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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每天都感到肚子饿,但我对学习还是抓住不放,新的一年进入了高二的第二学期,学校里勤工俭学的劳动还是不断,先是每周两半天安排我班到离我家很近的窑沟开荒。学校想着要尽快地解决食堂蔬菜短缺的问题,要求我们快些把那块荒地整平好。那是一个坟滩,我们把坟堆铲平,捡掉地里的石头,打好了田埂,指导劳动的老师缺乏应有的经验,急急忙忙撒播了种子,浇水后那些有过坟堆的地方都塌陷了下去,到处坑坑洼洼,不得不进行二次平整。那时学校已经在远离县城三十里外的清源办起了一个农场,在我班开这块荒地的同时,另有班在那里搞春播,我们把窑沟的那块地二次整平种上蔬菜后,又轮到了我们班到清源劳动,这时已经过了清明。
我们班到清源劳动,,因班主任老师去兰州看他生病的弟弟,代队的是两个辅课老师,一个老师是上海人,一个老师是本地人。那个上海老师是著名女作家的弟弟,原是上海一个造船厂的工程师,被打成右派后发配到武威。当时农场里只有小麦,在剩下的一块地里种什么的问题上两位老师发生了争执。上海老师说:“只有小麦那就种小麦吧!”本地老师一听这是外行话,轻蔑地说:“你种没有种过庄稼,啥也不懂瞎指挥。”上海老师好像受到了污辱,也不逊色地对本地老师说:“我是没有种过庄稼,但我会造船,你会造船么?”问得本地老师哑口无言。
过了清明节,小麦肯定种不成了,于是用小麦在附近的生产队换了蚕豆,全班同学被分成了三伙,一伙种蚕豆,一伙修水渠、一伙翻肥料,我被分在了种蚕豆的那一伙。蚕豆可以点种,也可以犁种,在点种还是犁种的问题上两位老师又发生了争执。本地老师说:“蚕豆点种好,株距均匀,成活率高,产量也高。”上海老师说:“我们连一把铲子都没有,怎么点种。”本地老师说:“没有铲子可以找农民去借么!”于是我们这一伙的同学到农民家里借铲子,这已到了除草的季节,没有一个农民肯把他们的铲子借给我们,最后还是上海老师的意见占了上风,决定犁种蚕豆。
在那人困马乏的年代,我们背着绳子拉犁铧种蚕豆,拉了不多会就拉不动了,大家坐在地头休息,不少同学说肚子饿,要是有些吃的就好了。我说:“吃的有没人敢吃”一个同学问我:“吃的在那儿?”我指着蚕豆种子说:“那东西就可以吃。”一个同学欣然抓了几颗蚕豆吃了起来,大家看他吃的津津有味,你一把我一把地抓蚕豆吃。那个上海老师看见了说:“生吃蚕豆不卫生,吃了会拉肚子的。”同学们都当没听见,仍在继续吃。第二天谁也没拉肚子,又去种蚕豆,休息时大家又抓着吃蚕豆种子,本地老师过来看见了对上海老师说:“把种子都吃了,你怎么麻木不仁。”这次的训斥,上海老师敢怒不敢言。本地老师对同学们说:“粮食种子吃不得的,吃了种子绝了根,就等于人没有后代一样;现在吃一颗,秋后少收几十颗。”尽管他这么说,还是有人在撒种子时边撒边吃。后来其他两伙同学都知道了,也来吃蚕豆种子,这时老师知道问题严重了,就召集全班同学开会,本地老师讲,他能理解同学们饥饿难忍的心情,但偷吃种子是严重的道德问题,是困难面前经不起考验的表现,要向革命前辈们学习,保持高尚的革命情操。那个上海老师还讲了“磋来之食”和朱子清绝食抗粮的故事。两为老师讲了这些,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是共青团员们不再偷吃蚕豆种子了,可是这时的蚕豆种子也所剩无几了。古训讲“衣食足,知良耻。”饥饿难免冲破人们的道德防线。那块地里的蚕豆出苗后稀稀拉拉。
