。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我走得够深了。我停下来,听,只有月光洒在林子里的声音。老杨和豆叶还会在林子里吗? 如果在,不会如此安静吧? 我望一眼夜色中的水塔,还有水塔附近的一幢砖房,那里都是人迹罕见的地方,四周的树木更加茂密,但,我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