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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上)〔英〕夏绿蒂. 勃朗特-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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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顿在一家旅馆,并给了她一整套仆役、马车、开斯米羊绒、钻石、花边,等等。 总之,我像任何痴情男人一样,开始按司空见惯的方式毁掉自己。 我没能力别出心裁,开出一条通向屈辱与毁灭的新路,而只能是愚蠢地一步一步地踩着人家的旧路,从来也不曾偏离被人踏平了的中心线。 到头来我的下场——活该如此——跟所有的痴心汉一样。 一天晚上,我偶然去看塞莉纳,而她没预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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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去,我发现她不在家。 那是个温暖的夜晚,在巴黎散步走累了,我就去她屋子坐坐。 愉快地呼吸她刚走时留下的圣洁的空气,不——夸大其词了。 我从不觉得她身上有什么神圣的美德,那不过是她留下的一种香锭的香气,一种麝香与琥珀的气息,而不是圣洁的芬芳。 我被暖房的鲜花和喷洒的香水弄得气闷,就打开落地窗门,到阳台上去。 外面月光明亮,又点着煤气灯,十分安静。 阳台上有两把椅子。 我坐了下来,拿出一支雪茄——请原谅我现在要抽一支。“

    说到这儿他停下,拿出一支雪茄点燃,放到唇间,然后喷出一缕哈瓦那云雾,融进寒冷阴沉的空气,接着又讲。“在那些日子里,我还爱吃糖果,爱小姐。 当时我边大嚼(别在意我的粗鲁)巧克力糖,边抽烟,还望着一辆辆马车顺着时髦的街道朝邻近的歌剧院驶去。 突然,灯火辉煌,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辆精美的轿式马车,由两匹漂亮的英国马拉着,我认出那是我送给塞莉纳的车,是她回来了。 倚在铁栏杆上的我的那颗心当然急不可耐地怦怦跳。 没出所料,马车停在了旅馆门口。 我的相好(对一个唱歌剧的情妇,这个词正合适)下了车,身上还罩了一顶斗篷——顺便说一句,这么暖和的六月的夜晚,披斗篷完全是多余的——她从马车踏脚上跳下,一看到那条裙子下面露出的小脚,我便立刻认出她来。 我在阳台上弯下腰,正要说一声‘我的天使’——以一种当然只有情人才听得见的语调——忽然她身后的马车里又跳下一个人,同样披着斗篷,只是露出来的却是带马刺的靴子后跟,踏得人行道咔咔直响,并且旅馆拱形的车行门下通过的是一个带礼帽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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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没妒忌过,是不是,爱小姐?你当然没有,这是肯定的,因为你从没恋爱过。 这两种感情还都等待着你去体验呢;你的心灵魂在沉睡,还有待震惊使它苏醒。 你以为一切生活就像你至今一样,静悄悄地如流水般逝去,闭着眼睛塞住耳朵随波逐流,看不到不远处河床中岩石林立,也听不到岩石脚下的浪涛在滚滚翻腾。 可我告诉你——你留心听着——有一天你会来到河道中峭壁高耸立的关口,在那里整条生命的激流会分崩离析,变为漩涡、骚动、泡沫与喧嚣。 你要么在岩石尖角上撞得粉身碎骨,要么被巨浪举起来,汇入比较平静的水流——就像我现在这样。”我喜欢这些日子,喜欢这铁灰色的天空,喜欢这冰霜覆盖下清冷宁静的世界。 我喜欢桑菲尔德,它古朴优雅,它隐蔽幽静,它乌鸦栖息的老树与荆棘,它的灰色的正面,它映照苍穹的一排排浅黑窗户。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我想到它就感到厌恶,躲避它就像躲一座瘟疫病房一样!就连现在还是多么地厌恶——“

