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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母亲!你在四年里给了我知识,也把我培养成了一个可以独立生活和工作的人。我将永生
惦念着你,并且不负你对我的一片栽培之恩。另了,老师和同学们!虽了,我的湖泊般的树
林和绿菌菌的草坪,以及草坪上所有你们笑吟吟的花朵……
经过两次转车,现在我来到了车站广场。
我内心涌动着潮水般的感情,提着提包,随着长龙似的人群,慢慢地进了站,走进了自
己的车厢。
我把提包放在行李架上,便在靠窗户的我的座位上坐下来。我看了看表,离开车时间还
有十来分钟。
我把车窗上的大玻璃提起来,把头探出去,向进站口那里望去。不知为什么,我多么希
望此刻能看见薛峰从那站口奔进来。旅客们鱼贯地从进站口走进来,我虽然不抱任何希望,
但眼睛仍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进来的人。所有的面孔都是陌生的。
突然,我浑身的血“轰”一下子全涌到了脸上!
我猛然看见:薛峰提着一个大网兜急促促地从进站口奔了进来。是他吗?是他。是的,
正是他——我的薛峰!
我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潮显的雾,一下子模糊了。我大声喊叫他的名字!他听见了,即
刻就跑到了车窗前,把一网兜水果塞上来,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是擦汗还是擦泪?
他难受地说:“……我不知道你今天走。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不能走!我……怎
办呀?你下来吧……”
“我的行李已随车托运了……再见吧,薛峰,别忘了常给我写信……”“我永远等着
你!我随时准备迎接你到我身边来……”
“我也永远等着你!我也随时准备迎接你到我身边来……”我们仍然在各自的现实中。
进站口的大门关闭了。
我看了看表,离开车时间只剩下两分钟。
车站上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让车下送亲友的人都退到站台上的白线以外。我很快掏出我
的笔记本,从里面抽出一片丁香树的叶片,递给薛峰。这叶片是我刚才在校园里摘的,一共
两片,一片给他,一片我将带着留作纪念。
薛峰接过这树叶,泪流满面,然后便离开车窗口,退到站台上的白线以外。我知道他会
把那绿色的叶片夹进他的笔记本,很好地保存着的,我也知道,那片丁香树的叶子很快就会
在他的笔记本里枯干的。但是,我亲爱的人,你的心应该常是绿色的。你不听人说,绿色象
征着生命……
汽笛一声吼叫,列车剧烈地——颤动,就像人的心猛地一抽搐,紧接着,便缓缓地启动
了。
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他在站台上绝望地撵着火车跑。
我伸出手拼命地挥动着,挥动着,向他告别,向他召唤……
八(郑小芳)
时间像流水一样涓涓而去……
转眼间,我到这座塞上的古城已经七八个月了。
这座城市位于毛乌素沙漠和黄土高原接壤的地方。有趣的是,城南是黄土高原连绵不断
的山岭,城北就是一望无际的毛乌素大沙漠。如果站在明代建筑的古城墙上,一眼就可以看
到两种不同的地貌。而这座城市就像一枚图章压在一张介绍信的下联中间疑上。不论是黄土
高原还是毛乌素沙漠,所能展现的全是一片黄颜色。据说黄色在生活中表示幸福,可在这大
自然中却是荒凉的象征。夹在黄土和黄沙中间的这座城市砖瓦建筑的房屋居多,呈现出一片
灰蓬蓬的景象。可爱的绿颜色只是在城西那条河的两岸才能看得见。那里除过浓密的杨柳树
带,甚至还有碧绿的稻身田。没有哪里的绿色比这里的绿色更惹眼——因为和这绿色形成对
比的是大片大片的荒凉。
我来这里后方知,这座城市历代都属于边防重镇。在古代,出这城,就到了当年所说的
“胡马之地”。这里连年都曾在兵战之中。在那漠漠的黄沙之下,谁知道掩埋着多少人尸马
骨。那时候,走出这城市,也就是本地民歌唱的《走西口》——大概就是到包头一带吧。遥
想当年这深切而凄婉的歌声,如诉如泣如祝福,曾经和那单调的驼铃一起伴着寂寞的旅人,
走过了那茫茫的、没有尽头的大沙漠……
现在这城市是一个地区的所在地。它管辖的版图有台湾省那么大,人口约二百万左右。
住在这城市的居民大概有六七万人。无疑,这座古城现在已经变成向沙漠进军的前哨阵地。
再往北走,已经是蒙汉民混居的世界——那里已经是毛乌素大沙漠的腹地了;几十里路上看
不见一棵树,我不见一个人的踪影……我毕业后被分到了地区林业局。
我很快就爱上了这地方。它的传奇色彩,它的浪漫情调,它的广阔而荒凉的大地,正是
一个热血青年理想的乐园。
但我前一段的日子过得却并不快乐。这倒不全是因为薛峰——一想起他,仍然叫人痛苦
不堪。尽管我们一直通着信,保持着联系,但我们终究已经远隔万水千山。
我的不快乐主要是由于自己的工作。
我初来这里后,没有人重视我。一些重要的工作领导也不让我做,怕我干不了,因此基
本上一直处于打杂状态。
后来,又让我去整理林业局的档案。这些档案从一九五五年开始,各种类别混在一起,
堆得像小山一样。技术、计财、办公、业务、文书等等,多年来没人好好管理,现在如同乱
麻一团。我得分类,换封面皮子,搬到太阳底下晒发霉了的部分,整天搞得头昏脑胀。除过
吃饭,我整天钻在档案室里,单位上甚至于了还有我这么个人。
后来,有一件工作终于轮到了我。
林业局根据省上有关部门的指示,准备在一个沙漠农场大面积试验种植一种固沙植物花
棒。同时还准备试栽一些桑树苗——有史以来,桑蚕可从来没在那个地方出现过。
这工作无疑具有重大的意义。当然,主要的劳动要依靠那个农场来完成。但局里需要抽
调一个干部去那里,既是这项工作的领导者,又是技术指导——实际上是由这个人去主持两
项重要的试验项目。没有人愿意去。因为那地方已到了大沙漠的腹地,离这个城市少说也有
二百多里路。至天生活条件,无疑是极其艰苦的。而且实际上,这两项试验是需要它的主持
者长年累月呆在那里的。领导找了局里许多技术干部,所有人都以一些堂皇的理由拒绝了。
领导本身当然也不愿意去。
这正是我的机会!
