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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容看着这个温婉垂首吹药的女子,怜惜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宫容道:“央姑娘,你信宫容吗?”
央姬浅笑:“信,自是信千岁的。”
宫容认真道:“宫容说过的每一句,姑娘还记得吗?”
央姬回应:“千岁说的,哪需要记呢,自是刻在骨头里的。”
宫容满意:“宫容再说一遍,宫容要护的人,无人可动分毫。姑娘记着,万事有宫容在。明白吗?”
央姬含泪满眶:“央儿明白,明白。”
没有人比他更护她。
前世她带走君公子,宫容明知死路一条还是追了上来。
她害得宫容身死,海棠还要谨遵宫容之命:保她一命。
宫容也是累了,睡意朦胧之时,还不忘命令:“央姑娘,今晚你给宫容守夜,一直守着,不许离开半步。”
她低声应道:“央儿都听千岁的。”
宫容睡着,呼吸清浅。她俯脸过去,轻轻的啄了下他戚薄的冷唇。
一声叹息:“千岁护央儿,央儿岂会不懂?然,央儿也想护着千岁,央儿不需要千岁懂,央儿会全部为千岁做到。”
央姬揉了揉疼痛的额头,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走出帐篷,只觉今晚月色特别凄冷。
再到子时前一刻。
宫容被嘴里的苦燥给难受醒的,没有力气的低喃:“央姑娘,倒水……”
帐里格外的冷寂,宫容一个激灵。
因着昨夜央姬一直守着他,每每他还未开口,温热的水便被呈到他的嘴边。
不对,不对!非常不对!
宫容凝气,眉眼倏然凌厉,断喝道:“海棠,进来!”
海棠恭敬的走了进来,迎来劈头盖脸的怒斥:“海棠,本公子要你何用!央姑娘呢?”
海棠神色一凛,宫容以公子自称,大事不妙!
海棠直挺挺的跪下:“宫阁十一海棠领罪!宫一有命,不得过问央姬死活!”
宫容站了起身,白衣轩然,一巴掌抡了过去:“放肆!到底本公子是你的主子,还是宫一是你的主子?”
此话甚重,海棠傲骨不折,铿锵道:“海棠效忠公子,要杀要剐不变初衷。海棠认罚,但海棠不悔!”
宫容负手而立,肃穆冷清。“本公子有言,宫容此生,只有央姬一人。宫一明知故犯,宫十一擅作主张。”
“央姬死,本公子死。央姬生,本公子生。十一,你还不打算坦诚吗?”
海棠追随宫容多年,岂会不了解其中分量?
海棠只得道:“子时,西林,杀千岁。”
子时将至。
一道白影在黑夜中飞掠。
子时。百箭齐发。
宫容终究晚了一步。
宫容目眦尽裂,自林外的空中跌下,如同被射中的鸽子。
宫容呕了一口血。
林中火把星星点点,各据一方,如同鬼魅。火把向猎物处趋近。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白影腾起,盘踞在蔽天高树后面。
宫容又呕了一口血。心如死灰的靠在树上。
****
裴羽在等着央姬说话。
央姬全身被困在罗网中,抬首不得,一说话,泥土便和进口里。
央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泥土呛进嘴里,俨然痴痴颠颠,央姬痛心,歇斯底里的哀嚎,又嚎不出来。
央姬道:“羽哥哥,央儿五岁时,第一次见着羽哥哥,爹说,这是央儿的相公,等长大了就嫁给羽哥哥。”
央姬又道:“央儿知道自己笨,练舞总是练不好,嬷嬷说,羽哥哥最喜欢看央儿跳舞了,然,央儿就勤学苦练。”
央姬俨然做癫狂模样:“央儿不通琴棋书画,十岁时听初紫说羽哥哥进了姬门听姬女弹琴唱曲,央儿心好痛啊,后初紫又说,羽哥哥是为公事,才不会看姬女一眼呢。央儿这才快活起来。”
央姬如泣如诉:“央姬好想长大,好想快些嫁给羽哥哥。”
“为什么爹没了?哥哥也没了?为什么央儿要被送给小千岁,现在央儿脏了,羽哥哥也不想要了……”
裴羽的眼里闪过这十五年来的一幕幕。
虎目深深的敛起。他曾经抱过襁褓之中的她,亲眼看着她长的越来越像红绡……
谁叫她长的像红绡?
手起剑落。
罗网俱裂,央姬自罗网中爬了出来。
因脚扭伤,手指被割破。只能保持匍匐的姿态。
火把照着。
央姬抬首,一脸泥泞,泪水晕开脸上的泥渍。
央姬一副被吓的神志不清的模样,裴羽走近她,蹲下,试探道:“央儿,我久不娶妻,你知道为何吗?”
裴羽很矛盾。
裴羽一方面怕今日之事及与副将的对话让央姬起疑,担心央姬会叛变不为所用。如此的话,还不如一剑把她了结!
另一方面他终究伪装了数年,是不是伪装的久了,连自己都糊涂了。他本以为她真的死了,那一刻他是真的心痛!
再一方面宫容没死,央姬是他培养了十五年的利器,日后要杀千岁,恐怕非央姬不可!
裴羽试探,如果央姬没留意他和副将的对话,他就姑且留她一命!
央姬俨然癫狂,摇头晃脑:“羽哥哥不想娶央儿了吗?因着央儿没能这次杀千岁,羽哥哥便不要央儿了吗?”
