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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向来重朝堂而轻私事,众人也是皆知的,但做到这份儿上……却委实叫人不敬佩不行。
而在凤涅宫里,康嬷嬷便有意让凤涅宽心,便笑道:“娘娘,你瞧她们弄得多大阵仗……恨不得翻了天,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似的,可是传到万岁爷耳中,不过是三个字,连说赏赐什么东西都不曾,到现在三天了,万岁爷连去看那小贱人都不曾去呢……这倘若是娘娘有喜,万岁爷不得飞着来看?”
凤涅笑道:“你又知道。”
康嬷嬷道:“奴婢自然是知道,不是奴婢自夸,这后宫里头啊,万岁爷只对娘娘一个人是打心眼里疼爱喜爱,其他的……”
正说着,子规进门,上前行礼道:“娘娘……方才奴婢在御花园内看到少王跟惠太后身边一人甚是热络。”
凤涅道:“跟惠太后身边儿的人?难道这几日陪着阿靖玩耍……哄得他极开心的就是此人?”
子规点头道:“回娘娘,奴婢已经查明,正是她,是惠太后身边一个新晋的贴身宫女,唤作玉叶。”
“玉叶?”凤涅一怔,“这个名字……听起来有几分耳熟呢。”
康嬷嬷皱着眉道:“娘娘,这不是先前魏才人身边的贴身宫女?奴婢记得那小丫头长的白白净净地,倒是个机灵的,魏才人病重,她还出来求救,正巧儿遇上娘娘。”
凤涅一听,便也想起来:“果真是她,不过,她不是进了尚衣局吗?怎么跑到太后身边儿去了?”
子规也皱了眉:“娘娘,这件事说起来着实令人啧啧称奇,据说,是在惠太后生辰前夕,玉叶送上了一幅刺血绣成的‘金刚经’,做为太后寿辰的礼物,太后见她虔心,又着实感动,便把她从尚衣局里提了出来,放在自己身边儿伺候着。”
凤涅听得动容:“刺血绣成的‘金刚经’?……她还真是……”惠太后一心礼佛,对其他物件极为淡泊,哪怕是再珍贵的东西也瞧不在眼里,唯有这经书,还是人用心刺血绣成的,却是难得的无上之宝了。
这玉叶,也委实太会投其所好了,是无意之中的诚心之举呢?还是另有隐情?
康嬷嬷道:“说起来,这玉叶可真够命大的,起初她跟着魏才人一块儿遭殃入了浣衣局,本以为彻底倒霉了,没想到她主子死了,她却因祸得福……我还以为呆在尚衣局就是她天大的福分了呢,谁曾想,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太后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凤涅静静听着,神色变化不定,思量片刻就问子规:“她跟阿靖在一块儿做什么呢?”
子规道:“奴婢打听过,也藏身看了会儿,见她只是跟少王爷讲些笑话故事之类的……有时候就在花树底下捉促织,倒也不曾做别的。”
凤涅点了点头。
且说六宫风云变幻,苑婕妤有喜这爆炸性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长宁宫懿太后那里。
范梅仙这几日将养得当,人已经清醒过来,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又是一阵堵心,面色便又不好。
是夜,懿太后来看范梅仙,见她瘦的成了一把骨头,便叹了口气:“瞧你这孩子,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儿了?”
梅仙泪盈盈地望着太后:“太后……我……辜负了您的一片心意。”
“眼下就不必说这些了,”懿太后叹了口气,“先把身子养好,其他的,慢慢地再说。”
梅仙扭开头去,垂泪道:“太后,如今我已经没什么其他了……等我好了,若是见清哥哥肯开恩的话,我便自请了出宫,出家为尼去……”
“这孩子,在胡说什么?”懿太后喝道,“不许胡说,万事有哀家在呢!”
“我本来是不想活了的,也没脸再见太后,愧对了太后一片心,只是太后又救我回来……”梅仙垂着眸子,泪无声地掉,“但我在见清哥哥眼里,已经是罪人一个,太后为了救我,必然会惹得见清哥哥不快,却不是梅仙的又一大罪过?太后,你就让梅仙去吧……”
她抬手,便轻轻地拭泪。
懿太后叹了声:“行了,别再说了,你这傻孩子,又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呢,天子是受了别人的挑唆,你没有罪过,别听那些胡说八道的,你且安心在这宫里头养着,以后的事,让哀家帮你打点,有哀家在,你的心思必然不会落空的。”
梅仙道:“太后,别再为了梅仙为难了……”
太后道:“哀家并不为难……”她说到这里,忽然冷冷一笑,道,“为难的人是天子,若是他不听哀家的好言相劝,哀家就只好也不留情面了。”
梅仙一怔,望着懿太后道:“太后……您再说什么?”
懿太后望着她枯槁的容颜,一抬手:“你们都下去。”跟着她身边儿的众人急忙退下,懿太后见周遭没了别人,才道,“这件事,只有几个少数的阁老重臣知道,如今我告诉你,也让你安心。”
梅仙呆呆道:“太后……是何事?”
懿太后道:“哀家的手里,有先帝的遗诏……倘若天子忤逆,哀家便可以抬出先帝遗诏,废天子!”
梅仙惊地脱口而出:“什么?”
懿太后慢慢说道:“哀家把这个绝密告知你,就是想让你安心,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苑婕妤有孕……哀家会趁机行事,定会成全你之心愿的。”
梅仙几乎不敢相信,颤声问道:“太后……您真的……真的有?”
