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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心结,就系在他的佩剑上,冷光挥舞之际,亦有一道华丽的霓虹。我贴近他肩窝时,是淡淡的茉莉气息,令人心安。
我的视线,淹没于一片漆黑。只想在这股温暖的气味中,再扎得深些,看到更多过去的自己。
窒闷的呼吸忽的一畅,银白的月光如冰冷的刀锋破开我的思绪。玄色外袍,玄色发冠的男子,仿佛有定魂术一般,令我的世界无声无息,唯剩一个他。他年轻的脸孔很是俊美,却嵌着一双忧郁的眼,脸色也白得冰冷,宽阔的肩膀,因疲乏而略显随意,却难掩不怒而威的地位。
他的双手本是紧握住我的肩头,眼神似是要把我生吞活剥。我在他奇异的碧色眸子里,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眼睛仿佛泉眼,泪水大滴大滴涌出。
“仲谋”,待我看清男子的面容,脱口而出便是如此唤他。
他的唇飞快掠上我的额头,是个怜惜的亲吻。我惊觉迷惘不妥之时,已被他手一牵,直直朝厅堂走去。
☆、前世今生
“吴侯怎生从偏门进府,生生淋了雨,让陆议如何是好?”
因我外穿的品红纱衣已然脱去,通体一身雪白装束,而牵着我的手的人,又是一袭玄袍,故而所到之处,无不引起旁人侧目。
我这才知他是吴侯,可他是什么身份,又于我何干?他是填满我空缺记忆的人,我确信便足矣。
他死死牵住我的手,将那些惊恐、世故、非议的眼神,圈揽在外。只是流言蜚语扰人清听,岂是说走就能走的,何况我是陆议的未婚妻,被吴侯这么有恃无恐地牵着,总该给他一个交待。
“这个女子,是我失踪了两年的妻子,我再不要和她分离,今日在座的替我作证,我定不负她。”说罢,用随身的短轫割断了一缕发丝,道:“如若不然,犹如此发。”
我就这样被他牵着,于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一个“陌生”男子的誓言,心中有莫名澎湃,苦痛的煎熬,一时五味杂成。
我既是他的妻子,为他绾起满头青丝,却为何会丢弃了彼此,错落至今?如今,我为另一个男子绾起了青丝,却因他的出现而散落,天命如是!
席间所坐之人何等的精明,深知事态不妙已鸦雀无声,片刻的宁静,带着喧杂过后的回音,厅堂里一片地狱般的死寂。
“她叫许筱箴,是我的未婚妻子,与你的步夫人只是肖似,吴侯细看她容光焕发,便知不是身患重疴的步夫人。”陆议的脸色惨白得如同鬼魅,极力克制着自己。
“不是肖似,她便是她,世上独一无二。我夫人疴症于生产之时早已痊愈,不说她这幅模样,即便是六道轮回之后,我心中认定的,只一个她罢了”,他说此话的音很低,只周遭些许人听见。通过手的温度,他仿佛给我们的世界筑起一道屏障,唯余他护着我,我依着他。
他继而道:“陆议,你乘人之危,借寻人之便诱拐我的妻子,该当何罪?”他亮出短轫,将我护至他的身后,剑锋直指陆议。
陆议向前凛然了一步,用他那饱含深情的望着我,逼得我愈发愧疚无措,“你是许筱箴还是步夫人,你自己说,你说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不假思索,虽不知缘由,却一味地摇头,“既不是许筱箴,也非步夫人。”
喧杂的大厅随着我话语的落地,发出一阵骚动。
男子抢女子,多半发生在青楼,抢的是无主名花,如今俩人地位尊贵之人,于婚宴上各执一词,却都遭到了女子的否认,当真是稀世罕见。
“她既不是许筱箴,更不是步夫人。她是我的孙女儿,若水。”
只见来者是一老人,此话说得沧桑而疲惫,却
声如洪钟,一下撞击了我内心深处的波澜。
