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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娘,爹爹很俊朗吗。娘笑笑,说念慈,你还会唱娘教你的歌吗。我说会啊会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我说娘我唱的对吗。娘说对,念慈真聪明,娘很高兴。我说这些诗文是娘亲唱给爹爹听的吗。娘说不是的。
娘会摘下许多的桃花,很小心的握在手中,一如他小心的捧着我的脸。
子渊
我喊她娘,她走过来,轻轻抚摩着我的脸,说娘唱歌给你听好吗。我说好啊,以前我娘经常唱歌给我听,我只记得我娘唱的歌,却不记得娘的容貌了。
她笑了笑,看着爹,说他的娘亲一定很爱你们吧。爹看着她,露出久违的笑,嘴角边荡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像深潭里溅起的水花。
爹说,翊妃,为我跳支舞吧。
她舞动衣袖,口中缓缓吟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念慈
那个男人对我娘说,翊妃,念慈跟你长的一模一样,就像我在将军府里第一次看见你时的那样,那一年,你刚刚十六岁。
娘缓缓抬起额头,眼角边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妩媚,有一道明亮的忧伤划过。
他说翊妃,你还记得将军府里的桃花吗。娘摇头。他说就像这后山上的一样。
娘说子渊呢。他说在我身边。
我站在娘亲身边,听那个男人叫我娘“翊妃”,叫的很暧昧,我也看见娘露出的那道妩媚。他问我娘是否还记得第一次想见时的情形,那一年,娘才十六岁。
我娘十六岁时就见过这个男人。
他问我娘还记得将军府里的桃花吗,我娘说不记得了,他说就像这后山上的一样。
我问娘,娘,您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吗。娘看了看他,点点头,好像是在对他说,是的,很久前就认识了。
我说娘,为何您一直没有跟念慈提起过呢。娘说那是因为过了太久的缘故,娘渐渐不记得了。
那个男人听见娘说的话,静静的站着,琴房里升起的烟雾弥漫了他的面庞,他说翊妃,真的不记得了吗。
娘不说话,只是问了一句,子渊呢。他说在我身边。
我问娘,子渊是谁。娘说进屋吧,刚过早春,天气凉。
娘拉着我往屋里走,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我轻轻的喊他,爹。
他转过身,说翊妃,你还记得这首诗吗。
晚景萧疏金玉悲凉望处云收雨断海阔山摇立尽斜阳何处是潇湘可怜闲叶犹抱惊蝉朝雨未摧宫树
娘停下脚步,说我记得。娘说将军府里的桃树依旧繁盛吗。他说翊妃,我不知道,你走之后我也离开了,再也没见过府里的桃花。娘说那不是很可惜,府里的桃花那么美。
他说翊妃,府里的桃花再美丽,但是没有你,落英的缤纷也只能是我想念你时流下的眼泪。你不想看看子渊吗。娘低下头看我,说子渊,今年也是十六岁吧,跟念慈一样。
我说你唱的歌和我娘唱的一样。她很恭敬的叫我爹“将军”,爹说翊妃,自从我们离开的那时起,就再也没有“将军”了。她笑笑,说,那为什么还叫我“翊妃”呢。
爹说,翊妃,我只是想留住自己未曾放弃的回忆和历史。
我看着爹和她站在我的两边,他们眼中露出的柔美足以枯败手中的桃花。我说爹,可以让娘每天都为我唱起这首歌吗。
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说子渊,我会一直为你和你爹唱下去的。
念慈
子渊……子渊……
娘为什么那么惊惶,为什么那么明显的在逃避?
将军府?
桃树依旧繁盛吗?桃花那么美,一点也不可惜吗?
我很想见子渊啊。
那男人走了,留下我和我娘。娘伴着烛光和舞曲轻轻踮起脚尖……
我停下的手指,娘说念慈,为什么不抚琴。我说娘,我想见子渊。娘说你还小。我说那么他呢,那个被你锁在门外的男人呢。
娘在哭泣,泪珠跌在她精美的罗绸上。
大上海。
空气中漂漫着糜烂的胭花水脂香,黑板瓦、殷红的门柱、浮雕的坐椅,暗掩着一种华贵暧昧的味道。大提琴的音韵透彻中夹杂着一份莫名的沧桑,乐师的手抚过银弦,乐音环绕着房梁,纷飞在榉木地板的缝隙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有人和着古老的旋律,低声吟唱。
穿着不同服饰的舞者从腰间抽出佩剑,脚步缓慢而沉重,与音乐配合得完美无缺。舞台的角落里,一个舞娘蹲坐在一旁掩面哭泣,突然从散乱的长发中露出姣艳的容颜,夺下一把佩刀,深深扎入自己的腹部,碾碎了沉默在那里的灵魂。如一根羽毛般缓缓坠落,悄无声息。琴声、鼓乐声、钢琴声戛然而止,就连平日嘈杂的街道也一下子静谧了,涌起一幕空寂的感觉。
将军说翊妃,为我跳支舞吧。
她在那纷扰的乐声中翩翩起舞,抬手挥袖时不小心折断了簪子,簪子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黑发如瀑布般披下来。汉服上淡金的野菊,衬着墨绿的枝叶,肆虐地绽放,橘红色的绳结在风中相互缠绕,宛如一对不愿分离的恋人。橙黄的烛光中,每个人的脸都在扭曲,笑容像是梦魇的蝴蝶纷飞,遮蔽了她的双眼。
阵阵清香,扑鼻而来,珍珠白的山茶花顺着弯曲的花枝探入窗内,吐着猩红的蕊。浸透着泥土味道的凉风拂面,花瓣簌簌飘落,雪白的袜子在落花中沾染了花香。
金阁寺的钟声远远近近,绕开连绵的山峰,传播开来。
金阁寺上,一位身披袈裟的年轻主持望着金碧辉煌的长安,双手合十,眼里水波粼粼。
是谁心动了……他轻声叹息。
子渊
将军……翊妃……
他们的眼神为何那样柔美?