入秋后武威还是没有滴一点雨,人们在绝望中挣扎,不少人到新疆、内蒙、陕西和附近的两个少数民族地区寻找出路。我的舅舅头年就盲流到了新疆,舅母领着两个孩子到肃南逃荒要饭时路过我家,他说他们吴家楼车门的二百多人口几乎全都跑光了,未跑出去的人大都已经饿死了,还有绝了户的人家。我的一个堂表哥,一家四口人饿死得无法可想,煮着吃收藏的苦杏仁,三口人中毒死了,只剩下了儿子,幸好留下了一个人根,病好后吴家人把他带到了新疆。舅母走后不久,舅舅得知舅母领着两个孩子到肃南逃荒,赶紧回来找人,在皇城见到了舅母的饿殍,表弟表妹也是生命垂危,舅舅把舅母的露尸埋在皇城的一个山坡下,领着两个孩子在我家住了两天后直接去了新疆。吴家楼车门所在的沙河大队是一个山泉二水的地方,是下双公社较富庶的村庄。五八年食堂化时,这个公社的党委书记率先提出了“食堂食堂,包子长面”的口号,加上队队放卫星,超吃超征,生产队的粮食消耗殆尽,困难时期这个公社成了武威有名的重灾区,老百姓遭了大难。
进入高三第一学期不久,我班又被派到清源农场劳动,这个时候,夏田已经收完,秋庄稼也有半成熟了,附近的农民有时来偷农场的土豆、包米和西瓜。派我们去的主要任务是守护这些庄稼。最初我和班长与另外一个同学被派去看土豆。一天夜里,我们发觉土豆地里有响动,我们三人拿着棍子跑过去看动静,地沟里有两个身影在蹿动,我们大声喊:“抓贼!抓贼!”那两个人拔腿就跑,挖出的土豆不少还没有拿走,我们把土豆捡到窝棚里,都紧张得不敢睡觉。后半夜大家都饿了,班长问我:“土都能不能生吃?我说人饿极了,凡是能吃的东西都能生吃,不过我有办法把土豆弄熟。”旁边那一个同学说:“那就赶快弄,我是饿得受不住了。”这两个同学都是城里人,他们没有见过不用锅能把土豆弄熟,在我的指挥下,一个去捡柴草,一个去捡土疙瘩,我在地旁挖土坑。土坑挖成一个锅灶型,旁边开一个进柴口,然后在上面的口子上用土疙瘩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地往上垒起一个蒙古包的形状,这也叫垒垒子。我两把垒子垒成了,班长把柴草也捡来了一大堆,于是从灶口开始点火,把垒起来的土疙瘩都烧红了,然后把土豆投入垒坑里,封住火门,七手八脚地把那个“蒙古包”捣进垒坑里,在上面压上湿土,半个钟头后土豆就熟了。班长和那个同学从来没有吃过垒子烧的土豆,边吃边说,好吃!吃完土豆后,不知班长是突发奇想,还是对农村同学的同情,便说:“家在城里的同学还有些添补的东西饿了吃,家在农村的同学就可怜了。”第二天晚上班长和那个同学没有来,派了几个农村的同学来和我守护,我明白了班长的意思,到后半夜又和那几个农村的同学垒起了垒子,之后守护的同学除我外每天轮换,最后一次团支部书记也来尝新鲜,自那以后烧土豆的事就败露了,我和另一个同学被派去看包米和西瓜。
包米地旁有个窝棚,西瓜地就在包米地的旁边。之前学校拉走了一车西瓜,班主任老师怕我们偷吃西瓜,在交班时把地里的西瓜数了一遍,以后每天来数西瓜。秋天的西瓜长起来很快,开花后一两天就能长出瓜蛋,尤其在浇水后,夜深人静时,西瓜地里嘣嘣做响,第二天小小的西瓜猛然就长大了,我俩发现了这个秘密,就在夜里偷西瓜吃,把瓜皮仍在包米地背后的一个深沟里,老师来数西瓜时,不仅没有少,反而多了,还表扬我们,我们才知道老师是数呆子。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班长,班长说:“如果再让老师发现了,不会轻饶你。”我说:“反正有西瓜顶着,他也不会把我怎样。”班长说只要你心中有数,有同学去了,摘两个尝尝。自此以后每晚都有同学来吃西瓜,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老师数过的那些瓜娃长成的西瓜,差不多被同学吃光了,地里的西瓜数还是有增无减。一天西瓜要铲秧,全班同学都到西瓜地里劳动,把摘下的西瓜放在地旁,休息时老师开了口,让同学们吃西瓜,打开的西瓜没有一个瓜瓤是全红的,大多数同学都心中有数。