央姬爬过去,紧紧的抱住裴羽的裤腿,鲜血淋漓的左手揪着他的裤脚。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央姬陷入自己的世界,惶恐哆嗦:“羽哥哥,千岁不行,他没碰央儿,央儿还是干净的,羽哥哥不要离开央儿……”
“不,不,不对,千岁碰过央儿了,央儿好想死,央儿好想死……”
裴羽从未想过自己会心软。
央姬悲痛欲绝,仿佛这时才从一场噩梦中走了出来,冷淡的质问道:“羽哥哥,你骗央儿,你连央儿都想杀……”
央姬眸中含泪,不漏掉裴羽的每一个神色,这声质问下来,反而让裴羽无言。
裴羽拍去她发上的泥土,手指伸过去,擦了擦她的脸。
裴羽很是坦诚,格外坦诚:“是羽哥哥无能,要杀小千岁,羽哥哥没有更好的法子。今日我已让人带信给初紫,让她提醒你。你是我裴羽一生的妻,我怎么舍得你死?真是个傻孩子。咱们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信我吗?”
央姬显然在动摇,裴羽趁热打铁,“你不信回去问问初紫便是,这个丫头,这点事都做不好,留她何用?”
央姬嗫嚅:“羽哥哥莫怪她,今日央儿一直陪着千岁。未与初紫照面。”
裴羽佯作失而复得,将她揽入怀中,喟叹道:“还好,还好,你还好生生的。我真高兴,我真高兴……”
言罢,一行泪下,打在央姬脸上。
裴羽面朝黑的透不过气的荫盖,思忖庆元帝和储升等人必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许广是庆元帝很是疼爱的十皇子的亲舅舅,此事绝对没有这么容易善了!
裴羽心念梳理,哄着央姬道:“央儿记着,宦臣多是伪善,小千岁貌似不问世事,却最是不可小觑,央儿可莫被小千岁给骗了!”
裴羽又道:“央儿要小心,小千岁对你可没半点真心,他一直在利用你。”
“我可不是胡说的,你且听好……”
第33章 央姬必死
宫容盘踞在蔽天高树后面,头向后仰着,吞了一口又要呕出的血。
宫容仰项,月光渗不进遮天蔽日。
而他的央姬正在别人怀中,不再给他取暖。
裴羽的声音比弥漫着血腥味的阴风还要肃冷,比血还要粘稠浓郁。
裴羽揉着央姬的脑袋,柔情万种道:“央儿,回到小千岁身边切不可打草惊蛇,我说与你听的,你且记在心上便是。”
裴羽开始有理有据的分析:“其一,当初小千岁咆哮圣听与储升合唱双簧救你一命,不为别的,为了就是施恩于你。你想啊,当初小千岁完全可以在昭姬动用针刺之时便要走你,偏偏等到金莲舞,其用心昭然若揭。”
央姬低低应和:“小千岁是央儿的灭门仇人,单凭这点恩惠,央儿若就此忘了家仇,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裴羽接着道:“其二,我后来听初紫说了你在宫府的状况。君公子一而再的找你麻烦,小千岁为何会向他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小千岁此举,可谓是用心良苦。”
还有更用心良苦的是连初紫和裴羽都不知的,君公子为何刚刚好得了魇症?
君公子为何口口声声说:“哥哥一身是血……哥哥不要死……哥哥不要……”
还有他们更为不知的,宫容一身武艺,就在白日她要坠湖之际他翩飞来救。
想当初君公子凭什么说:“哥哥,你已经不是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哥哥了!你现在就是个废人,就是个废人!”
甚至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宫容一而再的拒绝她,那日她说出无人可知的秘辛:“君公子,你不是千岁的男侍。千岁视你如命,你就这般待他的?”
是不是宫容正是由此怀疑了她,才转了态度来爬上她的塌?
央姬格外安静,安静的听裴羽说。
“其三,有关辛肃一事,储升意图染指你太过蹊跷!储升从不近女色,且储升一向忌惮小千岁,他为何要染指你导致父子不和?甚至,小千岁为了救你被施了鞭刑,更是于理不合。其中蹊跷,央儿你好生想想。”
“其四,千佛庙里许广亵渎你一事。许广差人在宫府外盯了数日,连昭姬都能打听到,何况小千岁?再看昭姬在千佛庙丢了血貔貅一事,小千岁的婢女凭什么听一个姬女吩咐?再说,千佛庙是储升花巨资修建,里面布的都是他们的人,许广凭什么能这么容易染指你?”
央姬浑身僵冷,叹息道:“羽哥哥,你说,如果央儿被许广染指了,别人都以为是小千岁做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央儿想不明白。”
裴羽揉着她发丝的手一僵,在她耳边悱恻道:“因着,央儿,那一日我恰好就在千佛庙。小千岁在等我现身,如果我出面,我们的关系就昭然若揭了。央儿,我不能因此坏了复仇大计,而且我已算好,他们不会让你真被破身的。央儿,你会怪我吗?”
从表皮到骨头里瞬间冷透,央姬麻木的没了知觉。
也就是说,那日她为了保身故意迎合许广一事,都有人在暗处盯着。
也就是说,她千方百计用身子痒的借口遮掩被许广咬了膻中一事,其实宫容完全是心里有数。
也就是说,当初宫容怕她闷的慌建议她去拜佛,原是早有安排。
副将过来禀报,庆元帝已带人马过来,林外有储升的盯梢,弓箭手是不能撤的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撤的话更是欲盖弥彰。裴羽虎目敛出暗沉。
一行人马惊起林外月色沉浮。
裴羽松开她,她一把抓住他的裾角,哀哀戚戚:“羽哥哥,救央儿。许广因我而死,我好怕……”
她的眸中氤氲着苦涩情深,如泣如诉:“羽哥哥难道要把央儿丢在这里等死吗?”
她不得不求裴羽。
许广是十皇子的亲舅,许广一死,她绝对没有善终的道理。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她若死了,千岁该怎么办?
裴羽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