懿太后道:“哀家会跟你说谎不成?是先帝临去,怕哀家被那贱人母子所害,故而命那贱……故而才命他尊哀家为太后,又怕他翻脸杀害,就又赐了哀家密旨,倘若天子忤逆,便可把遗诏抬出……跟众位大臣权益行事。”
梅仙瞠目结舌:“可、可……为了梅仙……”
懿太后叹道:“这么多年了,那个一直都在长春宫里不出来,他对我也还客气,因此想必是不会加害的,若是能相助你达成所愿,倒也是一件好事,你若是当了皇后,我也自然就不用怕谁会想要再来加害了。”
梅仙本来心如死灰地,听了懿太后一席话,心思便又才活络过来:“太后……”
懿太后看着她,见她眼睛重新亮了起来,才笑道:“心里踏实了吧?总之你听我的,这一回,他若是不肯如我的愿,那哀家也不会让他们母子好过……”
懿太后安抚了梅仙一阵,便起驾离开,自去歇息。
梅仙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浮想联翩,本来以为一切已经没有转圜余地,没想到竟又山重水复。
梅仙心潮澎湃,想到无限希望时候,便睡不着,一直等过了子时,模模糊糊之中,忽然见到眼前有一道人影。
她还以为是守夜的宫人,便未在意,谁知道刚想要翻个身的瞬间,却察觉不妥。
而电光火石间,那人探手过来,一把将她揪住,便从床榻上扯了下来。
梅仙大惊,急忙欲叫人,那人在她肩头穴道处一点,梅仙喉头一梗,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人将她双眼蒙住,轻轻抱起,梅仙只觉得身子如腾云驾雾,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
眼前的黑布被抽开去,梅仙睁眼相看,却见乃是一座陌生的宫室里头,桌上一盏油灯茕茕。
梅仙摸摸喉头,试图发声,却仍旧说不出一个字。
此刻,身后脚步声响,梅仙回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的细长影子,昏暗的光芒下,看来宛若幽灵。
那人踱步走过来,道:“范二小姐,你好啊。”嗓音沙哑而陌生。
梅仙后退,靠在桌边上,身形摇摇欲坠。
那人脸上蒙面,头戴斗笠,斗笠底下一双眼睛若隐若现,虎视眈眈似地看着她:“二小姐莫怕,我请二小姐出宫来,只是为了一件事,若是二小姐肯坦言相告,那便依旧会将二小姐‘完璧归赵’。”
梅仙听得他的声音沙哑里带着几分阴森,一时浑身发颤,她说不出话,目光仓皇四顾,情急之下,见桌上竟有一叠白纸,一支毛笔。
梅仙目光闪烁瞬间,那人便笑道:“聪明,你想说什么,就用着纸笔写下来便是了。”
梅仙看他一眼,便急忙抓住毛笔,写道:“你是何人?挟持我究竟意欲何为?”
那人踱步走过来,梅仙急忙向着旁边避开,那人低头看桌上梅仙写得字,道:“二小姐真是个知书达理,出身高贵,又识大体的贵门小姐,这危急之时写得字,都如此的好看。”
梅仙听他说的有些古怪,越发心慌警惕,那人将她写了的纸轻轻掀开一边,把剩下的白纸依旧往梅仙这边的桌上一推,道:“那我就来回答,只不过,我回答完了,就会问你些问题,还要有劳……梅仙小姐,请你务必也老老实实地写在纸上,这样的话,我才会将你安然无恙地送回皇宫里去,不然的话……”
他拉长语调,似在斟酌,但这种语气在梅仙听来,就好像一条毒蛇嘶嘶吐信,虽未动作,但随时下一步就是致命一击。
她等来等去,那人都不继续说下去,梅仙抓住笔写道:“你想如何?”
那人抬头看她,斗笠底下的双眸射出诡异的光:“倘若小姐不配合,那明日,这京城里头最低贱的妓寮之中……怕就会多一位知书达理,出身贵门的娇小姐了。”
梅仙惊呼一声,以手掩面。
那人依稀笑了几声,轻声又道:“若是那些满身汗臭的苦力跟色鬼们见识到这样天仙似的人物,必然会欣喜若狂蜂拥而来,不叫二小姐有一时地歇息吧……”声音里横着一股浓浓地恶毒之意。
梅仙浑身筛罗般抖,抓着笔,勉强在纸上写道:“我跟你无冤无仇……”
那人斜睨一眼,淡淡道:“是无冤无仇,但谁叫小姐乃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人呢。”
87、第八十七章
梅仙惊地看向那神秘黑衣人,飞快地在纸上写道:“你是何人,想做什么?”
那人笑道:“二小姐可听说过‘太子党’?”
梅仙大惊失色,后退一步靠在墙边,那人徐徐说道:“当年大皇子虽死,但曾经追随过他的人却仍旧还在,别看现在是太平盛世表面安然无事,但是曾追随太子之人,从来都没有向那个谋害兄长占据皇位的人忠心服从过,无论朝野,从一品大员到军营小卒,都有我们的人……甚至……皇宫内苑,太后、皇后、以及朱玄澹的身边……”
梅仙半晌无语,甚至不能动,那人复笑了一笑:“说到太后,那梅仙小姐该知道我请你来是做什么了吧?”
梅仙面色惨白,纵然无法发声,却仍旧死死地咬住唇,似乎生怕自己不小心会说出什么来一样,手中握着的毛笔抖了一会儿,便吧嗒一声跌在桌上。
“听闻先帝临去之前,曾经给了太后一样东西……”这人沉吟着,不疾不徐地。
梅仙惊慌地扫向他,这人踱步走到梅仙跟前:“昨晚上太后跟你说什么了?”
他的双眼躲在黑色帽檐底下,看不真切,目光若隐若现地盯着她。梅仙咽了口唾沫,嘴唇动了动,终于又在笔上写:“太子党,难道你们想要……谋逆?”
他探头一看,便笑:“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们只是为太子不平而已,扳倒了朱玄澹,皇位便由靖王继承,如何不好?”
“你们……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