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呼叫声,各种声音汇成一片,震耳欲聋。我刚挤进候车室,一个囚首垢面的人猛猛的把我推了出来,乘着推开的空隙拼命地挤出人群,侯车室里传出了大声喊叫:“抓住他!抓住他!他偷了我的钱包,”但没有一个人做出回应。喊叫声提醒了我,我摸我的挂包时,挂包里所有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挂包上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晦气的离开了侯车室的门口,坐在侯车室门前的台阶上心情忐忑不安,好像站在十字路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着去留。这时迎面来了一男一女,男的背着一个褡裢,女的背着一个行李,他们也许是走累了,顺势也坐在我旁边的台阶上,我才发现男的是我的一个堂舅,女的是堂舅的儿媳妇,年龄和我差不多,我要称他表嫂。堂舅问我:“你去哪里?”我说:“打算去玉门。”
堂舅说:“玉门有啥好的,那里的工人也是吃不饱,有人把工作不要了去了新疆;七级工八级工,不如新疆人种的一垄葱。我看你还是跟我去新疆吧,我们吴家楼车门的人几乎都跑到了新疆去了,你的舅舅和表哥他们都在石河子,那里粮食多,有人帮助你,吃饭没问题,你是高中生,说不定在石河子还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堂舅的这番话驱散了我心头的沮丧,又使我有了到舅舅和表哥那里找工作的希望,于是我下定决心跟堂舅去新疆。
当时火车站积压着大量的盲流人群,正常买票去新疆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扒火车的人很多,货车上成群的人往上扒,尤其是煤车上扒车的人最多的,车站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尽量疏散旅客,有时还安排在未装满货的蒙罐车里拉人。就在我和堂舅谈话期间,一个穿军大衣的中年汉子走过来说,有一趟西去的蒙罐车就要发车了。我们听了这个消息拔腿就去扒蒙罐车。夜幕沉沉,盲流的人群争先恐后地爬蹬着蒙罐车,有些老人小孩三番五次的爬不上去,这时中年汉子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帮助那些老人孩子上车,堂舅上车后拉着表嫂上了车,我扒住车厢吃力地往上爬着,中年汉子把我推上车,他也上了车。不一会过来一个乘警打着手电在车厢里晃了几下关上了车门。我隐约的发现车厢的两头码着稻草包。
汽笛长鸣,蒙罐车开了。车厢里没有一丝光线,在黑暗中人们呼叫自己的亲人和同伴,摸寻着自己的行包,寻找着安身的地方,一个男子摸行包时可能摸到了一个女子的含羞部位,那女子尖叫着骂那男子;“不要脸,你瞎摸啥!”一个女子脚被人踩了,又是尖叫的骂声,中年汉子出声劝阻:“都是出门人,大家都互相让着点,黑咕隆咚的,摸就摸了,踩就踩了,不要大惊小怪的”他这么一说,车厢里安静了许多,但还是有人没消停下来。
午夜火车停靠到了河西堡车站,不知是谁打开了铁门,路灯的光线照射到了车厢,透进了新鲜空气,人们焦躁心情平静了许多,借着光线没有摸到行包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行包。不少人爬上车厢两边的稻草包,堂舅、表嫂,还有那个中年汉子也爬了上去,蒙罐车的当中变松了许多,几个老汉、娃娃强占着地方打算睡觉。发车铃响了,上厕所的人提着裤子往车厢跟前跑,有的人慌忙中忘了自己没有系上裤带,伸着两只手就往车上爬,裤子掉到了半腿,露出了光光的屁股,
哐啷一声,黑暗又笼罩了车厢;堂舅说他那儿还有空当儿,让我也爬上去。我爬上稻草包后摸着稻草包里疙里疙瘩的,但猜不出里面放的什么东西。火车开了,饥饿、急噪、疲劳了一天的人们都困乏了,车厢当中的那些人都睡着了,有的还打起了呼噜,爬上稻草包的人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有的人未能入睡,打开了话匣子。堂舅问那中年汉子,:“你到那儿去?”