他既不顾着吴侯手中的短轫,也不顾及陆议坚毅似铁的眼神,堂而皇之地牵住我的手,将我拉离了那个尴尬的氛围。
“你们的争斗与我无关,我只知我的孙女儿被你欺负地流落异乡,又被你蒙骗地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老者一一数落二人,手抚上我的头,慈爱而温和,“我只确认她是我的孙女儿,脑后这个凹陷,是她十五岁那年坠下藏书阁留的疤痕,是断断错不了的。而她当时的目的,就是逼我退了陆家大公子的婚事,陆议,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陆议一时无言以对,孙权亦是笃定得很,我们三人心中均有了答案,唯余满座宾客哗然无措。
这时,一声尖锐的碎裂声,惊得满座寂静。陆家爷爷将盛满喜酒的酒杯置地,站出来,怒道:“你虽是吴侯,但做出这等破坏天伦的抢亲之事,践踏我陆家的尊严,教我怎生忍得下这口气。我孙儿与许家姑娘早有婚约,许家二老岂有认错女儿之理。再者,吴侯的步夫人生养过一个女儿,筱箴她冰清玉洁,从未许配过他人,何来嫁人生子一说。待得筱箴验过身,便请吴侯当众道歉。”
“不可。”二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陆议说:“我的未婚妻怎可受验身之辱,我自是该护她、信她。”
孙权亦是恼怒道:“我孙仲谋即使抗下这不义之名,也不让我的妻子受人欺凌半分。”
他们二人皆护着我,可在座的人,应了陆家爷爷的建议,皆含笑着:“验下何妨?”
我惊惧万分,众目睽睽之下,人心是如此丑陋。我害怕地握住孙权的衣襟,闭上了眼,想把所有的吵杂避除在外。
我为我的丈夫怀孕生子,有何过错?可是如果承认,又将陷陆议于夺人妻子的不义之地。胸中已有乾坤,前尘往事之中,我是张家的女儿,名唤若水,便是陆议说过的恋慕女子,可孙权是我的丈夫,他为何不承认我的姓氏,称我步夫人,我又为何与他分离失忆,便是再无从得知了。我为他怀孕生子,心心相惜至今,奈何造化弄人,终让我们在命运的分岔路口再次相遇了。
我的手攥的愈来愈紧,生生将一截刚染好的血红指甲折断,陷入血肉里。我颤着声,道:“不需要验身,我的确生产过孩子。我摔落山坳时,重伤失忆,被许家二老收留,承欢膝下,因吴侯的征兵令三丁抽一,我才决心嫁给陆议,是我欺骗了他的感情,陆议并不知我的身份,夺人妻子更是子虚乌有。”
说完话,我仿佛浑身的气力皆被抽了个干净,软软地倒入了孙权的怀里。泪眼婆娑中,我看到陆议眉峰冷硬,沥出
一层血气来,然而戾气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以来的温柔。
他慢慢走向我,不顾孙权的剑锋逼着他的胸口,用坦荡荡、又极轻的声音对我说:“你一直都是这么善良,宁可自伤,也要护着我。我再没用,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我选的妻子,定是对我存了真心的,你这般待我,自是情深意重,许家本有个女儿,与我有婚约,你代其完成父母的心愿,自是孝顺有加,你是小姐之躯,却躬耕乡野,为我煮了一锅毕生难忘的螺肉粥,自是贤惠有加,只是你这么好,却偏偏是别人的妻。其实我不是不晓,那么多相似,让我怀疑,只是我心里不愿意相信你是她,我想骗着骗着自己,慢慢也就信了你是许筱箴,是上苍为了圆我的梦赐给我的礼物,却不料还是我多想了。”
我瞧陆议神伤的模样,眼泪如断线珍珠,簌簌坠落。孙权自是看不过,眼下既要顾着带走我,还要替我圆场子,已然头疼不已,又见陆议待我情深意重,遂不快道:“我兄长长沙桓王之女,正雅端惠,堪为尔妻,择日成婚。再者,陆议幼年丧父,既然将来可堪大任,便该更名以示祥瑞,赐名逊,望你好自为之,安分守己才是。
