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收住话头,望着爱迪。
“你明白了吗?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你的天堂。这是我的天堂。”
取一个故事,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来看。
那是二十年代末,七月里一个阴雨天的早晨,一个星期天,爱迪和他的朋友们正在玩棒球,这个棒球是他将近一年以前得到的生日礼物。突然,棒球从爱迪的头顶飞过,落到了街上。身穿黄褐色裤子、头戴绒线帽子的爱迪跑去捡球,冲到了一辆汽车前面,一辆福特A型车。汽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掉转了方向,从他身边擦过。他浑身一颤,舒了口气,捡起球,跑回到他的朋友们那里。球赛不一会儿就结束了,孩子们跑到游戏室去玩“挖掘机”,机器手会像爪子一样把小玩具抓起来。
现在,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同一个故事。一个男人正坐在一辆福特A型车的驾驶盘后面,这车是他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练习驾驶的。早晨下过雨,路很滑。突然,一个棒球从街上横着跳过,一个男孩子跟在后面冲了过来。司机猛踩刹车,扭转方向盘。汽车打滑了,车轮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个男人终于把车控制住了,A型车继续向前驶去。那个男孩从他的后视镜里消失了,但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平复下来,心想险些闯了大祸。肾上腺素的突然变化,使他的心脏急速跳动。他的心脏本来就不健康,这样剧烈地跳动使他感到精疲力竭。他感到一阵眩晕,头垂了下来。顷刻之间,他的车差一点撞到了另一辆车上。另一辆车的司机按起喇叭,他赶紧掉转方向盘,脚踩刹车。他的车在大街上滑了一段路,然后拐上了一条岔道。车继续向前滑去,直到车头撞在一辆停泊的卡车车尾上。一阵轻微的撞击声。车前灯粉碎了。冲力使他扑倒在方向盘上。他的前额流血了。他从A型车里走出来,看了一眼车撞坏的地方,然后,整个人瘫倒在湿漉漉的路上。他的胳膊抽搐。他的胸口绞痛。这是星期天早晨。街上空无一人。他一直躺在那里,斜靠在车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冠状动脉里的血再也流不到他的心脏里了。一小时过去了。一名警察发现了他。医务检查员宣布了他的死亡。死亡原因是“心脏病”。没有可以通知的亲属。
取一个故事,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来看。同一天,同一时刻,一个角度看到的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在游戏室里,那个穿着黄褐色裤子的小男孩正在往“挖掘机”里扔一分钱硬币;但是,另一个角度看到的却是一场悲剧,在市陈尸所里,一个工人把另一个工人叫过来看新来的人,他们对新来的人的蓝色皮肤惊叹不已。
“明白了吗?”蓝皮人轻声说道,他的故事讲完了。“小男孩?”
爱迪浑身一颤。
“噢,不,”他低声说道。
---------------
今天是爱迪的生日
---------------
他今天八岁。他坐在一张方格布沙发的边沿上,两只胳膊气呼呼地交叉在胸前。他的母亲在他脚边帮他系鞋带。他的父亲站在一面镜子前扎领带。
“我不想去,”爱迪说道。
“我知道,”他的母亲说道,仍然低着头,“但是,我们一定要去。有时候,伤心的事一旦发生了,我们就得做一些事情。”
“但今天是我的生日呀。”
爱迪惋惜地望着房间角落里的拼装玩具,一堆金属横梁和三个小橡胶轮子。爱迪正在拼一辆卡车。他干起拼拼装装的活来很拿手。他本来希望在生日派对上把拼好的卡车给他的朋友们看。可是,他们眼下非得去个什么地方,还得打扮起来。这不公平,他心想。
他哥哥乔穿着一条毛料裤子,扎着一个蝴蝶结领结,走进屋来。他左手上戴着一只棒球手套,啪啪拍着。他朝爱迪做了个鬼脸。
“那是我的旧鞋,”乔说道。“我这双新鞋好多了。”
爱迪脚一缩。他讨厌穿乔的旧东西。
“别扭来扭去,”他母亲说。
“好痛啊,”爱迪嗷嗷叫道。
“够了!”他父亲大喊一声,瞪了爱迪一眼。爱迪不作声了。
在墓地里,爱迪几乎认不出码头上的人们了。那些通常身穿金银线衣服、头戴红色穆斯林头巾的人们,现在都像他父亲一样穿着黑色西装。女人们似乎都穿着一样的黑色裙子,有些人脸上还戴着面纱。
爱迪望着一个男人往地上的一个坑里铲了一些土。那个男人说了一些关于灰烬的话。爱迪拉着母亲的手,眯缝着眼睛望太阳。他知道,他应该看起来很伤心,但是,他正在心里默默地数数,从一数起,他希望等他数到一千的时候,就可以把他的生日找回来了。
---------------
第一课
---------------
“求求你,先生……”爱迪辩解道。“我不知道。相信我……愿上帝帮助我,我真的不知道。”
蓝皮人点点头。“你不可能知道。你还太小。”
爱迪退后几步,两肩端平,摆出一副迎战的架势。
“但是,现在我得还债了,”他说。
“还债?”
“为我的罪孽。这就是为什么我来到这里,对吗?为了公道?”