班主任老师向来对我有偏见,在西瓜铲秧后的第二天,班长到学校办事回来告诉我,你奶奶病了,我到老师那儿请假去看奶奶,老师说:“你奶奶病了,你去看有什么用!”我一听这话有些不近人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反问了一句:“你的弟弟有了病,你到兰州去看,那又有什么用?”问得老师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位老师平时说话有些口吃,气极败坏地说:“你……你……你走好了。”我听了这话就回家了。其实我这一反问是给班主任老师偏见的情绪上火上浇油。第二天晚饭前我赶到农场,饭后照去守护窝棚,晚上去了几个同学和我们二人商量要烧包米吃,我说这不行,这儿离场部很近,烧起来火光冲天,会被人发现的。有个同学说在地背后的沟里烧就看不见了,在场的同学都说这个办法好。于是大家分头搬包米、找柴草,不一会就点火烧起了包米。说来也巧,平时老师晚上从未来过窝棚,偏偏这天晚上来了,发现火光后,老远就喊我俩的名字,问:“你们在干什么?”其他同学听到老师的声音,都沿着沟坡跑了,我俩被挤在烧包米的火堆旁。老师非常生气地说:“包米别人没偷,你们都偷着烧,这不是鉴守自盗么”。
第二天下午老师召集全班开会,对我来了一个突然袭击:“你站起来!”,我站在同学中间还不行,要我面朝同学站在地中间。老师说:“我班两次来农场劳动,出了不少怪事,先是吃蚕豆种子,这次烧土豆,昨晚又烧包米,这都是他领的头,破坏纪律,个人主义膨胀、损公利己,损害了我们班的名誉,大家要对他的错误思想和行为进行批判,帮助他改正错误。”老师讲完这些后老半天没人发言,于是说班干部带头。这时团支部书记站起来说:“你平时就顶撞老师,给老师和同学们的影响很不好,在清源发生的这些事,造成的影响也很坏,你还写了入团申请书要求进步,从此可见你言行不一,那里像个要求进步的样子,这完全是资产阶级、小资阶级思想作怪,你要深刻地认识自己的错误。”团支部书记说完后,班长站起来发言:“他的这些行为完全是经不起考验的表现,其实我也有责任,不仅没有管,而且和别人一起吃,不仅吃过蚕豆、土豆,还吃过西瓜。”讲到这里老师突然站起来严肃地说:“吃过这些东西的人都给我举手!”除了女同学之外,包括团支部书记在内的男生全都举了手。老师一看傻眼了,不知是法不责众,还是另有所思,突然宣布:“散会!”
在饥饿难忍时,人性的渴望中最需要的是粮食,那怕是生的、脏的食物都能咽下肚子,见证过我们饿作剧的三位老师,虽然对我们当时的行为有过批评和指责,但后来谁也说不清楚这是不是品质问题,又从另一种侧面反映出人性善的一面。参加工作后,一次在省上开会时,我和那个团支部书记遇到了一起,此时他已成为省政府部门的一个处长,他很主动地回忆起那段往事,在谈话中曾对我的批判进行道歉。他说,当时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逼出来的,我是心态有些扭曲,饱汉子不知饿汉子的饥,自己吃了还假装积极,和同学们过不去,现在看来那时我是多么幼稚,你是一个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