    他咬咬牙,沉默不语。 停住脚步,用靴子跺跺坚硬的地面,好像什么可恨的念头抓住了他,紧紧地抓住了他,使他难以前进。他停步时我们正沿小路往上爬,大宅就在面前。 他抬头望望那城垛,目光里满是愤怒,这种眼神我以前和以后都没见过。 痛苦、屈辱、愤怒——焦虑、厌恶、憎恨——这一切一时间在他乌黑的眉毛下面那放大的瞳孔里激烈交锋,使人为之发抖。 各种情绪急占上风,一场恶斗发生了。 然而,第一种感情在他内心升腾,最终获胜。 那是一种冷酷与玩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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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任性与不屈不挠,这些平息了他的愤怒,僵化了他的表情。 他接着说——“刚才我沉默时,爱小姐,我正在与命运打交道。 她站在那儿,就在那株山毛榉旁边——一个巫婆,就像在福累斯荒原上出现在麦克白面前的几个巫婆中的一个。‘你喜欢桑菲尔德么?

    ‘她问我,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头,在空中写下一条警语。这排可怕的象形文字就写在大宅的正面,在上下两排窗户之间。 要是你能,就喜欢它吧,’要是你敢,就喜欢它吧!

    ‘“

    “‘我要喜欢它。’我说,‘我敢喜欢它,’而且(他忧虑地补充说)我会信守诺言的,会打碎阻碍幸福与善良的所有障碍——是的,善良,我要做一个比以往比现在都更好的人——像约伯的海怪那样折断标枪,刺破锁子甲,扫尽一切障碍。 这些障碍别人以为是铜是铁,可我只当做是干草是烂木箭。”

    这时阿黛勒拿着她的板羽球跑了过来,“走开!”他粗暴地喝斥,“离我远点儿,要不就进去找索菲!”随后继续无言地散步。 我大胆提醒他刚才突然岔到一边的话题。“你离开阳台了么,先生,瓦伦小姐进来的时候?”

    我差点儿以为他会拒绝回答这个简直不合时宜的问题。然而,相反,他从郁郁沉思中醒来,把目光转向我,阴云从眉宇间散开。“哦,差点都忘了塞莉纳。 好吧,接着讲。 一见到我迷得神魂颠倒的人进来,身边还陪着一个百般殷勤的男人,我就听到嘶地一声,嫉妒的毒蛇从月光照耀的阳台上窜了出来,抖开了盘蜷的身体,钻进我的背心,两分钟就侵袭到我的心窝。 奇怪!”他喊一声,突然又离开正题,“奇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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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会对你讲出这一些秘密。 年轻的女士,你居然就这么平静地听着,我这样的一个男人,把自己与歌女情妇的故事,讲给你这样秀秀气气天真纯洁的姑娘听,好像这是人间上最平常的事似的。 不过后者正好解释了前者,这我以前已经提到过一次。 你稳重、周到、谨小慎微,生来就是为了倾听别人秘密的。而且说,我知道与我交流的心灵是什么样的心灵,它不易受到传染,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好在我不想伤害它,即使我想这么做,它也不会受到我伤害。 你和我谈得越多越好,因为我不会伤害你,你却能使我振作。“打完岔,他又回到正题——”我待在阳台上不默不作声。‘他们会到她房里来的,肯定,’我心想,我想来它一场伏击。 于是我把手伸进打开的窗户,拉上窗帘,只留了一条缝供我观察。 再闭上窗户,也留下一条缝,它足以透露情人耳语的山盟海誓。 然后我溜回到椅子上,刚落座,那一对就进来了。 我的目光连忙凑向那道缝隙。 塞莉纳的女仆进来,点了盏灯,放到桌子上,退了下去。 这回,这一对男女我就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都脱下斗篷。那这是浑身绸缎,珠光宝气的瓦伦——当然是我送的礼物——还有她一身军官制服的陪伴,一看就知道是个子爵,花花公子,蠢头蠢脑,浑身恶习的家伙。 社交场上我曾见过他,但从没想到要去恨他,因为对他根本不屑一顾。 现在我一认出是他,妒忌之蛇的毒牙就倾刻折断,因为与此同时,我对塞莉纳的爱情也被浇灭。 一个为了这种情敌而背叛我的女人不值一争,她只配让人蔑视。 不过我更该如此,因为我竟会被她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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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俩开始谈话。这种谈话使我完全安心,都是些轻薄琐碎,唯利是图,言不由衷的话,毫无意义,叫人听了厌烦而不会愤怒。 桌上放着张我的名片,看到这个,他俩又议论起我来,他们两人都没本事或才智狠狠骂我,却以卑鄙的方式,俗不可耐的语言侮辱我。尤其是塞莉纳,甚至故意夸大其词,攻击我的相貌缺点——管我叫丑八怪。 但从前她却习惯于热烈赞美我身上的所谓‘男性美’。这点上她与你截然不同。 你才跟我见第二次面,就坦率地说你认为我不漂亮。 当时这两者的对比给我深刻印象,而且——”