中年汉子说:“到新疆去。”堂舅说:“新疆大了,有没有个具体的地方。”中年汉子说:“南疆有个亲戚,来信说那里不错,让我去看看。”
堂舅以为中年汉子也是逃荒的人便说:“从乌鲁木齐到南疆要坐七八天的汽车,不如到北疆,那里有许多兵团农场,也能找活干。”
我只是歌曲里知道“新疆是个好地方”,但新疆具体是个啥样,一无所知,他们两人的对话使我脑海里浮现着美丽的牧场、肥壮的牛羊,茫茫的戈壁,跋涉的汽车,于是昏昏入睡了。第二天早上火车停靠在了河西堡到山丹之间的一个小站上,等候正点列车通过。在这个小站上停的时间很长,除了个别老人和小孩没有下车,绝大部分人都下了车,有的上厕所,有的找水喝,我上完厕所上车后,表嫂找来了水,堂舅喝了几口,,表嫂喝了几口,我满以为堂舅也能让我喝几口,却在剩下的水里倒进了炒面,伸进两个手指头搅拌。炒面拌好了,堂舅给表嫂抓了一把,问我吃啥,这一问使我特别心寒。我后悔不应该跟堂舅来,我什么吃的也没有,还要坐两三天的火车,我能到新疆,能见到我的舅舅和表哥么?事到如此,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硬着头皮,听天由命了。看着他们进食,我馋延欲滴,心慌意乱。
火车开了,人们回到了各自占据的地方中年汉子见到我没有吃东西,悄悄地说:“你知道这草袋里装的是什么吗?”他说:“昨晚你们睡着的时候,我在一个破口处摸了,那里面装的是白菜,那东西解渴也能解饿。”说着从破口处拉出了一颗白菜给我吃,我边吃边给堂舅和表嫂撕了几片,中年汉子没吃。我们三人偷偷地吃起了白菜。其实稻草包里装着白菜不是中年汉子第一个发现的,在我吃白菜的时候,对面的稻草包上也有人在吃白菜,这个秘密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大白菜成了难民们解渴充饥的快餐。坐在蒙罐车上人们不知道客运的时间、停靠的车站和最终的去向,一路上要给东进西去的正点车让道,像老牛拉的破车,走走停停,黄昏时才到了张掖,二百多公里的路程,几乎用了一个对时。
蒙罐车停靠在张掖车站,值班员打开车门向里面喊话:“旅客们!这趟车到达了终点车站,请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下车,需要西行的旅客不要出站,请排队直接上对面的客车,客车从本站始发开往新疆,车上有座位,请不要拥挤。”尽管值班员不停的喊着:“车上有座位,不要拥挤。”但盲流的人群还是蜂拥而动,堂舅和表嫂急不可待的下了车,中年汉子乘机在我的挂包里装了一颗白菜,下车后紧追忙跑跟上了堂舅和表嫂。表嫂和中年汉子手疾眼快,上车后抢占了靠车门的四个座位。不一会车站的门打开了,人流向车厢涌来,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了我身边,片刻时间空位上都坐满了人,没有找到座位的人把行李放在走道里当席而坐,列车员过来让他们挤到了座位的中间,留出了人能抬脚走路的空间。不一会又是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开了。
夜幕下车灯闪亮,照射着人们千姿百态的面容,我第一次发现中年汉子气质与众不同,他问坐在我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你是张掖人吧?”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轻声一应“是”。中年汉子接着又问:“你们张掖的情况怎样?”
中年男子说:“还能怎样,张掖饿死了一层人,我进车站时车站外面就躺着几个饿死的人,还没人来收尸呢。那个地委书记胡吹冒聊,把张掖人害苦了。你知道这趟列车为什么在张掖始发吗?河西走廊的饥荒,饿死人的问题就是在张掖东窗事发的,党中央做出了抢救人命的政策,才有了从张掖始发的‘专列’。”
中年汉子说:“还是毛主席英明伟大,不知中国还要饿死多少人。你说地委书记是谁?”
