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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涅敛了心中震撼,上前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懿太后出了声,凤涅听着她的声音,无端端的竟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先前那惊鸿一眼,令人震惊,几乎就以为面前的不活人,因为那种美委实太过精致惊人了。
凤涅缓缓起身,懿太后道:“赐座。”有个嬷嬷下来,递了坐过来,凤涅一抬眼,才发现殿内居然没有别的伺候宫人,只有两个惯常跟着懿太后的老宫人而已。
凤涅落座后,便道:“太后清早传唤臣妾,可有什么紧要的事吗?”
“想跟皇后说几句话,”懿太后道,“皇后会不会嫌哀家老迈啰嗦?”
“太后说哪里的话,能聆听太后的教诲,臣妾心中不知多高兴呢。”凤涅微笑着,垂头回答。
懿太后道:“不用说这些好听的话,哀家能看出来的,就算心里头不愿意,你也绝对不会露出分毫,哀家这时侯才知道,你确实比梅仙高明许多的。”
凤涅道:“太后……”
懿太后道:“这并非什么坏事,在这宫里头,没有个几分城府想要活下来,不可能的,尤其你又是皇后……”说到“皇后”两字,话音有些顿了顿,才又道,“皇后啊,自众矢之的,若你个无能的,自有诸多脚来踩你,早就活活地给人吃了。”
凤涅听她说的直白,便也并不再做作否认,只微笑道:“太后言重了……”
懿太后端然坐着,只眼尾轻瞄着凤涅:“被哀家这样说,兀自能面不改色,……哀家先前,错看了你了,只是哀家有一事不明。”
凤涅道:“不知太后何事不明?”
懿太后道:“你竟有如此厉害,怎么先前那么轻易地就被欺负到了冷宫里,哀家听闻,你一度病得濒死,难道那些……都不是真的?只是你以退为进而已?”
“那都是真的,”凤涅敛了笑,轻声道,“濒死也是真的,并非作伪。”
“那你……却为何竟……”
凤涅自不能向这位太后交代自己的出身,便只道:“有时候有些事,没有办法只能为之……退无可退,自然就无须再退。”
一直到此,懿太后身子才蓦地震了震,额头的珠串轻轻一颤,她略转过头来:“原来……退无可退,无须再退。”
凤涅一笑:“臣妾只随口胡诌两句,请太后恕罪……又或者,只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天意如此,其实说穿了,——臣妾的命数,都是陛下在主着的。”
懿太后脸色有些怔忪,轻声念道:“见清?”
凤涅点点头:“啊,太后。”她虽然未曾交代自己真实来历,但追本溯源,她的所有,的确离不开朱见清的幕后操纵。
懿太后怔怔地,似乎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了眸子,双眸一闭,道:“见清……”
凤涅听着那一声,心头一动,便看懿太后,却见那美艳之极的脸上,正浮现一种很古怪的表情,似惆怅,似欣慰,似痛苦,似欢悦……
凤涅本想唤一声,却又停住。懿太后徐徐唤了一声,蓦地睁开眼睛:“是了,天子。”
她像想到了什么紧要的事。
凤涅望向她,懿太后道:“天子对皇后,甚好啊。”
凤涅道:“正陛下眷顾。”
懿太后微微一笑:“说来也似古怪,天子这份深情,真令哀家意外……哦对了,哀家本来不该意外的,因为先帝便是如此。”
凤涅听她说到先帝,心中更觉异样。
懿太后望着她,道:“你可听说过先帝同……苗惠,也就是惠太后的故事?”
凤涅摇摇头:“臣妾并未听过。”
懿太后道:“这样儿的……说起来,还真有些相似,先头,苗惠她也如你这般,都是出身有些寒微的,皇后你名头上说是丞相范家的,实则是范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对吗?你不会怪哀家如此说罢?”
“这都是事实,臣妾怎么会怪太后呢。”凤涅面不改色地说道。
懿太后笑道:“你倒大度,而苗惠,也跟你似的,她的出身,九姓里头郑家的亲戚,其实也没什么底子,她之所以能当皇后,全因为先帝年少时候瞧上了她,爱的跟什么似的,还跟她说什么‘要跟苗惠一世好’。”
凤涅听她说出这么隐秘的事来,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应答。
幸好懿太后也没有想要她的回答,便自顾自又道:“你说这有多可笑?天下男子,不过都些喜新厌旧的性子,又何况九五至尊的天子?天子注定要富有四海,三宫六院,多少佳丽等着盼着他宠幸?纵然一时有了心头好,也抵不住天长岁久,等那心头好颜色略见老旧之时,自然有更鲜嫩的上位取而代之……故而你也知道,后来,先帝果真不再如先前那样宠爱苗惠,他喜欢上别人……哀家记得,他宠幸过的妃子,有什么宁妃,苏美人,齐贵人……对了,还有几个从宫女升上来的……再后来,就哀家了。”
凤涅心中没来由地惊跳,知道懿太后说起这些昔日宫中之事,绝非信口说说而已,她这边提着心听着,面上还要不动声色,那边懿太后好似又回到了往日,声音有些低沉缓慢:“后来,他宠爱了哀家……他对哀家当真跟别个不同,但也只有一个‘不同’了,虽然宠爱着哀家,却也同其他妃嫔甜甜蜜蜜,哀家知足,哀家从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在哀家眼里,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当时的皇后苗惠,尤其,在哀家生下昇儿之后。”
凤涅听到这里,不由地微微变了脸色。懿太后停下来,看了凤涅一眼:“说起这些,皇后大概不感兴趣,你就随便听听,只当一个老人给你讲故事而已。”
凤涅谨慎回答道:“太后愿意对臣妾说这些,臣妾的荣幸。”
她这样沉稳的回答显然让懿太后很满意,她一笑,又道:“哀家很想给昇儿谋个好的前路,先帝立他为太子,哀家更觉得如坐针毡,他太子,他的母亲却不是皇后,他的太子位就不能牢靠,因此哀家跟苗惠越发水火不容,后来的事……大概你也知道了……”
凤涅想来想去,隐约有几分猜到懿太后说这番话的用意,却又不敢肯定。
没想到懿太后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些?”