我乘虚而入,去向领导请战。
正副局长都瞪大眼睛看我。他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黄毛丫头竟要求去完成这么重要的工
作。
但他们还是被我感到了,加之又没人去,因此就决定把这个并不轻松的担子搁在了我的
肩头。
我交待了局里的工作,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一个人搭长途汽车去我的工作目的地。
此时正值三四月间,也是这地方一年间气候最恶劣的日子。大黄风卷着沙粒,没明没黑
吼叫着。除过不得已外,人们宁愿一整天足不出户。虽然已是春天,但气候仍然极其寒冷。
我裹着棉袄,坐在颠簸的汽车里缩成一团。
车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天和地都被风沙搅得一片混浊。虽说是白天,汽车有时候还得开
灯,道路大半已被沙埋没,只留了一点路的痕迹。人坐在汽车里,就像坐在风浪中的一叶小
舟上,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我感到恶心,但强忍着没吐出来。望着车窗外飞扬的沙尘,
我心里不由地想:在省城,此刻人们大概已经换上了单薄的衣裳。风清日丽,公园里和人行
道的垂柳已经吐出嫩黄的柳丝。一群一伙的人们,正以无比愉快的心情,在春天明媚的阳光
下散步。林业学院各处的迎春花大概已经开得金灿灿了——不,迎春花已经凋谢,现在应该
是桃花如火似霞的时候。大街上,那些爱打扮的姑娘们,早已经脱掉臃肿的冬衣,而换上了
鲜艳的春装。她们一定为自己身体和胸脯的线条被重新勾勒出来而容光焕发……
是的,那里的春天是真正的春天,而这里的春天比冬天还恶劣。冬天虽然寒冷,但风沙
还要少一些,而一到春天,风沙几乎把世界都要埋葬了。
一阵寒风扑进车窗,我把自己的老棉袄往紧裹了裹,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下午四
点钟左右,我才在终点站下了车。
这里是一个公社的所在地,离我要去的农场还有十多里路。这段路只能步行了。我带着
我的简单的生活用具——一个大网兜和一个小提包,打问了一下方向,就不停歇地向农场赶
去。我走得很紧,因为天快黑了,我怕迷路。
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土人。嘴里总是含着沙子,怎么吐也吐不完;眼睛被风沙吹得泪
水直淌,因为逆着风,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走了约摸四五里路,我实在走不动了,就想瞅
个地方歇一歇。左右环顾,没什么地方可以避风。只好席地而坐。
我坐在路边,任凭风沙吹打。无论远处还是近处,什么也看不见,满眼都是一片混浊的
黄色。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只能听见风沙的吼叫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心跳的声音现在听起来
格外清楚。我歇了一会,又开始赶路。路只能勉强辩认出来。初次在沙里走路,软绵绵的,
极不习惯,就是用很大的劲,也走不快。这时候,我突然听见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拖拉
机的吼叫声。这声音一下子打破了沙漠的寂静。
声音越来越大——看来是从我身后开过来的。
我站在路旁,准备给它让路。
拖拉机孔叫着开过来了——竟然是有方向盘的大拖拉机,后面拖着斗车。但没有驾驶
室,拖拉机手坐在上面,浑身是土,像神庙里的一尊塑像。
拖拉机猛然在我身边停下来了,但发动机还继续轰鸣着。
那个驾驶员在车上弯过身看我。我只看见他的一排白牙齿。“你去哪?”他开口问我。
“去农场。”“听声音,我可以说你是个女人。”
“不听声音,我也知道你是个男人!”我对这个人的话很生气。“哈……”他笑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坐上来,我正是要去农场的……”我有点讨厌他说:“不了,我自己
走着去。”
他大概也看出我生气了,赶快解释说:“我的确没认出你是个女的!因为你完全成了个
土人。再说,这地方很少有女人……噢,女同志。女同志!你上来吧,天都快黑了,路还远
着哪!”我有点犹豫了。正在我犹豫的时候,那个驾驶员已经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走到我跟
前,把我手里的东西拿过去,放在了斗车里。他的动作很敏捷,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看来我只好坐这拖拉机了。
我踩着车轮胎上斗车,但车沿很高,怎么也上不去。
拖拉机手就站在我旁边,嘿嘿笑着,看我出洋相。我生怕他动手扶我。我一边继续往上
爬,一边紧张地防备着他是否走近我。但他没有这样,这使我开始放心这个人了。
我终于勉强跨进了车厢。
他跳上驾驶座,转过头对我说:“手要把车沿抓牢,路不好,小心把你掼倒!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