    这时候,阿黛勒又跑过来了。“先生,约翰刚才说您的代理人来了,他要见您。”

    “啊!既然这样我同时只好长话短说了。 我打开落地窗,朝他们走去,我取消我对塞莉纳的保护,要她搬出旅馆,还给她一笔应急的钱。 我不理她的尖叫、歇斯底里、请求、抗议、抽风,我与那个花花公子约定在布洛涅树林里见面。 第二天早上,我有幸与他决斗,在他可怜巴巴的瘦胳膊上,虚弱得如同害了舌病的小鸡翅膀上,留下了一颗子弹。 我觉得自己同这两个人已经一刀两断了。 可是讨厌的是,在六个月前瓦伦就给了我这个小姑娘阿黛勒,非说是我的女儿。 也许是吧,尽管我从她脸上找不到一丝象父亲这种严厉的神色。派洛特比她更像我呢。 几年后我与她母亲彻底决裂,她抛下这个孩子,和一个音乐家或是歌手私奔到意大利去了。 当时我不承认对阿黛勒有理所当然的抚养义务,现在我也不承认,因为我不是她的父亲。 可是听说她妈妈贫困不堪,我就把这个可怜的东西弄出巴黎的泥坑,移植到这里,让她在英国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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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里健康的土壤中,干干净净地成长。 费尔法克斯太太找到你教育她,现在你知道了她是一个法国歌剧女演员的私生女,你对你的职务和被保护人,大概会有不同看法了吧。 说不定哪天你会来找我,说是已找到了别的工作——请我另找一位新的家庭教师等等——呃?“

    “不,阿黛勒不论对她母亲还是你的过错都没有责任。我很关心她,现在知道了她在某种意义上说又没有父母亲——被母亲抛弃,又得不到你的承认,先生——我会比以前更疼爱她。 我怎么能不喜欢一个无依无靠,把老师认作朋友的孤儿,而去喜欢一个有钱人家娇宠溺爱,讨厌老师的宠儿呢?”

    “哦,你是从这个角度看问题的!

    那好啦,我现在要走了,你也一样,天黑了。“

    但我与阿黛勒和派洛特一起,又在外面逗留一小会儿——和她赛跑,还打了场板羽球。 回到屋里,我脱下她的帽子和外衣,把她抱在我膝头,让她在我身上坐了一个小时,任她随心所欲地饶舌,就算有点小小的放肆和轻浮,也不加责备。 我对她多加注意,就会发现这种放肆与轻浮,暴露出她性格的浮浅,这大概是继承了母亲的秉性,但在英国人看来却很不合宜。 不过她也有她的优点,我喜欢尽量欣赏她所有的优点。想在她脸上寻找与罗切斯特先生相似的情态或五官,却无任何所获。 没有一点儿特征,一丝表情,能表明他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太可惜,如果她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话,那他就会对她更为关注。直到回自己房间睡觉时,我才认认真真回味罗切斯特先生讲的故事。 如他所说,故事内容并没什么别致之处。 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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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有的英国人热恋一位法国舞女,而她背叛了他,这种事毫无疑问,上流社会斯空见惯。 不过,他表示对目前心满意足,对老宅及其环境重感乐趣的时候,那种突如其来的激动却有些奇怪。 这件事我反复疑惑,但渐渐就丢不去想了,因为觉得反正目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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