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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了老尼叱道:“靳一原!你敢如此说话不作思量?”
靳一原忽然又呵呵地笑了两声,说道:“江蓼!你还真是数十年前那样火暴脾气么?你瞧!我们彼此都老了,我已经是白发苍苍,髭发如雪;我虽然看不到你,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你绝对不是昔日的江蓼那玉貌绮年,唉!韶光易逝,似水流年。”
靳一原本是笑着说的,可是说到最后,却止不住沉重地叹息起来。
这一声沉重的叹息,引起对面一了老尼一阵无言的沉默。
飞来石下躲在虬松里的丛慕白姑娘,心里一阵震荡,果然不出所料,靳一原和一了老尼之间确有一段沉痛的往事。
丛慕白睁开眼睛朝祁灵看去,只见祁灵仍然是闭目凝神,没有一丝动静。
此时飞来石上,又响起靳一原的声音,丛姑娘赶紧收敛心神,闭上眼睛,用心听下去。
靳一原经过了这一段沉默之后,又缓缓地说道:“当年的一点误会。。”
一了老尼却拦住他,接着说道:“那不是误会,那是由于你那一点内心所存的独占欲,使你忽视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不肯将那一点秘密告诉我。”
说到此地,一了老尼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自然,也由于我的物欲蒙蔽,急需要知道这件秘密,而引起你的警觉。双方都是没有超出平常人的圈子,自私自利、重利轻友,结果造成如今的后果。”
靳一原说道:“那还是一个误会啊!如果,你知道我所要严守秘密的内容,你会原谅我;如果我能够相信你,而将这项秘密告诉你,你也不会震怒而去。”
一了老尼叹道:“事过数年之后,我便猜想到这项秘密的内容,是一桩什么样的事了。”
靳一原惊讶地说道:“你已经知道了?”
一了老尼轻轻地道:“推测罢了!凡事据理推论,虽不中亦不远矣。但是,当时这个推测,使我更加痛恨于你,乃至于卑视你的为人,于是,我落发遁入空门灰心人间冷暖,永伴古佛青灯。”
靳一原啊了一声,接着问道:“如今还是这样么?”
一了老尼说道:“自从十年前,我认识了鲁颖这小娃和她哥哥鲁半班,在无意中,才知道你的用心,原来当年那项秘密,你没有据为已有,我错怪了你。”
靳一原忽然一声温柔无比的呼唤:“江蓼!”
一了老尼接着又说道:“但是,你已经隐迹武林,不知下落,直至在舜耕山遇到祁灵和丛慕白这两个娃娃,才使我们数十年才得以见到一面。”
靳一原长叹了一声,说道:“这件事,使我们都深深蒙受其害,我在武林之中,作孽了数十年,而你却在寂寂深山之中,消磨了青春岁月。不过,总算上天见怜,使我们此生尚有重逢之日。”
说着话,两个人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飞来石上,又是归于沉寂。
飞来石下虬松之中的丛慕白,心里有着无比惊讶与纳闷。她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一件事使靳一原和一了老尼之间造成如此重大的误会。
丛姑娘禁不住又睁开眼睛,朝祁灵看去。
恰巧这时祁灵也睁开眼睛向这边看过来,两人交换一个怀疑不解的眼色,祁灵摇摇头,又缓缓地将眼睛闭上。
这时候,飞来石上面又响起了一了老尼的声音,说道:“数十年来,那件东西一直没有遇到应得之人么?”
靳一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能不慎重,万一稍不小心,不仅仅是有负别人的重托,一贻害武林万载千年,我岂不是罪孽深重么?何况,我已经有了一次几乎失足的经验,更使我不能不慎重其事。”
一了老尼说道:“你是指鲁半班而言么?”
靳一原似乎是在点着头,沉默了一会,忽然又说道:“看来如今这件事,快要能够找到一个托付的人了。”
如此双方又沉默了许久,没有讲话。
良久,靳一原又说道:“江蓼!你刚才飞来峰时态度,以及你刚到飞来石上时的神情,使我担心今晚这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甚至于还要掀起一次反目无情的拼斗。”
一了老尼轻轻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不过,今晚这个地方倒是找得煞费心机!”
靳一原长叹一声说道:“江蓼!还记得昔日你我反目分手之际,你曾经说过的话么?”
一了老尼说道:“当你坚持不肯将那件秘密告诉我的时候,我与你曾经对过三招。”
靳一原哼了一声道:“三招对毕,你胜了半着!”