蓝皮人笑了。“不,爱德华。你来这里,是因为我可以教你一些东西。你在这里遇见的所有的人都会教你一件事情。”
爱迪仍然抱着怀疑的态度,拳头攥得紧紧的。
“教什么?”他说。
“世上没有偶然的行为。我们都是联系在一起的。你无法将一个生命和另一个生命分割开来,就像风和微风紧密相连一样。”
爱迪摇了摇头。“我们当时正抛球玩。是我犯傻,居然那样跑到街上去。为什么你要因我而死?这不公平。”
蓝皮人伸出一只手。“公平,”他说,“并不主宰生与死。不然的话,就没有好人会年纪轻轻地死掉。”
他将手掌向上抬起,霎时间,他们来到了一片墓地,站在一小群哀悼者的身后。一位牧师站在墓穴旁边,正在读《圣经》。爱迪看不到人们的脸,只看到帽子、裙子和上衣的背影。
“我的葬礼,”蓝皮人说。“你看这些哀悼的人群。有些人甚至不太认识我,但他们也来了。为什么?你想过吗?人死的时候,大家为什么都会来呢?为什么人们觉得他们应该来?
“因为,在灵魂的深处,人们知道所有的生命都是相互关联的。死亡把一个人带走的同时,也留下了另一个人,在被带走和被留下的短短距离中,生命改变了。
“你说死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但是,我在地球上的时候,人们也为我而死。这种事情,天天发生。你刚刚离开一分钟,闪电击中了你待过的地方。你本来可能搭乘的飞机坠毁了。你的同事病了,你却没有。我们以为这些事情都是偶然的,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其中自有某种平衡。一个凋谢了,另一个正在成长。出生和入死,皆是一个整体的一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喜欢小孩子……”他转向哀悼者。“喜欢参加葬礼。”
爱迪又望了一眼墓穴周围的人们。他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葬礼,不知道有没有人来。他看到牧师在读《圣经》,人们低着头。这是蓝皮人下葬的那一天,好多年前的事了。爱迪也在那里,一个小男孩,烦躁不安地等着葬礼结束,全然不知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我还不明白,”爱迪轻声说。“你死了对别人有什么好处?”
“你活了,”蓝皮人答道。
“但是,我们几乎互不相识。对你而言,我可能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蓝皮人将双手放在爱迪的肩膀上,爱迪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温暖的、令人陶醉的感觉。
“陌生人,”蓝皮人说道,“只不过是你还没有遇见的家里人罢了。”
说罢,蓝皮人把爱迪拉到自己身边。顷刻之间,爱迪感到蓝皮人一生的经历都涌进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身体里漫游——孤独,羞辱,胆怯,心脏病发。所有这一切都倾注到爱迪的心里,像一个抽屉被关上了一样。
“我要走了,”蓝皮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渡完了天堂的这一重境界。而你还有其他人要见。”
“等等,”爱迪说道,竭力恢复神思。“就告诉我一件事。我把那个小女孩救出来了吗?在码头上。我把她救出来了吗?”
蓝皮人没有回答。爱迪感到一阵失望。“这么说,我的死是毫无意义的了,就像我的生命一样。”
“没有一个生命是毫无意义的,”蓝皮人说道,“只有当我们觉得孤独的时候,我们才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蓝皮人退步向墓穴走去,脸上绽出了微笑。就在这时,他身上的皮肤忽然变了,变成了一种最可爱的淡褐色——光滑平整,毫无瑕疵。爱迪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皮肤。
“等等!”爱迪大声喊道,但是,他突然被卷到了空中,远离了墓地,翱翔在灰色壮观的大海上空。在他的脚下,是老“红宝石码头”的一片屋顶、塔楼和塔尖,以及微风中飘扬的彩旗。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
星期天,下午三点钟
---------------
在“红宝石码头”上,人们默默无声地围在“弗雷迪自由落体”残骸的四周。年老的妇人们用手捂住喉咙。母亲们把她们的孩子拉开。几个穿背心的强壮男人挤到前面,好像这是他们能应付的事情,但是,等到了前面,他们也只能束手无策地观望。烈日炎炎,光线刺得人看不清阴影下的东西,他们用手遮住眼睛,好像在行举手礼。
到底多糟糕?人们窃窃私语。多米尼克从人群的后面挤了过来,他满脸通红,工作服浸透了汗水。他看到了这副惨状。
“啊,不,不,爱迪,”他抓着脑袋呜咽道。保安人员来了。他们将人群推后,然后,他们也只好无能为力地站在那里,两手叉腰,等着救护车来。所有人——母亲们,父亲们,捧着大罐饮料的孩子们——似乎都震惊得不忍再看下去,也不忍离开。死亡就在他们脚边,游乐场的扩音器里还在播放着狂欢节的曲子。
到底多糟糕?警报器的声音传来。穿制服的人们来了,拉起了黄色的带子。游戏室的窗栅拉了下来。游乐设施无限期关闭。坏消息在海滩上不胫而走,日落的时候,“红宝石码头”已经一片空寂。
---------------
今天是爱迪的生日
---------------
爱迪从他的卧室,甚至透过紧闭的房门,都能闻到他母亲烤牛排、青椒和红色甜洋葱的味道,这是他喜爱的烧木头的浓烈味道。
爱——迪!”她从厨房里大声叫着。“你在哪儿?大家都到齐了!”
他翻身下床,收起漫画书。他今天十七岁了,不该看这些东西了,但他还是喜欢这一类玩意——丰富多彩的英雄人物,比如“幽灵”,与坏人搏斗,拯救世界。他已经把他收藏的漫画书送给了几个月前从罗马尼亚来到美国的表弟们。爱迪一家人到码头上去迎接他们,他们搬进了爱迪和他哥哥乔一起住的房间。表弟们不会说英语,但是,他们喜欢漫画书。不管怎么说,爱迪找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