中年男子说:“就是统治河西走廊的土皇帝。”听了中年男子的这话我有些吃惊,心想这话前些年说出来,不是右派也是现行反革命。中年汉子不以为然的说:“地委书记有地委书记的问题,天灾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张掖地区的县乡领导也有他们的责任,不少县乡领导虚报浮夸,也是造成地区灾荒的一个原因。有一个故事,说一个张掖人和一个武威在一起吹牛,张掖人说张掖有个木塔,离天只有尺八,武威人说武威有个钟鼓楼,半截子穿在天里头。有些领导的浮夸就像吹牛的张掖人和武威人一样,调子一个比一个高。老百姓那有不遭罪的!!”。
列车上开始查票了,中年汉子掏出一个证件,我们三人都没有买票,中年汉子说堂舅和表嫂是逃荒的,说我和他是一起的,列车员放过了我们。中年汉子和中年男子继续着灾情的对话,列车员提着一个大铁壶走进车厢喝着:“谁要开水!谁要开水!”
堂舅从褡裢里掏出一个制作非常粗造的搪瓷缸子,这个缸子在一个小站上用过。当时蒙罐车里光线不清,我没看清楚它是什么样子。在客车里我清楚的看到这个缸子是用镔铁制的,内外了斑斑驳驳的搪瓷,缸耳子还是歪的。说到这里老伴插话说:“你说的那种缸子,我家也有一个,那是我困难时期用过的刷牙缸,我说把它留下来作个纪念,让孩子们也知道我们在困难时期是怎样过来的,你偏把它仍了。”我说:“那破玩意又不是什么宝贝,困难时期用过这种缸子的人多了,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留下来你想让它进历史博物馆?再说现在青年人不会相信历史上会发生那样的苦难,听不进去我们说的这些陈籽麻烂谷子。”关东大汉笑了,我又把话题拉到了“专列”上。
堂舅接了一缸子水,放在茶几上凉着,不一会摸着褡裢里想掏东西吃,看着我又把手放下了,他的表情使我意识到,我成了卡他们咽喉的余物。表嫂说:“爹还是吃点吧!我心里难受!!堂舅从褡裢里摸出一个馍馍,给表嫂剥了半个,剩下的半个装进了褡裢,那缸子水堂舅和表嫂各喝了几口,堂舅在剩下的半缸子水里倒进了炒面,把拌好的炒面先给我抓了一把,然后用三个指头撮着,小心翼地往嘴里放,生怕掉下一个喳喳。堂舅的那把炒面是我一天一夜来第一次进食。我早就饿过劲了,失去了饥饿的感觉,那把炒面像救生丸,吃下去后调动起了我生命的欲望,但也像强心剂激起了胃的痉挛,心里更加发慌,两手发抖,浑身虚汗,难受的不知如何是好,挣扎着从挂包里拿出白菜就啃,中年汉子看出了我的痛苦说:“吃吧!多吃点白菜就不难受了。”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饥饿对生命的威胁。想起那些在饭馆里抢饭吃的人,此时我和他们的心理需求和渴望没有什么两样,真正认识到了粮食的宝贵和感受到了饥饿的痛苦。
“专列”毕竟是“专列”,在西行的路上正点运行,站站通报站名并提醒旅客看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我疲惫的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朦朦胧胧的听到柳圆车站到了,哈蜜车站到了,挣扎着向窗外望去,黑夜深邃无边,空旷的戈壁上回响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堂舅和中年汉子还没有睡意,谈论着哈密瓜和火焰山的故事,我听到中年汉子的地理、历史知识比堂舅更多。这一夜时间很长,也过的很慢,第二天下午太阳刚刚偏西,火车到了终点站大河沿车站。下车后中年汉子被一个戴棉军帽、穿军大衣的人接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感到他是一个神秘的人物。
在呼啸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