爹和她离开过哪里,驻留过哪里呢?
没有“将军”,没有“翊妃”,从他们离开的那时起……
爹想留住他们的回忆和历史,而她却会为我一直唱下去。
爹轻轻的抚摸抚摸着我的额头,说子渊,爹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端坐在洋椅上,起折的军装一角遮住了腰间的长剑,将那些寒冷刺骨的白刃的光隐匿在黑暗里。在这一片歌舞升平的光华中,消隐了重重杀气。
那是把充斥着戾气的狂刀,带着驰骋沙场血染厮杀后的血腥和荣耀。它的主人此时正侧头审视着挨旁落坐的女孩。
翊妃,将军在问你话呢。旁边的侍卫低声提醒。
一旁的仆人伸手轻抚女孩的肩膀,她眼中迷茫的雾霭散开,显露出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她瞳仁中映照着女子轻曼的舞步,搅乱了她的沉思。她微微低头,手指在膝间不安地揉搓着衣角。她的脸在火红摇曳的烛光中泛着一抹红晕。
很好……好极了。
她抬起头,轻轻扬起笑脸,笑容倾国倾城。
所有在座的宾客们相互对视,欣慰一笑。
她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顺着面庞的轮廓滑落下来,她紧张地拭去汗水,双眼失神。只是在抬起头看见他的那一刻,露出一道明媚。
子渊
我问爹,爹,那个女人就是翊妃,对吗。
爹点头,说子渊,你安静的听爹讲完。
念慈
我问娘,娘,您就是翊妃,对吗。
娘点头。
我说娘,您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那个男人对吗。
娘说念慈,你安静的听娘讲完。
他站起身,拉起那个女子,向着将军府的大门走去。
身后一片咆哮……
长剑划破军装的一角,一道闪电把阴霾的天空撕开。
“站住!”
“将军,我要带走她。”
“……”
“她不该属于这。”
他不屑地举起酒杯,看里面旋转的泡沫一点点破碎,也看着泡沫上自己冷酷的脸溶在葡萄色的液体中。
女子缓缓起身,伴随着琴箫悠扬的乐声,踩碎了自己在烛光中缥缈的倩影。
我知道他是谁,就算他更易容颜、隐姓埋名,我也依旧能从千万人中认出他来。
那时我十六岁,他比我大两年。我们坐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相偎相伴,骏马飞驰,雪一般的鬃毛飞扬起来。苍鹰在天际滑翔,声声长鸣。
翊妃,你知道在遥远的西方有个骑士与公主的传说吗?
那是什么?
骑士用自己的鲜血与他心爱的公主订下誓言,用一生来守护。因这血的誓言,他们得以永不分离。所以……
你就是我的公主。
他如此说,深信不疑。风过,如血的晚霞里,蒲公英白色的蒲绒飞舞着,如冬日落雪般的,随风一起灌满了他的双眼。
他走进我家的府邸,他的笑容,湿润的眼神,以及那份血的誓言,一点点渗入到我的生命里。
翊妃,你是我的公主,我会永远守护着你……
人群簇拥而过,等到再静默,他消失了踪迹,我的记忆一下子变得空白,是谁和我说过要守护我的话,我再也想不起来了。
地上铺满了红叶,保留着黄昏中云霞的色彩。
有人站在枫叶林之后,看着年轻人留下无尽的悲哀离去,看着女孩拾起残败的枫叶,收于袖中。
阿弥陀佛。
他掸掉袖上的尘土。
还都只是孩子而已啊。
翊妃,你听过遥远的西方骑士和公主的传说吗……
所以,你是我的公主……
翊妃,和我走……
她泪眼迷离,梦里那些活着的人和景纷纷坠落下来,像折断双翼的鸟儿,从空中划过一道亮白色的光,在广漠的大地上摔得粉碎。
她等的人,终究没等来,或者等来了,却太迟了……
我凝视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瞳仁,里面装载着那些有着白色蒲绒飞翔的回忆,他依旧如以前。
他唤着我的名字,不停地唤着。
翊妃……翊妃……翊妃……
我拥着他,抚摸着他被风霜侵蚀的脸,那张脸有着倔强冷峻的线条,硌得我手指隐隐作痛。
你回来了……
嗯。
他拥紧我,一边嗅着白色头盖上萦绕的桃花花香,细细地闻着他所熟悉的味道。他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的额前落满了他滚烫的泪。
子渊
我看见爹的眼泪如泉水般,爹爹第一次这样的伤心,即便,即便在娘死的那天,也没有过。
我说爹,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吗。
念慈
我看见娘的嘴角很弯,娘亲在笑,我知道娘很开心。
我说娘,那后来呢,在他回来后,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了吗。
他说翊妃你可以闻到吗,可以闻到那浓厚的桃花香吗。她点点头,露出倾国倾城的笑靥,她说殿下,我以为今生只能睡在空寂的将军府里慢慢死去。
“翊妃,你还记得我为你写下的诗句吗。”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