一了老尼缓缓地说道:“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你有意让我占先半着,可惜我当时无法了解,,于是,我掉头而去,说了一句话,我说是:若要我们再见面再说一句话,除非是相见于一个‘上仅有天,而下临无地’的地方。
今天这飞来石上,不正是上仅有天,下临无地么?一原!我应该感谢你的用心如此之深。不过。。”
靳一原紧接着嗯了一声,仿佛是在凝视贯注地听着下文。
一了老尼缓缓地说道:“我来见你一面,是为了我内心之愿,毋使我带着一份疚意,随归物化。至于其他,我们只当如过眼云烟,也无须回顾了。”
靳一原沉重地呵呵两声,接着朗声说道:“江蓼!你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也早就淡薄世事,无视名利,像我们这等人还能像小儿女辈,那种浓情密意么?如果不碍你的清修,我们不妨同隐深山,不让葛鲍专美于前,如果你以为我过去的罪孽深重,而如今又灵台未净,俗念之消,如此各修前程,亦未必不可。不过,我求你帮助我完成一项心愿,毋使我此生在临了之时,尚留有骂名。”
一了老尼叹道:“我从舜耕山赶来此地,分明也是俗念未消,尘缘未了,无论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明就是。”
靳一原说道:“江蓼!得你一诺,我心大宽,还算我当初的用心,没有料错,我双目复明之期,决定延至两月以后。”
这一段话,飞来石下虬松之内祁灵和丛慕白二人,是听得清清楚楚,字字入耳。他们正凝神倾听靳一原要求一了老尼帮助他完成一件什么心愿,谁知道靳一原不但没有说出何事,反而说出要将他双目复明之期,延到两月之后,这一个突然的变化,使得祁灵和丛慕白二人,又是着急,又是惊诧。
两人只好依旧闭目凝神继续再听下去。
但是,飞来石上已经是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动静,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飞来石上沉寂如旧。
渐渐地,飞来峰上风声渐渐起了,成堆成卷的白云,像涌起千堆雪样地,在迷蒙的月色之下,无边无尽,滚滚而来,任凭祁灵和丛慕白二人眼力如何充足,此时也难得看到一丈之外,此地也不敢轻易举足。
风声夹着松涛,愈来愈烈;云雾愈来愈是浓厚。此时纵然飞来石上再有人朗声说话,只怕也无法听得入耳。
祁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丛慕白说道:“丛姊姊!方才飞来石上靳老前辈和一了老尼的说话,你都听见了么?”
丛慕白姑娘点差头说道:“都听见了!可是,我听见的结果,愈发地使我如坠五里雾中。”
祁灵说道:“小弟也是和你一样,我觉得当初靳老前辈所说的许多疑问,不但没有明白,反而听到更多疑问,例如说:是一件什么秘密,使他们彼此反目?靳老前辈为何不立即治好自己的双目?他要一了老尼助他完成什么心愿?这许多疑问,他们仿佛是有默契,一说即明,但是,听在我们的耳里却是疑窦丛生。”
丛慕白说道:“我曾经试图假想过,但是,我找不到十足的理由,来证实我的假想。”
祁灵点头说道:“我们不妨姑妄言之。”
丛慕白说道:“靳老前辈要一了老尼助他完成的心愿,恐怕是与收拾鲁半班有关。”
祁灵闻言始而大惊,继而稍一思索,立即点头说道:“丛姊姊这个推论虽是大胆,却是想来有据,靳老前辈将双目复明之期,延展至两月之后,那是因为不愿意在鲁半班受到应得的罪罚之前,再睁眼看到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所以,破除天都峰上各种巧器机关之事,他就要求一了老尼帮助了。”
丛姑娘笑着摇头说道:“我这个推论,有一个破绽,你忘了一了老尼是不主张杀死鲁半班的,靳老前辈岂能毫无所觉么?”
祁灵笑道:“丛姊姊!我们不要推论了,高人们的行事,不是常情常规所可能推论得到的;待到再见到靳老前辈之时,我们不如当前问个明白。”
丛慕白点点头,望着外面那波涛汹涌的云海,沉缓地说道:“看样子,外面风云险恶,只有等到天明,雨停云收之后,再去三担种,一则向靳老前辈请释一些疑难,再则,我们也应该向一了老尼致以歉意。灵弟弟!你觉得我们是不是错怪了她?”
祁灵说道:“是的!我们是错怪了她,虽然,我们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拿走天都峰要图,但是,相信她不会是恶意的,这是我们在这里静听了一夜,唯一最可靠的收获,那就是我们知道了靳老前辈和一了老尼这一段武林往事。”
丛慕白姑娘忽然长叹一口气说了两句话:“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这突然的两句话,使祁灵为之愕然,继而心里思忖着:“她是为了靳老前辈这一段往事,引起这两句感慨么?”
当时他也立即说道:“姊姊说得对!靳老前辈和一了老尼若不是当初那点误会,还不是武林中一对神仙佳偶。但是,只是由于一点误会,使彼此磋跎痛苦了数十年。如今,数十年后,一个历经武林的骂名,一个跳出红尘,遁入空门,相对无尽幽怨,难怪会引起丛姊姊如此的叹息。”
丛慕白姑娘脸上忽然露出一点凄凉的微笑,微微地摇头半晌,然后说道:
“灵弟弟!你知道‘事到头来不自由’么?唉!”
丛姑娘咳了一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摇头说道:“这些事不要再说了,既然此时我们无法听到飞来石上的说话,只有等到明天,再到三担种去,自有分晓,我们且在此地调息行功一回,等待天明再走。”
天明了!天柱山飞来峰上,独耸晴空,阳光早沐,只照得峰上一片金黄,清新明朗,风早已停了,云也不知归向何处。青天万里无云,满山一片晴朗,此时飞来峰上如果是纵目而观,那真是景色无边,尽收眼底。
祁灵和丛慕白二人黎明即起,离开了那两棵虬松之间,翘首飞来石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点迹象是显示有人在上面,两人也无心观赏这高峰奇景,认准方向,展身下落,直向飞来峰上三担种疾驰而去。
沿途轻车熟路,何消片刻,两人便到达三担种的绿草如菌的地上。
人还没有进入靳一原所住的茅舍,祁灵和丛慕白已经感觉到情形有异。
三担种方向,静谧如恒,没有一点声音,那两头守卫茅舍的大猩猩,也不见踪影,而最使他们二人感到诧异的,还是因为许久不曾听见千面狐狸靳一原的动静。若按以往的情形,岂能等到祁灵他们进到三担种之内?恐怕早在外面就有招呼。为何此时却是这样宁静?
祁灵和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