在外人看来,孙权替陆议指了门好亲事,夺妻之事,主公都已消气,可见实在误会,何人再敢提陆议的不是。而赐名一事,又可见主公对陆议的看重,希望替他转运,留待他日重用。无论从何处,都无人可以看出我们三人黯然眼波下的暗潮汹涌。
陆家厅堂外,是重重吴侯亲兵,可见鲁子敬动作之快,着实堪当吴侯最倚重的人。陆家在江东的前途?我的一颗早已飞走的心?陆议就是再执着,也该懂得其中利害了吧。
陆议重重地作了一个揖,垂目颔首,眼神落在脚边的碎杯上。合卺,合卺,终究是一场错梦。
“陆逊谢吴侯赐婚,定当清醒做人,报效吴侯。”他依旧垂着目,很是恭敬的样子。只有我看到,有一滴豆大的水滴,不知是泪,是汗,无声滴落,落在酒杯的碎缝里,印证着他从此刻起的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掠夺,这便是成熟的代价。
一时贪看陆议,只因我深知,今生已无缘再见。猛地,手里吃痛,我回眸,惊觉孙权一双瞳孔里映着的,唯余两个小小的我,爱恋的火花热烈欲燃。
我粲然一笑,他自始至终都在,我不论走到天涯海角,情丝斩不断。无论我这一刻看着谁,我的将来定是与他执手相看的,这是我笃信的。
我与他,两抹丽色,没入刀光森森的亲兵队伍里,慢慢走向我们的天涯。
☆、相守
我和他之间,从未如此刻般纯粹明快。爱,让我们重新走到一起,从今后,前世今生一并抹去,我只记得他是我刻骨深爱的男人,我们之间唯余下爱。
他的吻密密匝匝地落下来,我已顾不得许多,久违的熟悉感霎时吞没,整个世界唯余下他。
一路被他抱着,若不是有些颠簸,真让我怀疑这是做梦。熟悉的高墙曾经数度出现在我恍惚的梦里,是带着迫人窒息的冷灰色,如今却只余安全牢靠,恰如托着我的有力臂膀。是啊,我的压抑早该对他说,和他一起走一遍这高墙,让他知道我的苦痛,许就不会有后来的因缘际会了。
深秋露重,远处的一架蔷薇只余些许绽放,其余的已经干瘪成零星半点。我怜惜地看了几眼,便别过头,不忍再看。鹤鸣轩依旧,蔷薇依旧,赏花之人的惜花之情依旧。
继续向前走,婢子渐渐多起来,一个个青涩的脸蛋上挂着甜甜地羞涩,仿佛春日的海棠娇羞爱怜,“许多年前的一场家宴,你是不是曾经牵着我的手,不顾他人的目光,带我狂奔于这条长廊?”
他笑而不语,默认我的记忆的真实性,继续抱着我向前走。
青葵阁,“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多么美好的名字,阁中的主人,一定是一个明媚的,如青葵般的韶龄女子。孙权抱着我,一路走进,只是里头的布置,却不似我的梦境。
“咿呀。”一声细微的婴儿啼哭声,让我漠然的心魄骤然一暖。我被缓缓放下,轻柔地生怕出一丝声音,惊了这个温馨的梦。我双足触底,坚硬冰凉的地质让我心生怯意。孙权执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细抚了两下,柔声道:“我陪你一起进去。”
他就这样执着我的手,缓步走着。那片冰冷坚硬的地,一眼可抵尽头,却仿佛花去了我半生了气力。我双腿一软,直直坐在了一张小小的婴儿床边,里面的女婴头戴虎帽,粉紫色的小袄,翕和着鼻翼,蠕动着小嘴儿,做梦也有模有样的。我顺势侧卧到她的身边,生怕惊了她,遂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自己宛如一个孩子。
我的眼角斜斜地滑落出一滴泪珠,紧接着是第二颗,皆被孩子大红色的小被褥吸收殆尽。这,便是我耗尽心血,生下的孩子吧。
孙权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