凤涅只好做不知状,懿太后一笑:“你个聪明的人,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哀家的意思就,千万别相信天子一时情热许下的话,他今天能如此欢喜地爱你,明天就能这样儿爱别人去。”
凤涅一听,果真跟她心里想的一样。不由哑然。懿太后道:“皇后觉得,不是这个理儿?”
她既然问了,凤涅便不能再装鸵鸟,想了想,就道:“回太后的话,臣妾觉得,太后说的是有道理的,人心本来就多变,天子拥有天下,若贪欢多宠爱几个人,也是有的。”
“那倘若,见清也爱了别人,就似爱你这般爱着别个宫妃,你会如何?”
“这……”凤涅想着,心中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又觉得无奈,啊,她自穿越来,便面临着这个问题的考验,朱镇基就三番两次地强调过这个。
男友出轨,她尚可一脚将他踹的远远地,但这古代,朱见清若爱了别个,她只能干看着,倘若他冷落了她,她若甘心,施展手段保住后位最好的结局,若遇上个超级厉害的对手,死或者冷宫,也有的,除非逃走,才会杜绝这一切的可能性。
“皇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懿太后慢条斯理地问道。
凤涅道:“臣妾是曾想过。”
“那为何不能回答呢?”
满心的想法,好像初春树上生出来的叶脉枝桠,纵横交错,遮天蔽日,凤涅徐徐吐一口气,道:“不瞒太后说,臣妾并不觉得,陛下会似爱着臣妾一般爱上别人。”
懿太后双眉一蹙,有几分惊动:“吗?你……凭什么这么说?”
凤涅抬眸,双眸清明地望着懿太后:“太后问臣妾理由,臣妾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大概只因为,臣妾相信他。”
或许将来真的有什么变改,或许帝王的心真的变幻莫测,但在这一刻,她选择毫无疑义地相信着那个男人。
凤涅不想掩饰心中的感觉,的,她的确可以找出许许多多可供怀疑的至理名言,但想到朱见清的脸,想到他,她就无法让自己的心对他有一丝的怀疑。
她曾对朱镇基说过:若不走,怕就糟了,会真的喜欢上他。
可现在,她暗笑自己恐怕要对他另换一句:已经糟了,她已经彻头彻尾地喜欢上了那个人,那个……该被用一万个理由质疑真心的帝王。
她如此想着,有顷刻间的走神,甚至没有察觉自己脸上带了几分笃定而喜悦的笑意:那因为真心地爱着一个人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欢悦的笑。
而懿太后便看着那个笑,那笑容刺目之极,甚至让她觉得双眸微微地刺痛:就算最得宠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那个帝王会专心爱着自己的,她所求的,只他能更宠自己一些而已。
懿太后忽地冷笑:“说得倒好听,哀家只不过试探你几句罢了,也难为你说这些动听的话来哄哀家,男欢女爱,薄情寡义,哀家看得多了,当年苗惠跟先帝起初还不一样卿卿我我?后来却又跟别人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凤涅收了神,不惊不恼,只道:“太后这是何意?太后问什么,臣妾便答什么,并无其他意思……”
懿太后哼了声,忽然道:“把东西给她。”
身边一个嬷嬷将桌上的一个锦盒取了,郑重送到凤涅身前的桌子上。
凤涅道:“这是何物?”
那嬷嬷将盒子打开,里头却辉煌灿烂的一个卷轴,端正放着。
懿太后道:“你们都下去!”
两个嬷嬷便退了下去,凤涅见状一抬手,子规同康嬷嬷也随之退了。
懿太后等人都离开,才脸色肃然道:“你看清了!这是先帝遗诏,苗惠跟人有私,才生下的朱见清,他其实并非皇族血脉,因此哀家准备抬出遗诏,将他废黜!”
凤涅一惊,望着面前那卷轴,到底有些色变。
懿太后望着她的脸色,得意一笑:“怎么,现在还谈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哀家曾说过,为太子,或者为天子,都只能上,不能下,一旦失势,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皇后,哀家看你个聪明人,故而想给你留一条退路,如今哀家已经联合了平宁王,姜家族长,还有朝中一位大臣,即将废天子,你若聪明的,便也站在哀家这边儿,你出面说服范汝慎共同出力,那么,哀家可以保住你不受牵连,将来阿靖登基,哀家可以保你为太后,仍旧一世的富贵荣华!”
凤涅看看那卷轴,仿佛震惊,又看看懿太后:“太后的意思,若是臣妾不从的话……”
懿太后望着她:“你个聪明的孩子,还需要哀家再说吗?哀家把这些绝密都告诉你了,便不容有失,你该明白。”
凤涅垂眸,望着卷轴,慢慢而迟缓地说道:“那……太后觉得,见清不是个好皇帝吗?”
“他做的很好不错,可他不是皇家的血脉,就已经死罪。”
凤涅道:“这便是遗诏了?”
懿太后道:“正是,不信的话,可以打开来看。”
凤涅抬手过去,手指将碰到那锦帛之时,却又停下:“那太后想要……何时行事呢?”
懿太后道:“三日之内。”
“太后……真的想要如此?”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都这么多年了,为何太后忽然……”
“先前阿靖小,如今阿靖已经懂事,哀家不能再忍,也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